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了“再等等”,但楚天齊心裡明白,自己就是不甘心而已。哪有那麼多奇蹟?奇蹟也不能總降臨自己頭上吧。
政府撥款已經到位,就是百分之二十,絕對沒有可能在月底前再追加。那就只能等那個奇蹟了,可奇蹟在哪呢?不但找不到欠款人,現在連找尋的人都失去了聯繫,這奇蹟也太虛無縹緲了,不但說出去別人不信,就連自己也不信了。
明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的,但楚天齊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最後一刻,不願去籤那個“城下之盟”。
長噓一口氣,楚天齊拿起手機,給鄒英濤打了一個電話。然後下樓,坐車,奔縣政府而去。
剛進鄒英濤辦公室,鄒英濤劈頭蓋臉訓斥道:“我剛纔不是跟你說了嗎,縣長沒時間。你怎麼又來了?”
“知道,知道,這不是事情緊急嘛!”楚天齊陪着笑臉,遞上了一支菸。
“少來這一套,你哪次的事不緊急?”話雖這麼說,鄒英濤還是接過了菸捲,並享受了對方點火服務。然後又說,“縣長是全縣人民的縣長,不是你楚天齊一人的縣長。”
“是,是,鄒主任說的對。”楚天齊嘻皮笑臉着,“請您體諒一下我們基層工作的難處,不是特別急的事,我哪敢麻煩縣長?”
“這段時間就你找的勤,我都不敢去彙報了。”鄒英濤皺着眉頭,“你回吧,實在不行的話,你把話跟我說,我到時和縣長說一下。”
“那可不行,你這是要幹什麼,代縣長行使權利?”說着,楚天齊面色一整,“你要不彙報也行,我自己去。”說着,站起身向外走去。
“你敢。”鄒英濤在身後喊道。
“我有什麼不敢,逼急了,我什麼都不怕。”楚天齊說着,人已經走出了屋子。
鄒英濤追上去,一把拉住楚天齊:“行了行了,我怕你了,回屋等着去。”說完,嘆口氣,向縣長辦公室走去。
楚天齊自己做個鬼臉,返回了鄒英濤的屋子,點燃一支香菸,吸了起來。
不一會兒,鄒英濤回來了,滿臉苦瓜色,抱怨道:“我說不去,你非讓我去,這倒好,縣長直接來了一句‘他的急事就那麼多?’”
楚天齊趕忙站起身,急問:“縣長到底有沒有時間?”
“縣長說了‘要是沒什麼要緊事,就讓他回去吧’。”鄒英濤說完,說了句,“回吧。”
“誰說我沒要緊事?”楚天齊說完,把菸頭扔到地上,大步跨出了門外。
鄒英濤搖搖頭,苦笑一下:“這傢伙,真拿他沒辦法。”
……
楚天齊敲敲門,停了下來。過了足有一分鐘,裡面才傳出一聲“進來”。聽聲音,屋子的主人也不怎麼高興。
輕輕推開屋門,楚天齊走了進去,隨手關上了屋門。
直到楚天齊走到辦公桌前,在那裡站了好幾分鐘,鄭義平也沒擡頭,看樣子還要這麼耗下去。
又等了幾分鐘,楚天齊只好開了口:“縣長,我……”
“沒看我忙着嗎?”鄭義平頭也不擡,打斷了楚天齊的話。
得,那就等着吧。楚天齊閉了嘴,就那樣乾站着。
這次時間更長,最起碼有十分鐘以上,鄭義平才擡起了頭:“你怎麼不說話呀?”
楚天齊笑臉相迎:“縣長,我怕打擾您工作。”
鄭義平冷哼一聲:“哼,你不是事情很急?要真是十萬火急的話,你還能幹等二十多分鐘?每次都弄的神神叨叨的。”
剛纔不讓說話,現在又拿話擠兌,真是舌頭不分裡外,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算了,就不計較他了。楚天齊心裡這樣腹誹着,嘴上卻是另一套說辭:“縣長,事情確實很急,也很重要,但是再重要,也沒有縣長工作重要。縣長心裡裝着全縣老百姓,是爲全縣發展大計而忙碌,是爲全縣幾十萬人民的福祉在鞠躬盡瘁。”
“哎呀,你小子,虛頭八腦的話都是哪學的?”鄭義平被楚天齊逗樂了,沒好氣的說,“連‘鞠躬盡瘁’都出來了,就差‘死而後已’了。有事就說,沒事滾蛋。”
楚天齊忙不迭的說:“有,有事,徵地補償款的事……”
鄭義平擺擺手,打斷了楚天齊的話:“打住,打住。昨天可是把錢給你撥下去了,那是我現在能撥的最大額,你不要得寸進尺。”說着,話題一轉,“我記得讓你賣東西、催欠款了,你怎麼沒做呀?”
“縣長您誤會了,我不是說撥款的事。另外,賣東西、催欠款的事我天天在想,天天在追,可是根本就沒進展,我也沒有辦法。”楚天齊忙解釋着。
“哼,那隻能說明能力不佳。也是,現在整天就想着跟領導說拜年嗑,哪有心思幹正事。”鄭義平訓斥着,“既然不是撥款的事,哪你來幹什麼?”
楚天齊試探着問:“縣長,您哪天說的擔保的事,還算數吧?”
“這叫什麼話,我說話能不算數?”說着,鄭義平話題一轉,“怎麼,你找到貸款銀行了?你小子行啊。”
楚天齊回答:“沒,沒有,我就是問問,萬一有呢。”
鄭義平一笑:“好小子,就別藏着掖着了。要沒找到的話,你能再次來問擔保的事?再說了,如果沒找好銀行的話,你現去纔去找,根本來不及。”
“沒有,真沒找到。”楚天齊盡力笑着,但笑比哭都難看。
“你現在怎麼回事?除了說鬼話,就是裝可憐。”鄭義平手指着楚天齊,“行了,我也懶的理你。你要是找到銀行,需要政府擔保,我們就給擔保。要是沒找到的話,你也別來這兒逗悶子了,還是想想怎麼安撫老百姓吧。”說完,擺了擺手。
楚天齊說了聲“好的”,向外走去。
走在樓道里,楚天齊還是一副苦瓜臉,其實這是他內心真實的表現,並不是像鄭義平理解的“裝的”。當然,他之所以苦,並不是因爲鄭義平懷疑他“藏着掖着”,而是因爲馬上就要籤“賣*身契”的無奈。
回到辦公室後,楚天齊又開始一遍遍的打着電話,聽着電話裡那個冷冰冰的女聲。
在頻繁打電話和無盡等待中,夜幕降臨了。但候三電話沒打通,也沒有等來任何消息。
整個晚上,楚天齊都是在矛盾中度過的,既盼着時間過的慢點,萬一能等來什麼奇蹟。也盼着時間快點過,是死是活來個痛快的,省的備受這種煎熬。
平時晚上休息的時候,楚天齊一般都會把手機調成靜音。反正要是有什麼特殊緊急事的話,領導或相關部門打固定電話,自己也能聽到。
但今天晚上,楚天齊故意沒有關掉鈴聲,而且把手機充滿了電,就期盼着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能夠響起,自己能夠得到想要的消息。爲此,他好不容易睡着一會兒,就要再次醒來,側耳傾聽有什麼聲音。但是,很遺憾,直到窗簾透進亮光的時候,手機也沒有響起。
……
六月二十七日了,楚天齊無精打采的起了牀,到衛生間洗漱着。
“叮呤呤”,手機毫無徵兆的響了起來。
來不及擦掉嘴邊的牙膏沫,楚天齊就從衛生間躥了出來,一把抓起手機,同時按下了接聽鍵:“兄弟……”
“什麼兄弟?我是你姐們。”手機裡傳來寧俊琦的聲音。
楚天齊說道:“俊琦,是你啊?”
“怎麼,失望嗎?”寧俊琦調侃着,然後話題一轉,“天齊,我昨天又做夢了,夢到你被好多人圍着,他們要你低頭,你就是不低。我想喊卻喊不出來,想上前救你,卻怎麼也邁不動腿,後來就驚醒了。”
楚天齊心裡一凜:這是意有所指吧。但還是岔開了話題:“俊琦,可能是你這些天一直下鄉,早出晚歸的,太累了,所以才做這樣的夢吧。”
“可能吧。徵地補償款的事怎麼樣了?”寧俊琦換了話題。
楚天齊回答:“哦,昨天政府撥下了百分之二十。”
“是嗎?太好了。可是還不夠呀,還差十五呢。”寧俊琦的聲音一下子溫柔下來,“天齊,我知道你遇到難題了,有什麼可解之法嗎?如果有的話,不妨說出來,我們一起參謀一下。”
楚天齊沒有說話,而是閉上了眼睛。
寧俊琦的聲音再次傳來:“天齊,有什麼困難就說出來,我會盡全力幫你的。”
楚天齊睜開眼睛,長噓了一口氣:“俊琦,我現在很難辦,是這麼回事……”楚天齊終於向寧俊琦說出了那個“城下之盟”——歐陽玉傑提出的交換方案。
電話裡靜了一會兒,響起了寧俊琦的聲音:“天齊,我知道你現在很無奈,你的無奈不是因爲歐陽玉傑要你承諾,而是因爲他讓你寫那一紙保證。其實,你已經多次和玉娜表明你的立場,歐陽玉傑應該也知道。但他們這樣做,讓你覺得沒法接受,覺得是在受脅迫,所以你心有不甘。如果放棄了這次機會,你又覺得對不住百姓,也對開發區衆人心有愧疚,因爲這可能會讓開發區發展受影響。同時,你一直沒有告訴我這件事,也是擔心我會多想。”
聲音停頓了一下,寧俊琦又說:“天齊,我相信你,也理解你。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不會多想,都會支持你,都會和你一起扛。”
楚天齊鼻子一酸:“俊琦,謝謝你!”
“你現在心裡好受一些了吧,最起碼不會因爲考慮我的感受而糾結了。”說到這裡,寧俊琦話題一轉,“還是那句話,我相信你,相信你這個人,相信你會做出正確決定。掛了。”聲音至此,戛然而止。
和寧俊琦通完話,楚天齊心情確實輕鬆了好多。但想到馬上就要簽訂“城下之盟”,還是無奈的搖搖頭,嘆息着:“奈何,奈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