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猶豫一下,還是拿起手機,走到車門口——以便隨時下車,低聲發話,“嶽部長您好,請問有什麼指示?”
“沒什麼指示,敬德縣縣委書記,要動了,”嶽部長的聲音**的,“你有什麼推薦人選沒有?”
“我這個……您真是高看我了,”陳太忠苦笑一聲,敬德是北崇的盟友,這個沒有問題,哪怕奚玉走了,下面的千絲萬縷也擺不脫,有太多的敬德干部,在北崇有既得利益。
但是左右敬德的縣委書記人選,陳太忠還沒有狂妄到這種地步,他也不過是個區委書記而已,哪裡能伸手去幹預別的縣區的黨委一把手人選?
若是小白目前在敬德急等上位,那他還能博一把,但是沒啥關係的人,他何苦去湊那個熱鬧?“這要看組織上的意思……奚玉犯什麼錯誤了?”
“膽囊炎,還有膽結石,做手術是必須的,”嶽黃河輕描淡寫地回答,“正好有人說他經濟上有問題,這樣退了挺好。”
嘿,奚玉你病得真不是時候,陳太忠聽得也有點無語,膽結石手術,怎麼也得歇兩個月,一般的領導崗位,那就歇了,但是重要崗位,有人頂上來也正常。
至於說經濟上有問題——奚玉被人叫做惜玉,那經濟上確實有問題,不過此刻提出,大約也就是在駱駝背上再加幾根羽毛的意思。
“是挺好,”陳太忠嘆口氣,“要空降縣委書記?”
縣委書記按理說是市裡就能定的,但事實上則不然,這種頂級正處的任命,要經過省裡認可才行,當然,很多時候省裡會尊重市裡的意見,可遇到省裡要叫真的話,那就難說了。
敬德的發展,其實也很一般,但是因爲緊靠北崇,所以陽州市的縣區裡,北崇發展第一的話,敬德是第二。
憑良心說,陳太忠不太希望上面空降幹部下來,空降幹部跟地方上總有這樣那樣的不協調,而陽州的幹部,基本上都已經知道,他陳某人有多麼強勢了,就算換個書記,他也好開展工作。
“空降倒是未必,”嶽黃河沉吟一下發問,“那個縣長的能力怎麼樣,是否可以遞補?”
“能力……一般吧,”陳太忠實話實說,事實上,他跟奚玉和連曉的關係都還不錯,合作得也還算愉快,但是這個時候,他絕對不會幫連曉說情。
尤其是老連有個很糟糕的喜好,他可不想爲這種人背書,萬一將來出問題,那就丟人了,“主要是這傢伙……不太管得住褲襠。”
“這樣啊,”嶽部長又沉吟一下,才緩緩發話,“你提示他一下吧,機會難得。”
這是上面又有人槓上了,陳太忠一聽就明白了,放下電話之後,他心裡暗歎一聲:果不其然,作風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連嶽黃河都這麼認爲。
下一刻,他又來到祝濤旁邊,笑**地閒聊了起來。
四點半的時候,區裡定的公車回來了,十幾輛新車擺在停車場,看上去視覺效果極佳。
這時候,那些沒什麼事的幹部都來了,一個個看着自己的座駕,喜得合不攏嘴,尤其是組織部長霍興旺,甚至直接在停車場試駕了起來。
祝書記也被這熱烈的氣氛感染了,看了好一陣之後,才找到陳太忠繼續說正事:明孝市有意派出個考察團,在北崇進行爲期一週的考察。
陳書記想一想,說年底了事多,我們的幹部怕是不能全程陪同。
不用你們陪同,祝濤笑着表示,食宿我們都自理,只要能允許我們到處看就行了,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我們再請教不遲。
這樣啊,那好吧,陳太忠點點頭,人家都是自費考察,他還有什麼可計較的?
祝濤敲定此事,也就不再耽擱,驅車離開了北崇,臨行之前,他再次邀請羅雅平在合適的時間,去明孝看一看——這次他還加上了徐瑞麟,以前的農林水,是徐區長分管的。
陳太忠送他離開之後,走到一邊摸出電話,撥通了連曉的號碼,“連縣長,忘了問你了,奚書記怎麼沒來北崇?”
“奚書記身體不舒服,去陽州看病了,”連縣長輕描淡寫地回答,就在同時,話筒裡傳來一聲隱約的輕笑,是個女聲。
“我說,你一天不碰女人會死啊?”陳太忠火了,“讓那個女人滾蛋,跟你說正經事呢。”
“陳書記你這話怎麼說的?”連曉聽得乾笑一聲,這句話說得實在太不客氣,他的面子上,真有點掛不住——大家都是正處級幹部,一個縣長,能比區委區政斧的一肩挑小多少?
可是他還真不敢發火,敬德在靠着北崇發展,而陳書記又是出名強勢的主兒,手段也狠辣,他心裡有再多的不忿,也只能強忍着,於是他只能訕訕地解釋,“我這是觀禮之後,順便來陽州看一看老朋友。”
“那你看老朋友吧,就當我多事,”陳太忠毫不客氣地壓了電話,心裡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奚玉要動手術了,連曉你居然跑到陽州去玩——就算你不惦記縣委書記的位子,總是要把家看好的吧?
這倆玩意兒,還真是一對活寶,陳書記想起別人的評價,真的是深有同感。
不過,連曉荒唐歸荒唐,敏感姓還是不差的,下一刻,他就將電話打了過來,笑着發話,“陳書記,我出來了,您有什麼指示?”
“你接着玩吧,”陳太忠沒好氣地掛了電話,這種奇葩幹部,他是不想多接觸了,哪怕嶽黃河有些什麼意圖,他都沒興趣配合了。
跟敬德合作了也有兩年了,怎麼就沒發現,連曉這傢伙,做事是這麼不靠譜呢?
事實證明,連曉沒有他想的那麼不靠譜,晚上六點,陳太忠準時下班,回小院吃飯,結果在院門口,看到了連曉的座駕。
“陳書記,”連縣長見他回來,馬上從車裡下來,笑着迎了過來,“我給領導做檢查來了,我下午的態度,很不端正。”
陳太忠看他一眼,也沒說話,旁邊廖大寶已經打開了院門,幾個人一起走進院子。
跟陳書記在一起的,還有韓世華、崔重山和祝傑華,韓主任最近跟陳書記跟得緊,而財政局崔局長雖然算陳書記的人,來小院的次數還是比較少,這也是年根兒了,財政上要支出的錢太多,他要向領導請示。
陳太忠不理連曉,可連縣長是端正了態度的,就湊近了跟他說話,旁人見狀,知道這倆有要緊事談,也就主動迴避。
兩人在一樓客廳的主沙發上坐下,廖大寶端來茶水後退下,連縣長笑着點點頭表示感謝,又四下掃視一眼,才低聲發問,“陳老大……您請指示。”
“你都過來了,還需要我明說?”陳太忠瞟他一眼,摸出一盒煙來,散給連曉一根,自己又叼起一根。
連縣長趕忙摸出打火機,雙手給陳書記點着香菸,才點着自己的,吸一口煙之後,低聲發話,“奚書記……病情嚴重?”
說實話,連曉對下午那個電話,真是有點惱火,但是陳太忠掛了之後,他想一想之後,登時就是個激靈——這傢伙要跟我說啥正經事呢?
啥正經事?很好猜啊,陳書記第一句問的是奚玉爲什麼沒來,然後再聯想奚書記最近的身體不好,連縣長就算再愚昧,也琢磨出點味兒了。
想到陳太忠是爲這個事給自己打電話,而自己不但不在敬德,身邊居然還有女人的聲音,連曉恨不得擡手給自己一個耳光——我艹,這麼明顯的徵兆,我怎麼就忽視了呢?
這時候,他就完全地理解了陳書記對自己的失望,他立馬打一個電話,表明自己態度很端正,結果對方根本不予理會。
得了,往北崇趕吧,連縣長二話不說,撇了女人上車就奔着北崇來了,來了之後,他還不敢主動打電話,就是在院門口等着。
陳太忠聽他這麼問,先是有點吃驚,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正常了——奚玉肯定也知道,這時候開刀做手術,位子會有點危險,所以就儘量低調,以至於連縣長都不知情。
所以他只是嘆口氣,“你們這搭子之間,相互瞭解得很不夠啊。”
“奚書記心裡藏得住話,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病,”連縣長苦笑一聲,“讓太忠書記見笑了,其實我也很關心他的身體。”
“膽結石,要做手術了,”陳太忠淡淡地發話,他本來是很生氣連曉的態度,不過這貨反應還不算慢,及時補救了,態度也很端正,他也就不爲己甚。
“還好,不是算大手術,”連縣長聞言,“欣慰”地點點頭,然後他猶豫一下,“但是就算這樣,縣委的工作,是不是也得有人臨時主持一下?”
“不是臨時主持,”陳太忠狠狠地嘬一口煙,這一口,一支菸被他吸掉了一半,菸頭紅線燃燒的速度,趕得上爆竹的炮捻了,還伴隨着吱吱的響聲。
緊接着,他重重地吐一口煙出來,濃濃的煙霧後,他的表情不甚分明,聲音低沉,卻又非常清晰,“是城頭變幻大王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