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衆記者聽到三女聲淚俱下的控訴,指責江剛和王向前狼狽爲奸製造礦難,並且王向前在發現了老錢頭、老孫頭和劉老倌的屍體後,爲了毀屍滅跡,人爲製造了第二次塌方事故,試圖掩埋罪證,就是怕在井下發現更多不利的證據……所有人都震驚得目瞪口呆。
更目瞪口呆的是王向前,他被三女圍在中間,前進無路後退無門,對方又是潑皮無賴一般的人物,打不得罵不得,只能任由對方指着鼻子大罵。
該死的警衛去了哪裡?怎麼還不把人拉走,非要讓他把臉丟光不成?
再一看,他的警衛被老錢頭的三個兒子,老孫子的兩個兒子以及劉老倌的一兒一女死命地攔下,近身不得,王向前就知道,今天不好過關了。
不怕有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三個河東獅肯定是受了高人指點,一下變成了有文化的流氓,分明就是要狠狠地打臉。
誰是幕後黑手?聯想到夏想第三次和第四次新聞發佈會的表現,王向前恍然大悟,好一個陰險狡詐的小人,就是故意放他到臺上,他越在臺上說得天花亂墜,現在被打的耳光就越響亮。
……其實王向前誤會夏想了,夏想纔不屑於用這種手段逼他現出原形,夏想有的是光明正大的方法,而且也早就準備好了炸藥桶,隨時就可以引爆,只不過沒想到,老錢頭雖一生默默無聞,但以最後一次悲壯的爆炸,炸開了西省灰濛濛的天空。
事實是,老錢頭被人察覺到行蹤後,對方將他挾持下井,準備將他活埋,一併算入礦難事故的死亡人數之中。到了井下老錢頭才發現,已經有老孫頭和劉老館被抓了,他就知道,怕是凶多吉少了。
等製造礦難的人安排好了一切,準備上井的時候,老錢頭和老孫頭心有默契,一起配合,偷跑到了井口,攔住了正準備上井的幾人的退路。
幾人惱羞成怒,意欲直接殺死老錢頭了事,不想老錢頭窩囊一輩子,臨死時倒也勇敢,趁第一次爆炸的衝擊波引起的動盪,解開了繩子,一把點燃了最後的炸藥。
轟的一聲巨響,老錢頭、老孫頭包括另外幾名江剛的嘍羅,一起被炸得粉身碎骨。
也正是老錢頭拼死的舉動,導致整個礦難事故的走向偏離了軌道,也徹底改變了王向前的命運。
老錢頭在井下的所作所爲,自然無人知曉了,第二次塌方之後,他的屍體再次被沉到了泥潭之中,他三個兒媳不幹了,到了搶險現場,一哭二鬧三上吊,最終鬧得工人不厭其煩,無奈說出了第二次塌方是人爲製造的事故的事實。
一聽之下,三個兒媳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管他王向前是省委書記還是常務副省長,惹了她們,對不起,沒完。
剛剛在臺上還大講特講事故真相的王向前,被三名潑婦圍在中間,劈頭蓋臉罵了一通不說,還吃了一嘴唾沫星子,堂堂的常務副省長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甚至……不少記者趁火打劫,暗中還拍了照片錄了像。
如果說江剛從西省首富的燈光之下,一下被扒光了衣服,淪落爲強姦未遂犯已經夠丟人了,那麼王向前從坐在臺上官面堂皇地大講特講事故真相,一轉身就被三個女人在省委大院門口罵得狗血噴頭,而且還是當着一幫記者的面兒,他的人,也直接就丟到了姥姥家。
……
當然,僅憑三女一哭就能讓王向前丟官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中國個別官員的臉皮之厚,長城都自嘆不如,指望他們良心發現引咎辭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向前費盡千辛萬苦才掙脫了三個女人的包圍,急急回到省委,正要怒不可遏地要求省委警衛處加強防範措施,以免再次發生類似事件,一進省委辦公大樓,就覺得氣氛不對。
和往常人人見到他都笑臉相迎並且點頭致意不同的是,似乎轉眼之間變了天,所有人見到他,都眼神躲閃,既不和他對視,更不和他打招呼,只是急急閃到一邊,然後腳步匆匆離去,唯恐多停留一分就沾染了晦氣一樣。
王向前人在官場多年,立刻心中一驚,猜測到了什麼,快步上樓,還沒有回到辦公室,就在樓道被陳皓攔住了:“王省長,請過來一下。”
以前陳皓對王向前總是笑眯眯的表情,今天一反常態,表情十分嚴肅,而且語氣微有不恭之意,王向前的心再次下沉。
他和陳皓的關係非同一般的密切,陳皓如此神態對他說話,絕對有大事發生。
王向前跟隨陳皓來到僻靜處,陳皓臉色陰沉:“剛纔雷書記找我談話,問我是想留在晉陽,還是想回京城?”
“……”王向前知道,他和陳皓關係過於密切的事情,被雷治學發現了,雷治學是想將陳皓外放了。中途外放秘書,要麼是對秘書的破格提拔,要麼是極度不信任的表現。
對陳皓顯而易見,是後者。
不等王向前說些什麼,陳皓忽然伸手拍了拍王向前的肩膀:“王省長,你好自爲之吧。”說完,徑直轉身走了。
王向前愕然呆立當場,不提剛纔陳皓的拍肩膀之舉是多麼失禮,就是陳皓最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就讓他足夠嗅到一場政治風暴的迅速逼近!
王向前沒要想到,剛纔的一番對話,是他和陳皓之間最後一次對話。從此以後,他和陳皓再也沒有見過一面。
王向前纔回到辦公室,就被雷治學一個電話叫到了省委書記辦公室。一進門才發現,夏想也在。省委兩大巨頭同時現身,同時一臉嚴肅的表情,王向前心中僅存的一絲幻想破滅了。
“向前同志,劉路招供了所有事實。”雷治學的開場白簡潔有力,目光直視王向前的雙眼,似乎在強烈暗示什麼。
王向前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想要暗示雷治學幫他一幫,念在過去的情誼上,替他向上面說幾句好話,想了半天卻想不出來雷治學在礦難事故上有什麼牽連在內,他終於明白了,相比之下,他還是玩不過事事置身事外政治權術高明的雷治學。
夏想補充了一句:“江剛也供出了礦難事故的全部真相,剛剛我和治學同志已經就此事指示省紀委,上報了中紀委。”
王向前後退了一步,沒站穩,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坐在了邊上,沒坐穩,又一下滑到了地上。
……
西省的政治風暴,比所有人想象中來得更平靜,但比猛烈更令人心悸的是,平靜之中蘊含的殺機,更凌厲。
當天晚上,各大網絡刊登新聞,標題直接就是說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王向前就礦難事故的真相做出解釋說明。
第二天,各大報紙也陸續刊登了新聞發佈會的內容,此次新聞,基本上全是一字不差地照抄王向前的講話,似乎記者們都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一樣,都沒有在新聞背後發表任何傾向性點評。
就在新聞發佈會之後不久,不少人都發現了一個現象,常務副省長王向前突然之間就從所有媒體上消失了,不管是電視還是報紙,都沒有關於王向前的隻言片語的報道。
一週後,省委宣佈了三個地市市委領導班子的調整,陳皓外放到其中一個地市擔任了市委常委、副市長。
陳皓的外放是平靜之中蘊含的第一重殺機,證明雷治學要和夏想緊密合作,要拿西省的官商勾結現象下猛藥了。
在不爲人所知的背後,陳皓其實本想回京,畢竟回京還好有照應一些,卻沒想到雷治學最終將他安排到了偏遠的地市擔任了副市長,雖然也是常委,但在可以預見的未來,等雷治學離開西省之後,夏想主持了西省全面工作,他在西省將永無出頭之日。
陳皓知道他走錯了一步,受到了王向前事件的連累,但此時悔之晚矣。
而在三個地市市委班子調整之中被閒置的幾名市委領導,都是和當地煤老闆來往過密的實權人物。
間接表明了官商勾結之戰,已經上升到了全局。
一個月後,又有幾個地市的市委班子進行了小幅的調整,如果不是政治靈通人士不會看出調整的深遠用意所在——夏想的人在陸續上位,雷治學的人在明升暗降。
倒不是雷治學真的完全屈服在夏想的壓力之下,而是雷治學順應大勢,將以前提拔的部分親信以閒置爲由,躲過官商勾結大潮的最後清算。
7月,迎來了晉陽最熱的季節,晉陽的政治氣氛,也上升到了最熱烈的時期。
遲遲沒有進入公訴階段的江剛一案,終於再次吸引了晉陽乃至西省百姓的眼球,公安機關正式宣佈,經過調查取證,江剛除了涉嫌非法拘禁和強姦未遂之外,還涉嫌盜竊、侮辱屍體罪、危害公共安全罪等數項罪名,現在數罪併罰,一併提交到檢察院,由檢察院依法向法院提起公訴。
不出意外的話,江剛恐怕要在獄中度過餘生了。
江剛案件剛有眉目,中紀委就正式宣佈了針對王向前職務犯罪的處理結果……西省,以江剛和王向前的雙雙落馬,標誌着全面進入了夏想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