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學臉色就不太好看,神情變化幾次,還是強行壓出了心中的怒氣,說道:“柳教授的說法也不無道理,理不辨不明,我是歡迎任何形式的討論的。但就夏想問題的指責,我想柳教授有點誤會,我對夏想並沒有任何形式的人身攻擊,只是就事論事,畢竟他是領導小組的主導人物,而且單城市和寶市幾大項目,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在其中所起的作用無人可以替代,特意點他的名,也不是因爲我和他有什麼過節,相反,我和夏想小朋友倒還有過一面之緣,對他也是印象深刻……”
確實是印象深刻,已經在報紙上你來我往數次了,就差當面論戰了,能不印象深刻纔怪?夏想看到程曦學在臺上虛僞的表演,心中不無鄙夷地想,如果僅僅聽他前面的演講,還能當成一個經濟學家看待,但到了後半部分,就完全淪落成了一個打手——幕後人物用來打擊燕省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打手,他之所以對自己冷嘲熱諷,無非是和崔向一樣的心思,讓自己成爲千夫所指的人物,讓自己不堪壓力而敗退……
只不過崔向是採取的政治手段,而程曦學所用的是輿論手段,殊途同歸,目的就是要讓自己全面潰敗,由此引發連鎖反應,最後導致燕省產業結構調整的失敗,纔是他們真正的目的所在。
柳俊也不是尋常人物,對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也一直非常關注,聽程曦學還強詞奪理,就不悅地說道:“單城市文化旅遊項目很有創意,以後是不是大獲成功現在斷言爲時尚早,程教授何必現在就急着得出結論,說是空中樓閣?寶市的達富合資,柯達不但投入了巨資,爲達富的進一步發展提供了資金上的支持,而且還成立了數碼相機研究室,相當於爲國家引進了先進技術,可以說是一起了不起的成功案例,在我看來,案例可以列入各大院校的經濟學的教材之中,夏想同志能爲國家做出這麼大的貢獻,他是一個好同志……”
程曦學還沒有開口,就有一個年輕的女學生二話不說來到臺前,先是衝臺下鞠了一個躬,然後大大方方地拿過話筒說道:“各位領導,各位來賓,各位同學,我叫楚然,是程教授的研究生,本來我上臺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爲,但因爲柳教授無端指責程教授,我爲了維護導師的尊嚴,就想當面向柳教授請教一番,不知道柳教授是不是願意和我這個後生小輩,當着大家的面,說個明白?”
夏想也是頭一次見識如楚然一樣聰明並且懂得抓住時機的女人,眼前的機會可以說是出名的大好時機,如果辯論得好,可以一舉成名,在各大院校領導和高層的眼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當然如果當衆被人問得啞口無言,下不了臺的話,說不定也會無法收場。
賭的就是勇氣和信心。
楚然長得還算不錯,身材苗條,當前一站,也算是中等以上的姿色,不過就是眼神有些急切,說話時,有種咄咄逼人的氣勢,類似於校園中喜歡參加辯論的選手參加辯論賽的表情,無形中就讓她降低了一個層次。
柳俊看了楚然一眼,想了想,笑了:“楚同學有話儘管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真理面前人人平等。”
楚然開口之前還不忘回頭看了程曦學一眼,向程曦學請示。
程曦學知道楚然也有藉此機會出名的意圖,但也清楚楚然能說會道,尤其是說話時喜歡用咄咄逼人的口氣,讓她出面氣氣柳俊也是好事,他不但可以坐享其成,楚然敗了,沒什麼好可惜的。楚然勝了,柳俊沒了面子,他也是面上有光,畢竟是他的學生辯論勝利。
程曦學點頭一笑:“柳教授是國內一流的學者,要對他有足夠的尊重,不能信口開河,要向他請教,而不是辯論。”他不忘借敲打楚然的話來顯示他提攜後進,尊敬同道的品行。
楚然得了程曦學的同意,就回過頭後,臉上流露了淡淡的笑容,不過笑容之中,卻暗藏一線殺氣。
“請問柳教授,單城市的通海鐵路和文化旅遊項目,有何成功之處?有沒有其他地市可以借鑑的經驗?是不是可以成爲全國推廣的經驗案例?寶市的柯達投資,又有沒有普遍意義?而且據我所知,醬菜廠是一家百年老店,只此一家別無分店,就算再成功,也不可能成爲一種模式進行大範圍推廣,對於產業結構調整的戰略來說,沒有推廣價值的成功就不算成功!因爲不能成爲一種可以推廣的模式,就不能算是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成功。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作爲一種要面向全省乃至國內其他省份大範圍推廣的政策,必須要有廣泛的適用性,要有可借鑑性,可惜的是,單城市和寶市的成功,都不具備這種特性,所以程教授得出的結論是完全正確的,至少目前階段由燕省的推廣產業結構調整的效果可以看出,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不適合在國內其他省份全面推廣。”
夏想離得較遠,看不清楚然的表情,但從她快語如珠的發問以及氣勢逼人的語氣之中可以聽出,楚然不僅僅是一個程曦學普通學生那麼簡單,對於產業結構調整政策,對於單城市和寶市已經取得成就的改制項目,她都有過系統地研究。
恐怕她是程曦學的一顆棋子,是衝鋒陷陣的馬前卒。
柳俊沒想到楚然能提出如此尖銳的問題,而且自問自答,不等他反駁就先得出了結論,聽起來好象是他在辯論之中已經落敗一樣,不由十分不快地說道:“楚然同學,你說話太快了,我還沒有提出不同的觀點,你就自說自話得出了你自己完全正確的結論,你這不是向我請教問題,是給我上課了……”
柳俊的話引來了一陣笑聲。
楚然也挺有城府,臉不紅,心不跳,不動聲色地問道:“那麼請問柳教授,我剛纔的問題,您如何作答?”
楚然說話的時候,雙眼如霧,緊抿嘴脣,被臺上明亮的燈光一打,所謂燈下看美人,反而又爲她增添了不少嬌憨之色。她身穿淺藍色緊身牛仔褲,雙腿並擾,筆直而優美。上身穿一件束腰薄衫,下襬蓋過臀部,更顯出臀部的豐滿和細腰的柔軟,再加上她微抿的嘴脣性感而俏皮,不說話時的表情又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現場之中又有不少是年輕人,楚然的漂亮,就吸引了不少的眼光。
曾經有一本雜誌的老總說過,美女就是第一生產力——因爲在他們雜誌開創初期,爲了貼近普通讀者,最早幾期的雜誌封面都登的是普通人的照片,結果銷量平平。後來換成了美女的照片之後,銷量立刻提高了三成。
在激情有餘理性不足的大學生眼中,美女就是正確的代名詞,所以儘管柳俊身爲北大的知名教授,也不及楚然當前一站的誘人風姿,底下甚至有人喊道:“楚然,我們支持你。”
“楚然,好樣的,就是要敢於挑戰權威!”
“楚然加油!楚然加油!”
楚然心中得意,知道她的冒險出手有了回報,因爲她知道,不管柳教授能不能說服她,不管她和柳教授之間誰勝誰負,她都已經勝了。
柳俊也意識到上當了,程曦學果然好手段,不直接和別人正面交鋒,而是搬出一個美女大學生在臺上,借美女的殺傷力,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和視線。不管誰和美女辯論,勝之不武,敗之丟人,而他以教授的身份和程曦學的學生辯論,贏了,是理所當然。輸了,不但面上無光,傳了出去,反而讓程曦學的名聲更上一層樓。
柳俊辯論不過程曦學的學生,當然更不是程曦學的對手了——是真是假無人去追究,大家只信傳聞。
柳俊才明白過來程曦學的計謀,不由後悔不迭,但現在騎虎難下,他又沒有帶一名學生過來,只好微一思忖,硬着頭皮正要開口,卻聽到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響起,聲音來到了他的身邊停邊,一個人輕柔地說道:“柳教授,鄒老讓我向您問好。鄒老說,如果您不介意,就由我代您和楚然同學討論討論,不知您有沒有意見?”
柳俊扭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如花似玉的笑容,他微一定神,纔想起她口中的鄒老指的是鄒儒,不由一愣,忙問:“你是鄒儒的學生?”
“正是,我叫嚴小時,剛剛拜鄒老爲師。鄒老在後面就坐,暫時不便露面,他向您支持產業結構調整的正確見解致敬,並說由您出面和一個晚輩辯論有失身份,就由我代勞,不知道您是不是願意?”
怎麼不願意?柳俊正求之不得,他點頭說道:“這麼說就先感謝鄒儒了,也麻煩你了,小時同學,我一會兒就介紹你是我新收的學生好了……”
包括程曦學在內的衆人見突然從後面來了一人,和柳俊低頭竊竊私語,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時間都一臉驚訝。
柳俊也沒有讓衆人多等,朗朗一笑說道:“正好我也新收一個學生嚴小時,就由她出面和楚然同學討論討論,怎麼樣?”
柳俊對鄒儒出面幫他解圍心生感激,對嚴小時也是大有好感。
其實想出讓嚴小時出面的主意的人可不是鄒儒,鄒儒纔沒有這份隨機應變之心,不用說,出主意的人是夏想。
程曦學其實聽過嚴小時的名字,並未見過她本人,不過對嚴小時的名字印象不深刻,再加上今天既興奮又謹慎,他就沒有將嚴小時和燕省日報的三劍客聯想在一起,因爲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夏想就在臺下,對他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程曦學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就說:“好,當然好,我們也來聽聽年輕一代是如何評價現在的產業結構調整,二位同學,請……”
嚴小時剛纔在第一排俯身和柳俊說話,等她笑吟吟款款走到臺前,站立在楚然身前之時,燈光一照,嚴小時的真容就一覽無餘地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一瞬間,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亮,彷彿燈光一下提高了不少亮度,整個會堂都格外明亮起來——嚴小時一身長裙,如一朵香遠益清的菊花,盈盈淺笑,淡淡清雅,長裙曳地,長髮飄逸,再有她是標準的瓜子臉,配合她苗條而秀美的身材,不由所有人不由衷地感嘆,亭亭玉立的古典之美一向只在古代詩詞中尋找,沒想到,也有親眼目睹的一天!
嚴小時只一亮相,就引來現場一陣“嗡嗡”的議論之聲,夏想和範錚身後坐的都是學生,就聽到他們七嘴八舌地說道。
“哪來的美女?太漂亮了。”
“肯定不是中大的,中大向來不出美女,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實。”
“更不是北大和清華的,君不聞,北大女生一回頭,嚇死路邊一頭牛。清華女生一回頭,日月無光鬼神愁……”
“天啊,我的夢想情人終於出現了,我還以爲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我夢寐以求的美女了,沒想到,原來世界上還真有讓我一見鍾情的女子!”
“……”
範錚小聲對夏想說:“小時確實挺漂亮,當年她上大學時,也被稱爲武大一枝花。幸虧現在不是古代了,否則她非得嫁給我不可。”
夏想瞪了範錚一眼:“多想點正事,程曦學竭力打擊我們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一會兒你也得上陣和他對戰一番。”
範錚立刻收起笑容,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
程曦學也被嚴小時的漂亮震驚了片刻,隨後想到,難道柳俊也聰明地和他想到一塊兒了?不會吧,柳俊只是一個死做學問的人,他怎麼會有這麼聰明的手段?
不容程曦學多想,嚴小時和楚然之間的辯論已經正式。
嚴小時先是禮貌地向楚然問了好,然後就剛纔楚然的問題逐一反駁:“單城市的通海鐵路和文化旅遊的成功之處就在於創意,創意就是開創前人所想不到之先河,暫且不說以後成功與否,因爲未來的事情沒有討論的必要……以你所說沒有其他地市可以借鑑的經驗,不能作爲案例向全國推廣,這樣的說法顯然太想當然,也太學院派了。世界上所有的成功都是獨一無二的,不管是美國模式還是日本模式,或者是我國的社會主義事業,按照你的觀點,社會主義不能做爲全球推廣的範例,因爲世界上大部分國家是資本主義國家,社會主義的道路就沒有堅持的必要了?”
嚴小時的反擊犀利而致命,只一開口,就讓楚然啞口無言!
楚然先是被嚴小時的美麗所震驚,在她面前不禁有自慚形穢的想法,還沒有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就被她的反問給問住,頓時愣在當場,無言以對!
沒想到嚴小時表面上是一副嬌羞的樣子,說話時的聲音也是柔軟無力,但言詞卻是句句誅心,壓得楚然喘不過氣來。
過了半晌,楚然才清醒過來,不由惱羞成怒地說道:“好,你先扣了一頂大帽子,擺明是把話給堵死,不讓人反駁。那我再問你,寶市的達富的投資和所謂的醬菜廠的改制,又是怎麼一回事兒?正如程教授所說,單城市和寶市都有許多老舊的國企可以改制,可以引進資金盤活,爲什麼只投資文化旅遊項目?只投資醬菜廠?是有意爲之,還是有什麼內幕?”
此話一出,底下一片喝倒彩的聲音——顯然,楚然情急之下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她想學程曦學轉移視線進行人身攻擊,想利用所有人對貪官的痛恨心理,將火燒到夏想身上,但明顯技術不夠嫺熟,引禍東流的本事不過關,才激起了底下聽衆的不滿。
嚴小時最是痛恨剛纔程曦學對夏想的橫加指責,現在楚然也想將夏想誤導成貪官形象,更是心中氣憤難平,她冷笑一聲說道:“楚同學不要激動,更不要胡亂猜測妄加指責,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是由省委省政府聯合出臺,在省委省政府的大力支持之下,有統籌規劃和精心安排,論不到外人——尤其是隻會紙上談兵的一些人的指手畫腳。產業結構有合理和不合理兩種,進行調整的目的就是將不合理的合理化,但有些老舊的國企,積習難改,就如一件破舊不堪沒有修補價值的瓷器,是花鉅額資金做無謂的表面工作,還是就地取材重新燒製一件新瓷器合理?換了你,你也會打破舊瓷器再買新瓷器,爲什麼?因爲產業結構調整就是要改變一些陳舊落後的觀念,就是要淘汰落後的機制建立新型的競爭機制,就是要打破壟斷,還市場一個公正。試問,當你一件舊衣服衣不遮體之時,你是勉強穿在身上,還是扔掉再換一件新衣服?”
“好,說得好!”
“比喻得太恰當了,美女好樣的,我們支持你!”
現場一片歡騰,爲嚴小時的精彩比喻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