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
夏想站了起來,看到哦呢陳身旁的人臉上掛着含蓄的笑容,實在想不起來他在京城何時有這樣一位老朋友。
哦呢陳伸手請大家入座,他猶豫一下,還是請夏想坐在了最上首。今天的交鋒,表面上各有勝負,其實他知道,實際上他沒有佔據上風。他注重細節和虛禮,而夏想雖然在禮節上讓了幾分,但還是在大事上駁了他的面子。
夏想確實不好相與,關鍵是,他冷靜得嚇人,不管是什麼場合,幾乎不會犯錯。上次夏想在大街上力戰老賊一幫人,事後老賊提及夏想的英勇和沉着冷靜,他還不大相信,認爲是老賊爲了逃脫懲罰而誇大其詞,今日第一次面對面的交鋒,終於讓他見識到了夏想隨機應變的一面,就讓他也暗暗佩服。
哦呢陳一生縱橫黑白兩道,什麼樣的人物沒有見過?夏想並不是他見過的青年才俊中最年輕有爲的一個,但絕對是最冷靜最有頭腦的一個。
什麼樣的對手最可怕?不是強大到無與倫比的對手,也不是最陰險最貪婪的對手,而是讓他發現不了缺點的對手。沒有缺點的人,你想不到打敗或收服他的方法,才最讓人寢食難安。
夏想到底有沒有缺點哦呢陳不敢肯定,至少他第一個照面就感覺到,夏想比他想象中還要更成熟更有策略。
今天坐在一起吃飯,認識一下也好。俗話牀上識女人,酒桌識男人,看一個人的人品,就要看他的酒品,且看今天夏想喝醉之後,是什麼表現。
不過對於京城來的朋友自稱是夏想的老朋友,就讓他感到吃驚,不過朋友沒有多說,他也沒有多問。作爲合作者,尊重對方隱私爲第一要旨。
“夏市長……”哦呢陳的朋友笑呵呵地主動伸手過去——私下場合,不再講究誰主動誰被動——他似乎平靜了一會兒,才讓笑容之中透露出了足夠的誠意,“你我之間,應該神交已久。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時,你還是區長,再後來是區委書記,不想真正見面的時候,你卻成爲了郎市的常務副市長,而我正好來郎市考察,你我之間,還真是有緣。”
原來是……夏想心中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怎麼會是他?
“趙小峰,國家農墾集團公司總經理。”哦呢陳在一旁介紹說道。
趙小峰,果然是趙小峰,夏想微一驚愕,隨即會意地一笑,緊緊握住了趙小峰的手:“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歡迎趙總來郎市考察、投資。”
趙小峰也聽出了夏想的言外之意,心想夏想真是一個心思剔透之人,立刻就明白了他剛纔話裡的意思。剛纔他重提下馬區之事,就是暗指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而夏想直接略過下馬區不提,而是以郎市常務副市長的身份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顯然是說此一時彼一時,下馬區時的鬥爭已經過去,現在在郎市,已經翻開了新的一頁。
儘管夏想並不清楚趙小峰來郎市的真正目的,但在長基商貿事件之中,趙小峰始終只是一個旁觀者的角色,或者說,充其量就是一個投機者的身份,而且還沒有直接參預。夏想對他小有成見,但沒有偏見。
兩人握手,熱情地寒暄幾句,頗有冰釋前嫌之意,當然夏想也知道,想要消除兩人之間的隔閡也不容易,除非沒有任何利益訴求。
夏想見哦呢陳臉上微露疑惑之色,就知道趙小峰並沒有將兩人之間的恩怨說給哦呢陳。如此看來,趙小峰和哦呢陳之間的關係,也不是十分深厚。
雅間非常奢華,頭頂上的水晶燈少說也價值百萬以上,還有每一處都透露出精緻和不凡,以夏想的眼光審視,單是裝修,沒有1000萬下不來。哦呢陳果然有氣魄,當然,估計也是他的凱撒酒店最豪華的雅間,是專門爲接待最有價值的貴賓準備的。
能被哦呢陳尊爲上賓,夏想並沒有飄飄然。將欲取之,必先與之,哦呢陳對他再三拉攏示好,必有深意。商人不會做任何無用之事,和政治上一樣,沒有價值的盟友,就不是盟友。
圓桌很大,五個人坐在一起,顯然得空空蕩蕩。夏想、李財源和湯化來坐在一起,趙小峰和哦呢陳坐在一側,基本上就是夏想和哦呢陳、趙小峰三人說話,李財源和湯化來不敢插話。在座幾人,個個都是嚇人的頭銜,還真輪不到他們說什麼。
李財源沒有什麼想法,只是偶而看向哦呢陳的時候,目光中會閃過一絲憤怒和不甘。湯化來基本上就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其實他內心有強烈的不安,因爲他心中越來越覺得夏想比他想象中厲害多了。
和哦呢陳坐在一起,談笑風生,不但沒有一點露怯,還東扯西扯,說起風土人情的話題,好象還相談甚歡,就讓湯化來更加看不懂夏想了。
上菜了,菜品自不用說,精緻、美輪美奐,不但求好,但求最貴。酒也是陳年茅臺,不求好喝,但求名氣。
然後就開始敬酒,杯觥交錯,酒過三巡之後,氣氛就更加熱烈了。趙小峰也不知是真喝多了,還是藉機向夏想示好,臉色微紅地向夏想敬酒:“夏市長,你我之間算是不打不相識。不過打是打了,是間接地打了一次仗,我承認,我輸了,輸得很丟人。”
哦呢陳吃了一驚,他和趙小峰不算特別熟悉,但也清楚趙小峰是誰的兒子,更知道趙小峰其實是挺傲慢的性格,不服人。沒想到一張口就說出了輸給夏想的話,讓他心中納悶,趙小峰和夏想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
還好,趙小峰沒讓哦呢陳失望,因爲他隨後就拍了拍哦呢陳的肩膀,大着舌頭說道:“陳總,你是不知道,我和夏想之間在沒有認識之前,就是對手了……”
趙小峰其實一點也沒有喝醉,因爲他在敘述他和夏想之間是因爲什麼而成爲對手之時,以及在說到夏想在下馬區和元明亮之間驚心動魄地鬥法過程,他不但有所保留,還隱瞞了付先鋒在其中所起關鍵作用,只單純地說成是夏想爲了阻擊一次炒房團而精心運作的成功的商業戰術,讓元明亮一敗塗地,狼狽逃出下馬區,當然,還重點強調地了夏想的狙擊戰讓元明亮痛失40億元的損失!
夏想擔任下馬區區委書記期間,確實做了不少大事實事,哦呢陳也清楚,外界也有不少人通過新聞和其他渠道知道一二。但具體長基商貿在下馬區扮演了什麼不光彩的角色,以及期間發生的種種不見硝煙的戰爭,基本上外界並不清楚,就算略有耳聞,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畢竟,整個事件一直控制在下馬區的範圍之內,其中又涉及到許多商業機密,作爲勝利者的夏想不對外透露,失敗者的付先鋒和元明亮,更不會走漏半分。
丟人的事情,誰也不會主動提起。
今天,趙小峰假借酒意在灑桌上透露出來,究竟是何用意夏想並不敢妄下結論,但有一點他心裡清楚,趙小峰此舉證明,他和付先鋒之間的關係,破裂了。
當然趙小峰是聰明人,透露一件這麼大的事情,肯定還另有所圖,具體他想得到的是什麼,夏想懶得再去猜想,趙小峰肯定會有一天向他主動說出。
李財源一直在低頭吃菜,趙小峰一說起長基商貿的事情時,他就聽得入了神,筷子停在空中,瞪大了眼睛,彷彿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夏想,在他的眼中,夏想的形象一下高大到不可平視,需要仰視才見。
比起李財源的敬佩,湯化來的震驚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一直以爲夏想在下馬區做出的一點成績,不過是因爲他在燕市有關係網的緣故,他本人就算有點能力,也是有限。萬萬沒有想到,趙小峰幾句話透露出來的是一個驚天的秘密,夏想竟然有如此驚人的本領,完成了一次對130億巨資的狙擊,並且成功地截留了40億。
政治上可以有助力,但商業上的狙擊完全靠的是眼光和商業頭腦,是百分之百的真本事。夏市長真人不露相,30歲不到,就能成功地將130億的鉅額遊資成功擊退,不管他採用了什麼手法,他都是湯化來視線之內最有商業天才最讓人佩服的一人。
如果說李財源和湯化業的震驚和佩服,只是出於對夏想官員身份卻有出色的商業頭腦的敬佩的話,那麼哦呢陳的震憾,就是一種基於自身的經歷而對夏想既歎服又敬畏。
是的,他不由自主對夏想第一次產生了敬畏之心。
哦呢陳黑白通吃,奮鬥了幾十年,建立了龐大的商業帝國,目前他的資產也不過200億左右,當然他還沒有上市圈錢,一旦上市,運作得當的話,暴漲10倍的身價不在話下。
哦呢陳雖然有政治影響力,也有不法的手段,但本質上講他還是一個商人。商人就得以賺錢爲主,因此他能深刻地體會到40億元人民幣是一個什麼概念。沒有賺過這麼多錢的人不會體會到40億元能做什麼,或者說,40億元如果讓幾家大型企業去賺,要賺幾年才能賺到!
一般人更不會知道,郎市許多號稱重點企業的大型國企,或是一些利稅大戶的民營企業,一年的營業額纔是幾億十幾億,利潤能上億的企業,就了不得了。夏想倒好,一出手就足足截留了長基商貿40億,相當於一個大型企業40年的利潤!
何等驚人。
就是他最引以爲豪的凱撒酒店,號稱全郎市最豪華最高檔的酒店,每年的利潤也不過1億左右。40億,要40個凱撒酒店加在一起的一年的利潤總和,夏想卻輕巧地從長基商貿手中,翻雲覆雨就賺到了,真是天才。
讓人羨慕加嫉妒的天才。
哦呢陳大概有十幾年沒有失態過了,今天他失態了,手中的筷子掉到了桌子還不知道,只是不敢相信連問了趙小峰三遍同一句話:“趙總,你說的是真事?不是酒話?”
趙小峰卻只回答了一遍:“我喝醉了,但我的話,信不信由你。我投資30個億,想賺回10個億,結果差點沒有賠進去。”他又去敬夏想酒,“夏市長,雖然你沒有讓我賺上錢,但我佩服你,想交你這個朋友。”
他的酒杯還沒有碰到夏想的酒杯,就一鬆手掉在了桌子上,然後大醉不醒。
趙小峰也是妙人,話一說完,就醉倒了,醉的還真是時候。
哦呢陳讓人扶趙小峰下去休息,趙小峰一走,他就立刻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鄭重地敬了夏想一杯:“敬夏市長一杯,手下人有眼不識泰山,我鄭重向您道歉!”
哦呢陳說了數次向他當面賠罪了,直到現在纔有了正式的表示,纔算落到了實處,可見還是趙小峰的話起到了巨大的促進作用。
夏想客氣幾句,一飲而盡:“趙總來郎市,想投資什麼產業?”
哦呢陳神色之間,倨傲之氣少了許多,不過還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態度:“我和趙總不算熟識,也是經人介紹剛剛認識,聽他的意思是想考察郎市的農產品市場。不過奇怪的是,以他的級別應該通知郎市市委,以官方的名義考察,但他好象是以個人的名義來的。”
夏想卻不覺得奇怪,趙小峰是以個人名義前來,顯然是想自己賺錢,而不是想爲集團謀取利益。但有一點,趙小峰和付先鋒分道揚鑣不足爲奇的話,他和哦呢陳走近,就有點讓夏想不得其解了。
不過看樣子趙小峰還有意要和自己重新建立關係,否則,今天也不會在酒桌上“酒後吐真言”了。相信哦呢陳也會對趙小峰和自己之間的關係感到奇怪,其實說白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有共同利益時,就是朋友。利益分岐到不可調和的程度時,就是敵人。
既有利益共同點,又有競爭時,就是非敵非友了。
現在他和哦呢陳之間,用敵人來形容有點言之過早,說是朋友也不合適,只能是非敵非友了。還有一點,沈樂雪被撞之事,夏想初步懷疑是哦呢陳的手筆。
就算不是哦呢陳親自下的命令,也是他的手下所爲。但他現在還沒有證據直接指向哦呢陳,甚至連一點明確的線索也沒有,只憑推測就將髒水潑到哦呢陳頭上,有失公允。
本來哦呢陳還想和夏想單獨談談,但接沈樂雪的軍車到了,夏想就告別哦呢陳去接應一下。忙完了之後,正和李財源、湯化來準備回市委,一出醫院的大門,迎面走來了金銀兩茉莉。
單是一個金茉莉或銀茉莉現身,就算回頭率極高,也不至於引發圍觀。但兩人要是同時出現的話,引發羣體事件的機率將會大幅上升。美人如花不覺豔,但花開並蒂蓮就讓人歎爲觀止了。
雙姝娉娉婷婷,還是和夏想第一次見到她們時的打扮一樣,分別穿金銀兩色衣服,夏想就認出了她們各是誰。兩人如果不笑的時候,都是一臉冷豔的話,絕對分不出誰金誰銀。如果笑的時候,不刻意流露本性的話,也分辨不出。
但如果是性情流露,夏想還多少還能從俏皮還是淡漠上稍微分辨一二。金茉莉稍微熱情一些,而銀茉莉則冷淡一點。當然也不盡然,兩人如果刻意去學對方的話,他也會暈頭轉向了。
兩美對周圍人羣驚訝和羨慕的目光視而不見,徑直來到夏想面前,銀茉莉先開口說道:“夏市長,驚仙居特意爲您預留了房間,這是金卡,請您收下。”
不說緣由,不問好,直截了當地交金卡,有風格,有個性。
夏想微一遲疑,哦呢陳和他會面,確實是意猶未盡,但因爲沈樂雪的事情,他藉故離開,其實也是不想再和哦呢陳深入交談的意思,他目前不想和哦呢陳來往過密,在沒有完全弄清他的底細之前,沒必要深交。
哦呢陳也非常人,至少他的一對如花似玉的女兒就非一般人可比,而且殺傷力無比驚人,一般金銀茉莉出馬,幾乎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驚仙居的房間可是天字第一號,夏想如果收下,哦呢陳會怎麼想?艾成文和古向國對他又是什麼看法?許多問題必須要考慮在內,郎市,畢竟是一個是非之地。
金茉莉嬌滴滴地一笑:“夏市長,您要是不收,我們就不走,您看看,周圍有多少人在看着?要是一直耗下去的話,可是對您的名聲不太好喲……”
果然,周圍行人都停下了腳步,紛紛駐足觀望,議論紛紛之中,不知道有什麼風言風語。
夏想一瞬間有了決定,伸手接過了金卡:“謝謝陳總和兩位美女的好意,我先收下了,有時間我再向陳總當面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