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讓夏想始終不解的是,吳家爲什麼沒有出手向燕省空降自己人?常務副省長的位置非常關鍵,吳家應該也會動心纔對。
不過不管吳家有沒有安排人空降到燕省的打算,有一點夏想是肯定的,就是吳家也不會樂觀付家美夢成真。
他當然也不會。
第一步有邱緒峰出面,邱家的立場不用擔心了,夏想就暗想,要是付先鋒知道他暗中攪局,會不會對他恨之入骨?
邱緒峰的電話打了足足有十幾分鍾,打完之後,他衝夏想點頭一笑:“老爺子說,承你一個人情。”
夏想可不敢託大,連連擺手:“老爺子太客氣了,在他老人家面前,我是晚輩,可不敢讓他老人家惦記。”話雖這麼說,心裡卻十分高興,因爲老爺子的話表明,儘管邱家和付家聯姻,但邱家對於付家想要拿下燕省常務副省長的企圖,不會坐視不理。
主要也是上一次付家在白戰墨事件之上,在200億投資的問題之上,玩得太大發了一些,邱老爺子肯定餘怒未消。
邱緒峰又說:“什麼時候到京城,老爺子想見見你。他說難得有一個無根無底的年輕人能有這麼敏銳的目光,真不簡單,他對你十分好奇。”
夏想忙又客套了兩句,就拿出了電話,笑說:“我覺得這麼大的事情,應該讓梅部長也知道一下,否則他肯定會對我有意見。”
邱緒峰樂了:“你想破壞付家的好事就明說,在我面前還裝腔作勢?好人如果都象你一樣,世界早就亂套了。”
“看,不識好人心不是?”夏想嘿嘿一笑,也當着邱緒峰的面撥通了梅昇平的電話。
“梅部長好,我是夏想,有一件我想向領導彙報一下。”
梅昇平正在家裡看電視,一聽是夏想的聲音,就笑了起來:“別拿腔拿調,直接說,好事還是壞事,又或者是,你查到誰是梅亭的親生父親了?”
夏想差點沒出一頭汗,堂堂的省委組織部長,怎麼眼中沒有一點大事,開口就是芝麻綠豆的小事?讓他無比鬱悶,只好呵呵一笑,說道:“我找您是正事,是大事,至於是好事還是壞事,就由您自己判定了。”
梅昇平見夏想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就不再扯皮:“說,我聽着。”
夏想就將付家有意空降一個常務副省長的事情告訴了梅昇平,又強調說道:“正好先鋒和我在一起,他立刻通知了家裡……”
言外之意就是,邱家已經開始動手了。
梅昇平卻半晌沒有說話,顯然是在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急促地說道:“等一會兒我再打給你。”
夏想知道,梅昇平應該也是剛剛聽聞此事,所以震驚之下,思索了半天才有了決定。
反正有的是時間,他就和邱緒峰邊聊天,邊等。
寶市市長任慶之年底卸任,常務副市長遞進,不出意外的話,邱緒峰就是常務副市長了,仕途之路開始順水順風了。同時,付朵朵也懷孕了,邱緒峰也是即將雙喜臨門。
“對了,付先鋒有一個妹妹叫付先先,長得倒挺漂亮,就是性格有些過於開放了。她剛從國外回來,前幾天和朵朵住在一起,聽她的口氣,好象也想來下馬機尋找商機,怎麼樣,有沒有興趣認識一下?”邱緒峰一臉曖昧的笑容,“受國外開放思想的影響,付先先可是活潑大膽得很。”
夏想沒好氣地說道:“去你的,看你的樣子象是一個皮條客!付先鋒的妹妹關我什麼事?付先鋒現在對我沒有好氣,以後對我肯定更是恨之入骨,我和他之間,有一道越來越大的鴻溝。”
邱緒峰嘿嘿地笑了起來:“鴻溝不好緊,也可以天塹變通途。看,你又多心了不是?我只是介紹付先先和你認識,沒有別的意思,你以爲你是潘安,女人都要對你投懷送抱?人家付先先有意中人了。”
夏想就又笑罵了幾句,然後梅昇平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確實有這回事,雖然付家做得比較隱蔽,但還是有跡可尋。而且這件事情比表面上要複雜得多,我的建議是,你轉告一下宋朝度,讓他停止運作,安心等待就是了,應該有他的好處。”梅昇平沒透露太多,只是含蓄地點了一點,就掛斷了電話。
夏想沉思了片刻,向邱緒峰說出了梅昇平的話,邱緒峰不解其意,正想說些什麼,電話又響了。
接過電話之後,邱緒峰一臉古怪地說道:“我剛纔聽到了消息說,吳家早就知道了付家的手腳,但一直沒有動靜,不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難道會是吳家做了妥協,和付家做了某方面的交換?怪不得一點風聲也沒有傳出,原來有吳家配合。否則只憑付家一家之力,肯定做不到密不透風。”
夏想想了一想,也猜不透吳家的用意,相比之下,他的政治智慧還是和吳老爺子有不小的差距。畢竟作爲一名在官場沉浮了幾十年的頂級高手,又佔據了坐京城而觀天下的便利條件,夏想再有重生上的優勢,也無法與之相比。
夏想猶豫了一下,還是又撥通了吳才江的電話。
吳才江好象已經睡下,迷糊中問了一句:“哪位?”
“三叔,我是夏想。”夏想自報家門,然後就直接問道,“韋志中的事情,三叔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吳才江的聲音才響起:“呵呵,韋志中的事情和我沒什麼關係,具體情況我也沒有細問,你也知道我要外放了,事情也多,又是老爺子的手筆,他不說,我哪敢問他是什麼手段?你也別操心了,事情都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夏想忍了忍,還是沒有忍住,說道:“我不清楚老爺子是什麼打算,但我是無意中知道了此事,同時,邱緒峰和梅昇平也隨後都無意中知道了,事情現在已經公開化了。”
吳才江的聲音一下清醒過來:“怎麼回事?”
夏想就簡單地將今天無意中聽到了付先鋒的談話的事情一說。
吳才江急了:“你怎麼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你的插手,萬一打亂了老爺子的部署就麻煩了,他還會生你的氣。”
夏想就無奈地說道:“我按我的思路辦事,老爺子按他的思路辦事,互不通氣,就算有負面的影響也沒有辦法,不是我的本意。”
吳才江扔下一句:“等我電話!”就掛斷了電話。
夏想衝邱緒峰一伸手:“看,事情越來越複雜化了。”
“官場本來就是名利場,本來就是事事複雜,再說了,事情越複雜,豈不是越如你所願?”邱緒峰反倒一身輕鬆,似乎並不將韋志中事件當成一件大事一樣。
夏想輕笑一聲:“怎麼你越說,我的形象就越差?”
“誇你也當成貶你,你的思維還真成問題。”邱緒峰搖搖頭,繼續喝茶,“我忽然想通了一點,既然吳家替付家打掩護,就說明兩點問題,一是吳家獲得了付家的利益交換,同意讓韋志中空降到燕省。一是吳家故布迷陣,表面上答應付家,暗中另有謀算。第二種還好說,相信以吳老爺子的老謀深算,付家沾不了光。但如果是第一種,你怎麼選擇?”
如果真是第一種,夏想確實面臨着兩難的選擇。他袖手旁觀,韋志中空降到燕省之後,付家勢大,他的空間就會越來越小。吳家既然恨他,肯定纔不會管他的死活,而且宋朝度也會受到排擠。
但如果他暗中利用各方關係,撬動了付家的利益,比如邱家和梅家聯手阻止了韋志中的空降,吳家的訴求沒有如願,知道了其中有他的身影之後,他和吳家之間的仇怨會更深一層,以後他不但和付家勢同水火,和吳家的關係也是雪上加霜。
夏想微一思忖,還是得出了結論:“不管是哪一種,我的立場不變,就是希望邱家和梅家聯手,阻止付家得逞!同時我也會向葉書記和範省長建議,聯合反對中央空降的決定。”
如果省委書記和省長聯合反對一人空降,中央也會三思而行。再如果由省委書記和省長出面,又有數名常委聯名的話,韋志中的空降可以肯定的是不會成功。但一般不會出現聯名事件,很容易讓中央對一省的政治凝聚力有提防之心,事後也會慢慢調整領導班子。但只要邱家和梅家在上層周旋,夏想再出面說服葉石生和範睿恆,只要書記和省長有反對的意見,上下呼應,大事可成。
邱緒峰見夏想一臉堅定,知道他心意已決,說道:“還好,沒有枉費我幫你一場,原則性挺強。”
夏想笑罵:“你也不想想,我和吳家現在是什麼關係?他們出手不考慮我的死活,我還要顧及他們的感受?纔不會。現在在我眼中,你纔是關係最近的朋友。”
邱緒峰滿意地笑了:“來,喝茶,喝茶。”
夏想剛端起茶杯,電話響了,是吳才江的電話。
“我剛纔問了老爺子,他聽了之後大笑了三聲,然後罵了你一句。”
“罵我什麼了?”夏想不解。
“其實是誇你……”吳才江還未說出就已經先笑了,“老爺子說,夏想這個傢伙,怎麼長得耳朵和眼睛?”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老爺子嫌棄他長得醜?夏想有點鬱悶,他長得其實一點也不醜,不自誇的話,還有點帥,但老爺子什麼都不回答,卻只說他的耳朵和眼睛,就讓人十分費解了。
隨即一想,夏想立刻明白了什麼,笑了:“三叔,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吳才江沒好氣地說道:“行了,別得意了,老爺子難得對你有一次正面評價,記得以後好好表現,等什麼時候他接受了你,就是你天大的福氣了。”
什麼都沒說,但似乎又什麼都說清楚了,吳才江掛了電話。
夏想知道了老爺子話中的含義是,說他耳朵,是指他聽到的消息的時機還真是時候。說他眼睛,是說他有眼光會辦事,言外之意當然是默認他的即刻通知了邱家和梅家的舉動!
意思就是,吳家幫付家隱瞞消息,恐怕正是邱緒峰所說的第二種可能,故布迷陣,另有謀算。但具體是什麼,老爺子纔不會說出來。但夏想清楚一點,付家不會有便宜可得。
甚至可以說,他此舉正合老爺子心意。
夏想還真猜着了,本來第一步讓連若菡無意中聽到馬萬正可能要動上一動的消息,正是老爺子有意的安排。第二步,就想再通過連若菡之口,讓夏想知道其實是付家要空降韋志中到燕省擔任常務副省長,而並非吳家。沒想到第二步還沒有具體實施,夏想就無巧不巧聽到了消息,老爺子在接到吳才江的電話一刻起,心中第一次對夏想的反應夠快下手夠敏捷有了好感。
夏想並不清楚的是,他此次出手,終於讓他在老爺子的心中打開了一條縫。雖然很微小,但不排除以後擴大到足夠容納下他的程度。
兩天後,正在區長辦公室聽取施長樂彙報工作的夏想,突然接到宋朝度的電話,說是馬萬正要調離的消息已經在省委大院之中傳開了,同時傳出的風聲是,有可能韋志中會空降到燕省任常務副省長。
宋朝度的聲音還是有一點不自信:“事情真的會有轉機?”
夏想並沒有如梅昇平所說,轉告宋朝度不必再去京城運作,因爲事關自身的前途,宋朝度絕對不會放手不管,他說了不如不說。也許說了,反而會讓宋朝度對他產生不好的想法。
不過宋朝度卻主動停止了運作,因爲他得到了暗示,讓他不要再有所動作,靜候結果就是了。宋朝度還不放心,幾次打電話給夏想,徵求他的意見。夏想就勸他稍安勿躁,事情應該會有轉機。
沒想到在傳出了馬萬正想要調動的風聲之後,同時還有韋志中空降的傳聞,宋朝度就坐不住了。他知道夏想和邱緒峰、梅昇平關係不錯,能夠知道一些內幕消息,就急忙打電話來問一問。
施長樂是來向夏想彙報最近幾筆市財政撥款,要麼被卡,要麼被扣,要麼被拖,反正沒有一筆順利的,他就又向夏想擺困難提條件來了。因爲他向白戰墨提過兩次,白戰墨口頭上答應和市裡協調,一轉身就沒有了下文,讓施長樂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白書記要麼沒能力,要麼就是應付他,要麼就是不辦實事。
他就只好再來找夏區長求助。
可以說從上次修路事件之後,施長樂的天平就漸漸向夏想傾斜了。但他在見到夏想真正的實力之前,是不會做出明確的表態的。施長樂見多了官場上曇花一現的人物,對於夏想以後能不能坐穩區長寶座,能不能再進一步,他還是心裡沒底。
夏想的電話沒有讓他迴避,他就聽出了是誰給夏想打的電話,不由心中暗暗大吃一驚,省委常委、副省長宋朝度主動打電話給夏區長,有點不可思議。
又支着耳朵聽了片刻,施長樂差點沒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雖然聽得不太真切,但他隱隱聽了出來,宋省長是在向夏區長求助!
省長向區長求助,不是天方夜譚又是什麼?施長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特意揉揉了,終於又聽清了一句,是夏想回答說道:“宋省長,在我看來,這件事情的複雜程度超出了我們的能力範圍之內,還是袖手旁觀爲好。不管是從哪個角度考慮,我也希望您能接任,而且也做了應該做的一切,現在,只能是靜觀其變了。”
施長樂用手拍了拍腦袋,終於感覺清醒了一點。沒錯,他確實沒有聽錯,是夏區長在苦口婆心地勸宋省長,具體是因爲什麼,他沒有聽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在此事上,宋省長十分在意夏區長的態度!
老天,堂堂的副省長,以平等的口氣和區長對話不算,還要徵求他的意見,以求助的口氣……施長樂只覺得他混跡官場十幾年的經驗完全不起作用了,可以全部推翻了,他就覺得大腦不管怎麼轉,都跟不思路摸不清狀況了,怎麼會這樣?
不管施長樂如何想,夏想已經打完了電話,他稍微愣神想了一想,又見施長樂呆若木雞的表情,不由樂了,笑道:“老施,傻愣什麼?好了,我知道情況了,不用急,市裡的部門之間有點協調方面的問題,不用多久就會順暢了,你也不用催了,先安心做好手頭的工作。”
夏想現在纔不會急着出頭向市財政要錢,他出面的話,正好稱了慕允山的意,等於是向胡增周低頭。現階段他還沒有和胡增周接觸的想法,下馬區一堆事情,又有省裡的異動都需要他全心關注,暫時不想分心去介入市裡的矛盾。
還有一點,就讓施長樂爲難爲難也好,施長樂太搖擺了,一直沒有表明立場,夏想對他很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