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歸不信,當邱緒峰給市裡幾家相熟的開發商打了電話,提出讓他們來開發度假村時,所有人都以各種藉口推掉,最後一家開發商和邱緒峰關係還算不錯,對他說了實情:“達才集團高調宣佈暫時停止投資,燕省的房地產商誰還敢再來安縣?不提冒着得罪達才集團的巨大的風險,就是大家心裡都沒底,達才集團都要放上一放的項目,我們這些小開發商去,搞不好會賠個血本無歸。”
邱緒峰明白了,現在的情形時,除了達才集團,沒有一家再敢接手度假村。
他無比沮喪。
更讓他沮喪的是,由厲潮生提議的關於在安縣不能推廣開採石灰石的動議,經常委會舉手表決,在李丁山、梅曉琳的大力推動下,在組織部長榮芝、紀委書記倪正方的附議下,最後獲得了通過,也就是說,在短時間內,邱緒峰提出的礦業興縣的目標是被否決了。
當然也不是完全否決,除非他重新提出開採石英砂礦。但強江海既然已經僞造了石英砂含量低的材料,再重提開採石英砂,無疑是自己打自己臉。
邱緒峰精心佈置的局面完全失敗,他忽然之間感到一片茫然,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去做。思來想去,才發現現在安縣的支柱產業,差不多完全掌握在夏想手中。離開了夏想,除了一個三石風景區還在按部就班地發展之外,其他方面幾乎陷入了停滯之中。
怎麼會這樣?夏想他就真有這麼重要?真有這麼了不起?
這還不算,有幾次梅曉琳經過他的身邊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說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直氣得他氣急敗壞,卻又沒有辦法,總不能和梅曉琳理論一番,或者爭吵幾句?斷交不出惡語,再說人家也沒說什麼難聽話。
邱緒峰的鬱悶心情可想而知,諸事不順,然後他又接到京城來的電話,說是吳家願意在其他方面補償一下邱家,但聯姻一事,暫時是沒有可能了。
邱緒峰終於發作了,連摔了幾個茶杯茶壺,只可憐了他的秘書劉迎軍,天天提心吊膽,唯恐一句話說錯惹得一頓大罵。
安縣,因爲夏想的原因,因爲書記和縣長的不和公開化,人人自危。
與外界的風起雲涌相比,夏想反而一個人過得無比逍遙,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該笑笑,該幹什麼幹什麼,問他問題,一問三不知,總之,他完全沒有一個認罪的態度,真的好象把這裡當成了休閒度假村。
嶽方和包月明的心情,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焦慮不安起來。
如果說一開始二人都信心滿滿地認爲,夏想肯定會不打自招,他肯定受不了被關起來的壓力,早晚會自己崩潰,到時就會讓他說什麼他就會說什麼。不想夏想一點也沒有想要低頭的覺悟,每天還樂呵呵的,好象他不是被關住,而是來度假。
嶽方不管如何威逼利誘,夏想就是一句話回敬:“請拿證據說話,沒有證據,我也沒有話要說。”再問得急了,他就是笑嘻嘻地說:“有撲克沒有?大家怪無聊的,一起打牌吧?不過我們三個人,正好三缺一,就各打各的吧!”
嶽方和包月明被夏想氣得不行,包月明甚至想要動粗,夏想卻臉色一變,冷冷地說道:“要是你們好好說話,大家還有後路可走。可是你們敢動手,別怪我不客氣。我敢說,你們兩個人也打不過我一個。”
包月明不服氣,忍了忍,見夏想沒有一點退縮的意思,又想到夏想自始至終從來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儘管他自認有省委書記撐腰,不知爲何,也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後怕。
見從夏想嘴中實在掏不出什麼東西,嶽方和包月明也不會就此罷休,二人研究了半天資料,決定先從佳家超市入市。
二人直接找到了馮旭光,亮明瞭身份後,要求查帳。
馮旭光還不知道夏想出了事情,聽對方說要查帳,並且提到了夏想的名字,才意識到出了重大問題。他叫來會計,拿出公司的帳本和股東名單,交給嶽方和包月明,說道:“夏縣長在沒有去壩縣之前,和我有過生意上的來往,也不算生意,就是人情交往。他去壩縣以後,我們之間就是友情來往,不涉及金錢。兩位同志可以隨便查帳……”
馮旭光纔不怕查,上面根本就沒有夏想的帳可查,所有的賬都在他的腦子裡。他交待手下幾句,然後走到外面打了一個電話。
正在辦公室的馬萬正接到馮旭光的電話,聽說夏想被關了起來,先是吃了一驚,隨後愣了愣,問出了嶽方和包月明的名字,就說了一句:“該怎麼着就怎麼着,不用擔心,我再詳細瞭解一下情況。”
馮旭光想了一想,又撥通了一個電話,說道:“老三,幫我查兩個人,是市紀委的,叫嶽方和包月明,主要看看有沒有經濟和生活作風方面的問題,越快越好,越詳細越好。”
老三的笑聲有點陰森,他笑了幾聲:“老馮,你好久沒有黑人了,怎麼又突然想起來發壞了?”
馮旭光一改他的嬉笑的形象,一臉陰沉,臉色難看之極,嘿嘿冷笑幾聲,說道:“媽的,有人敢黑我兄弟,還查帳查到我的頭上了,我能讓他有好日子過?奶奶的,我當好人不是爲了讓壞人欺負的,老三,這事你在行,使勁查,查他個底朝天,不信他們沒有見不得人的內幕。我整死他們!”
“放心吧老馮,兄弟幾個別的本事沒有,查人背後的骯髒事,那是一絕。我會好好善待嶽方和包月明兩位兄弟的。”老三的聲音中有一點興奮。
“小心別露了馬腳,因爲對方畢竟是紀委的工作人員。還有,兄弟們的辛苦費,我給三倍。”
“老馮,錢就別提了,你給兄弟們幾個安排幾個差事做就可以了,行不?”老三說道,“要是說查公安的刑警我不敢說大話,查紀委的人,他們跑不了。我不是沒查過,他們的反偵查水平,還差了一點。”
“好,就這麼說定了。”
回到辦公室,馮旭光發現嶽方和包月明一臉挫敗。早在意料之中,他的帳目清清楚楚,沒有一點漏洞,別說他們,就是專業的審計師也不會發現任何問題。上面別說有夏想的名字,連高建遠的名字也沒有。
馮旭光雖然不知道高建遠在夏想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但他也清楚估計高建遠沒有幫忙,否則他只要開口,哪裡還會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查夏想?幸好在夏想提醒他之後,他就及時和高建遠溝通,而高建遠也出人意料的一口答應,將股份兌現。
也就是說,現在的佳家超市和高建遠,已經沒有了半毛錢的關係。
當然,和夏想更是一分錢關係也沒有。
肖佳的名字雖然在,但嶽方和包月明又不是神仙,迄今爲止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夏想和肖佳之間的關係,馮旭光也暗暗慶幸夏想的英明,早在他和他一開始接觸,就有這麼長遠的打算,真了不起。要是當時夏想一時貪心,非要把股份落到紙面上,現在就不好說清楚了。
嶽方和包月明只好失望而歸。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查馮旭光的帳目的同時,馬萬正的桌子上已經擺了一份資料,正是他們的履歷。
馬萬正看了幾眼,又扔到一邊,淡淡地一笑:“兩個棋子罷了……高書記,有時候你的政治手腕確實很高,可惜的是,你當省委書記久了,一向說一不二慣了,就以爲只要你一句話,燕省上下就會全部聽你的話?”
他站起來,沉思了片刻,拿起了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朝度,我馬萬正,晚上見個面?好,老地方。”
上一次認親之後不久,馬萬正就在夏想的安排下,和宋朝度見了一面。二人一見如故,談得十分投機,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算是結成了統一戰線。二人都在京城有後臺,且都是中樞之中的九人之一,二人的後臺也走得比較近,所以他二人就順理成章越走越近。還有一點,二人都一致認爲,照目前的局勢發展下去,高成鬆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被人拉下,跌下塵埃。二是進入中樞,從此一飛沖天。
要是讓高成鬆進入中樞,恐怕所有和他不對的人,都會前途黯淡。不過由於宋朝度和馬萬正剛剛接觸不久,都對對方還有一絲戒心,宋朝度並沒有對馬萬正透露他在背後,已經找到了許多強有力的資料,可以給高成鬆迎頭一擊。
夏想事件給所有人制造了一個契機。
馬萬正晚上和宋朝度見面後,手中拿着厚厚的一疊材料,回到家中靜靜地看了半晌,摸了摸頭頂上稀少的頭髮,感慨說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夏想,再堅持幾天,你會看到有許多驚喜。”
嶽方和包月明在佳家超市一無所獲,就又到遠景集團去找連若菡。連若菡避而不見,根本不給二人一點情面。最後還是高老出面接待了二人。
二人說明來意,高老上下打量了二人幾眼:“二位年紀也不小了,進入官場也應該有些年頭了,不過行事還這麼草率,有沒有想過如何收場?”
嶽方被高老說得面上無光,就有些不快:“高老,請配合我們的工作,不要談論無關話題。”
“無關話題?呵呵,年輕人,事關你們的前途,怎麼會是無關話題?”二人都有將近40歲,不過在高老面前,還確實算是地道的年輕人,以高老眼界和經歷,就是嶽方和包月明是中紀委的人,他也不會對他們有多少恭敬之心,“既然你們自己都不要前途,我也就不瞎操心了。夏想和遠景集團之間,清清白白,沒有任何內幕交易,這事陳市長可以作證,我的兒子也可以證明。”
嶽方和包月明對視一眼,心中一跳,忙問:“您兒子是誰,他做什麼工作?”
“我兒子叫高晉周,他是副省長,至於他具體做一些什麼,我也不清楚。”
嶽方和包月明只覺得腦子瞬間短路,轟的一聲巨響,二人急忙站了起來:“高老,原來您是高省長的……”
高老揮揮手:“先說夏想的事情,等我說完之後,你們不信,再去問高晉周。”
嶽方和包月明從遠景集團出來後,二人都有一個不祥的預感,這一次扳不倒夏想,恐怕倒黴的將會是他們。他們絕對會被當成替罪羊!
在夏想被關的第七天,看似平靜的燕市終於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副省長沈復明在上班的路上,被中紀委人員直接帶走,事先,燕省省委和省紀委沒有聽到一點風聲。沈復明被中紀委直接帶到京城,當天就交待了全部問題。隨後京城方面直接通告燕省省委和省紀委,沈復明問題重大,等查清他的所有問題之後,會給燕省一個交待。
高成鬆大爲震驚!
他沒有聽到一點風聲不說,還直接從眼皮底下把人帶走,顯然,他的後臺已經不如以前強硬,而且有可能不再力保他。他震驚之餘,向京城打了好幾個電話,得到了答覆是,不要驚慌,小打小鬧而已。
高成鬆又放下心來,認爲對手只是抓住了沈復明的把柄,就算沈復明能牽涉到他,想必那個人也會保他。
然而讓高成鬆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在常委會上,紀委書記邢端臺突然發難,說是根據羣衆舉報以及省紀委掌握的情況表明,市紀委副書記房自立有嚴重的貪污受賄行爲,並且有違法亂紀亂用職權的嫌疑,建議對其立案偵查。
高成鬆大爲頭疼,沈復明之事已經讓他提心吊膽,房自立又是他的嫡系,嚴查夏想一事又是出自他的授意,也清楚現在是對手反戈一擊,但夏想一個小小的副縣長,到底是誰在暗中幫他出頭?
怎麼辦?
高成鬆要保房自立也不難,但必須說出令人信服的話來。他還沒有來得及想好對策,省委秘書長錢錦鬆舉手發言:“我聽到不少人反映建設廳廳長武沛勇自上任以來,任人唯親,搞一言堂,把建議廳搞得烏煙瘴氣,一片怨聲載道,雖然沒有聽到他有什麼不法行爲,但身爲廳局級幹部,要以身作則,要起到表率作用,我建議應該對武廳長訓戒談話。”
高成鬆大爲不滿地說道:“武廳長上任以來,將建設廳治理得井井有條,錢秘書長所說的情況我沒有聽到,是不是有人小題大做,對武廳長打擊報復吧?同志們,不要捕風捉影,聽信一些傳言,要珍惜領導幹部的聲譽。”
“武廳長的事情就先放一放,房自立的問題比較嚴重,我覺得應該查一查。紀委幹部有一定的特權,最容易滋生腐敗和驕傲自大的心理,所以出現問題一定要慎重對待。我覺得邢書記的建議很好,敢於嚴查系統內的工作人員,對我們也有一定的警示作用。”馬萬正突然殺了一個回馬槍。
“我同意馬省長的意見。”錢錦鬆立刻表態支持。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高成鬆立刻警醒過來,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他的目光依次看過每一個在座的常委,似乎所有人和以前沒有兩樣,又似乎都有所不同。
“市紀委出了房自立這樣的幹部,我身爲市委書記非常痛心,我贊同邢書記的提議,要查,並且還要一查到底。”燕市市委書記崔向痛心疾首地說道,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高成鬆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肯定有人串通好了,要聯手對付他。先是拿下了沈復明,現在又要動房自立。房自立正是在他的授意下才查了夏想,如果現在就讓省紀委的人去查房自立,不等於直接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嗎?
高成鬆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眼中閃過一絲厲光,拿出了省委書記的權威:“房自立同志我也有過接觸,是一個不錯的好同志,我相信他不會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所有對他的指責都是污衊,都是捕風捉影的流言,不能當真。我不同意查房自立同志!”
要是平常,高成鬆絕對一語定音,沒有人敢再提反對意見。
不料他話音剛落,葉石生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笑眯眯地說道:“高書記的話太武斷了吧?我們不能光憑印象去相信一個同志或調查一個同志,我們講究的是證據。房自立的事情,證據確鑿,他私自指使嶽方和包月明關押安縣的副縣長夏想同志,讓夏想同志蒙受不白之冤,結果導致夏想同志爲安縣拉來的幾千萬元投資項目暫停。成總親自打電話給我,說是他和夏想同志還算熟悉,認爲他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他能到安縣投資,就是看在夏想的面子上纔去的……”
一向很少發言的燕省第二號人物葉省長,第一次在常委會上長篇大論,竟然是爲了一個副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