其實葉天南並不是散步去了,而是去外面藥店買了一點感冒藥和去火藥。
沒錯,葉大書記又感冒又上火,現在成了平民百姓,來魯市時又是隻身前來,只好事事自己動手去做。
本來一切進展順利,昨晚和京城通電話時,還信心滿滿地聲稱魯市形勢一片大好,齊省局面平穩有序,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剛放下電話,就收到了內部消息,說是魯成良被證實是清白的,五嶽市公安局副局長溫子璣蒐集到了新的證據,證明了魯成良並沒有招妓。
得知消息後,葉天南心中大跳。
不過隨後又從何江海之處接到消息,說是還有後手,不怕溫子璣反手一擊,等明天就會有新的情況出現。
葉天南才又放了心,一次精心策劃的行動,怎麼能輕易就失敗了?想當初他在湘省和夏想之間的過招,可是一再反覆,夏想並非一直都佔據上風。
齊省的局勢比湘省更復雜,夏想又纔來不久,估計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找到,怎麼可能大展手腳,也不怕扭了腰?
葉天南其實內心深處何嘗沒有奢望,他其實也在想,如果他躲在幕後,能借助孫習民和周鴻基之手,再充分發動以何江海爲首的半島幫的力量,兩相結合之下,將夏想生生夾擊在齊省,讓齊省成爲夏想的滑鐵盧之地,也未嘗沒有可能。
不過一個失去了權力的人,許多事情就只能想想罷了,事事都需要藉助別人的力量,要比權力在手時,大費周章多了,而且還未必有成效。他再有智慧,再有三寸不爛之舌,也只能狐假虎威一把。
如果他的背後不是站着總理,他現在魯市,別說有人捧場了,能免費吃住就不錯了。
一想到幾乎落到了混吃混喝的下場,葉天南心中對夏想的恨意,就如京城的沙塵暴一樣,漫天飛舞,久久不能釋懷。
葉天南一直信奉的一句話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所以他認定夏想再聰明,再有智慧,算計再高,在比湘省複雜許多的齊省,夏想再難如在湘省一樣打開局面了。
但葉天南沒有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立刻應驗在了他的身上!
魯成良竟然死了!
在聽到魯成良的死訊時,葉天南只覺頭大如鬥,本來稍微有點感冒的身體,一下又上火了,本以爲能捱得過去,不想頭疼難忍,又火燒火燎,只好出去買藥。
最是知道夏想手腕的他,心中一片灰白,魯成良一死,就完全爲夏想的還手創造了足夠的理由,夏想必定藉機大張聲勢,必定會拿下無數官帽,甚至……人頭!
怎麼辦?葉天南一時還沒有想到對策,是走是留,是繼續在幕後爲何江海出謀劃策,還是拍拍屁股走人?他還真拿不定主意!
不想感冒沒好,火沒敗,意外遇到了夏想,還摔了一大跤,真是晦氣!
葉天南坐在地上,屁股生疼,見夏想一點也沒有搭一把手的意思,心中暗罵夏想小氣加小心眼,再加上頭疼身疼,就正想沒好氣地嘲諷夏想一句,不料夏想先開口了。
“葉書記,天冷地潮,坐在地上會感冒。不過如果你是正在研究天文地理,我就不打擾了。”
話說得很有譏諷的味道,偏偏夏想又是一本正經地在說,就讓人分不清他是真是假。
葉天南被氣笑了,一下站了起來:“夏書記,不伸手拉我一把也就算了,還冷嘲熱諷,就太不夠朋友了。”
“真是抱歉,葉書記,我還真沒看出來你是摔了一跤,我一直認爲你是泰山不老鬆,是東海的定海神針。”夏想幽了葉天南一默,然後才裝模作樣地替葉天南打了打土,“葉書記來魯市也不說一聲,是不想見我還是怎麼着?要是早見了我,也不至於摔上一跤。”
葉天南故作輕鬆一笑:“我來就是散散心,沒什麼正事,怎敢驚動夏書記大駕?”
“真的是隻散散心?”夏想一臉促狹的笑容,緊盯着葉天南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魯市的春天馬上就要過去了,雨季要來臨了,葉書記,小心水土不服。”
葉天南臉色一寒:“不勞夏書記操心,我身體健康得很!”
夏想哈哈一笑:“健康就好,健康就好,葉書記畢竟還正當年,是我說錯話了。要不,晚上我作東?”
葉天南哪裡還有心情和夏想周旋,還不夠被夏想氣的,只覺胸口發悶,感冒和上火好象又加重了不少,還忍不住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等夏想走後,葉天南越想越不是滋味,和夏想見面了,暴露在夏想的眼前,還被夏想冷嘲熱諷一氣,甚至還是以勝利者的口吻——儘管他現在還不肯承認失敗,但畢竟主動權不掌握在他手中,他無權無勢——就讓他倍感失落。
再呆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或許孫習民還會遷怒於他。
三十六計,走爲上策,葉天南也沒再久待,當晚就訂了機票,飛回了京城。
夏想並沒有料到他和葉天南的見面和過招,會讓葉天南惶惶如喪家之犬緊急逃離了魯市,也算間接爲魯成良出了一口惡氣。
如果讓他知道葉天南迴京城之後,大病一場,一連住院一個月,估計他心中更會稍微欣慰幾分。
但再怎麼樣也挽不回魯成良的生命了,夏想對於魯成良之死,還是悲憤難平。
魯成良是太剛正了,剛強易折,受不了一點屈辱,已經即將正名之時,卻自殺身亡,就連夏想一時也接受不了現實。
李丁山更是,他幾乎暴怒了,打了電話給五嶽市委,好好將周於淵批評了一頓,同時又將五嶽原本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一筆省裡扶持資金壓下不發,還將幾個傾斜項目延後。
作爲上任之後第一次對下面地市大下殺手,李丁山確實是難以抑制胸中的怒火,是他一手將魯成良推上了國資委副主任的位置,卻等於是一手將他送上了絕路,讓他情何以堪?
李丁山是性情中人,不是麻木不仁的官僚,也不是隻知升遷不管他人死活的政客,他在官場沉浮多年,始終未曾忘懷的就是一腔熱血和滿腹抱負,推動魯成良上位,也是看中了魯成良的爲人和正直。
李丁山先是找到邱仁禮,強烈要求徹查魯成良事件背後的真相,同時提出召開緊急常委會,就五嶽市委在魯成良死亡事件上的處置不利,由省委組成調查組,進行進一步調查,追究相關人員的領導責任。
隨後李丁山又找到夏想,提出了同樣的要求,希望獲得夏想的支持。
夏想答應了,而且答應得很堅決很乾脆。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邱仁禮召開書記辦公會,緊急討論魯成良自殺事件。
與會人員有,省委書記邱仁禮,省長孫習民,省委副書記夏想,省紀委書記周鴻基,省政法委書記何江海。
會議一開始,就瀰漫着凝重的氣氛,夏想還好,其實比在位各人認識邱仁禮的時間都長,見識過邱仁禮冷峻的一面,孫習民也多少了解一點邱仁禮的脾氣,還算鎮靜,周鴻基因爲和邱仁禮接觸時間不長的緣故,也沒多少不一樣的感覺。
只有何江海一見邱仁禮的表情,心中一陣亂跳,幾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眼前的人真是以前和善、淳厚的邱書記?
在齊省兩年,邱仁禮留給齊省大部分官員的印象是和藹可親,爲人沉穩,有親和力,從不發怒。
今天,邱仁禮也沒有表露出明顯的怒氣,但眉宇之間的厲色讓何江海只看一眼就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心生怯意。
邱書記怎麼變了一個人一樣?
夏想卻心中有數,邱仁禮不過纔剛剛露出了利爪而已。
“今天的事情,同志們想必都聽說了,魯成良同志自殺了……”邱仁禮的表情十分沉痛,“我想說的是,魯成良同志是一位品行優良的好同志,他本來可以爲國家做出更多的貢獻,卻因爲被人陷害而自殺身亡。古人重名輕生,捨生取義,今天,魯成良同志用他的生命爲代價,爲我們上了悲壯的一課。同志們,我很痛心!”
最後一句話,邱仁禮驀然提高了聲調,不但嚇得何江海一哆嗦,連周鴻基也沒有控制住情緒,臉色大變。
只有夏想和孫習民能坦然處之。
孫習民心中暗歎,鴻基到底還是嫩了一點,經事太少。同時心中也是莫名悲憤,何江海呀何江海,你真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腳,一意孤行也就算了,還差點拉周鴻基下水……幸好,他及時提醒了周鴻基,在關鍵時刻,省紀委的立場發生了偏轉,纔有了現在置身事外的底氣。
否則,在邱仁禮和夏想的借題發揮之下,周鴻基也難逃其責。
今天,他倒要看看何江海怎麼過關。
其實真要說實話,孫習民雖然有和何江海合作的基本意願,有和邱仁禮、夏想對抗的天然立場,但畢竟和何江海也不是一個派系,不可告人的深層想法是,何江海一系的削弱,對邱仁禮是好事,對他而言,何嘗也不是好事?
不過讓孫習民沒有想到的是,何江海也不白給,竟然還有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