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仁微笑:“勞市長,你說兩句,咱們開席?”
勞力微笑着開始致辭:“好,人到齊了,咱們開席,我簡單說兩句。首先,請允許我代表安北市委市政府和全市三百萬人民,熱烈歡迎霍爾金娜女士一行來我們安北考察投資環境,希望霍爾金娜女士能對我們安北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
李學仁率先鼓掌,衆人也就都鼓掌。
一番掌聲過後,見尼娜爲霍爾金娜翻譯完,勞力又道:“我介紹一下安北市的基本情況……總而言之,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安北市的發展速度很快,駛上了快車道,近年來,我們推進招商引資,積極創造軟硬件環境,熱烈歡迎國內外客商落戶安北,在安北這片熱土上投資興業,在創造企業自身效益的同時,也推動我們地區經濟發展。”
勞力說到這裡,頓了頓,給尼娜留出了翻譯的時間。
尼娜柳眉一皺,勞力這番官話,給她帶來了不小的翻譯難度。她只能簡單將大概意思翻譯給霍爾金娜。可霍爾金娜根本不在乎,勞力這個市長說什麼,對她來說不重要。
勞力笑了笑,“我們敞開懷抱,歡迎所有有意在安北創業的國內外朋友們,我建議,讓我們再次以熱烈的掌聲,對霍爾金娜女士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
“下面,請霍爾金娜女士致辭。”
霍爾金娜微笑着起身,向衆人鞠躬致意。然後,她也沒有坐下,徑自站在那裡竟然用中文開始發表演講,儘管她的腔調有些生硬,更是磕磕絆絆語法運用上有點怪異,但畢竟還是堅持下來了,在場安北市的官員和朱強等省裡下來的陪同人員都暗吃了一驚。
原來她懂中文?朱強的目光凝結起來。
“尊敬的勞市長先生,尊敬的李市長先生,尊敬的朱廳長先生,感謝你們的熱情款待,非常感謝。對安北市,我早就有深刻的印象。是的,非常深刻的印象。這與我的朋友,駱志遠先生,就是坐在這裡的駱志遠先生有關……”
“我的朋友駱志遠先生……”這是霍爾金娜在致辭中翻來覆去重複的一句話,她說的越多,市長勞力和副市長李學仁以及副廳長朱強就一直在用驚訝的目光打量着駱志遠,駱志遠尷尬地苦笑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霍爾金娜也沒有撒謊和虛構,他們確實是朋友,而且還是有過一次曖mèi交集的朋友。
不管駱志遠對霍爾金娜如何,但霍爾金娜對駱志遠的這點念想卻是實實在在的。
勞力與李學仁交換了一個眼神,眼眸中滿是笑意。既然駱志遠跟霍爾金娜這麼熟、關係匪淺,那麼,有駱志遠的牽線搭橋,霍爾金娜在安北投資的可能性就變得很大了。
酒過三巡,駱志遠出門去衛生間方便,市長勞力就跟了出去。
能跟市長大人並肩放水,這般毫無遮攔、毫無等級的近距離交流,對於駱志遠來說尚屬首次,頗有點受寵若驚了。
勞力今晚完全沒有了市長的威嚴和架子,態度非常和藹親切:“志遠同志,既然你跟霍爾金娜女士是朋友,那麼,我就交給你一項任務。”
駱志遠知道勞力要說什麼,只得暗暗苦笑一聲,轉頭望着勞力,故作恭謹道:“勞市長,請領導指示!”
“不是指示,你也不要當成指示來做,但一定要記在心上,竭盡全力去做。你也知道,霍爾金娜女士帶來的這個投資項目,如果能放在咱們安北市,意義非常重大。毫不誇張地說,有了這個項目,今年市裡的招商引資任務就完成了一小半。所以——”勞力微笑着拍拍駱志遠的肩膀:“所以,促成這個項目的投資,你肩上的責任重大喲。”
“只要你促成這個項目,市委市政府會給你記功。”勞力神色一肅:“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這是命令!也是鄧書記的意思!”
駱志遠輕嘆一聲:“勞市長,我儘量去辦吧,但實在是沒有太大的把握。霍爾金娜雖然跟我是朋友,但事關她們企業的利益,我無法干涉他們的投資決定。”
勞力目光一凝:“不要跟我耍花槍,我看霍爾金娜女士很重視你們之間的友情——當然了,只要你盡力,事情不成,咱們也不能強求。不過,我看希望還是很大的,努力吧,志遠同志,我和鄧書記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勞力就率先走出了衛生間,結束了這一場在衛生間裡的密談。
駱志遠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跟了出去。他早就知道宴無好宴,自己來出席宴會,肯定要被市裡領導砸上一項任務,別看勞力說得輕鬆,真要是項目拉不下來,恐怕市裡領導也不會高興。
從本心裡說,駱志遠並不希望霍爾金娜來安北投資落戶。但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已經不是他一個科級幹部所能左右的了。從這一點來看,霍爾金娜的心機遠非安娜能比。
她沒有主動跟駱志遠聯繫,而是暗示安北市官方出面,算是某種程度上給駱志遠施加壓力了。
晚宴後,送走了市長勞力、副市長李學仁和省外經貿廳副廳長朱強,駱志遠與霍爾金娜和尼娜出了她們下榻的賓館,沿着賓館前面的紅旗大街,信步而行,散散步。
熱風拂面,霍爾金娜將肩上的披風取下,露出白皙而豐腴的肩頭來,她穿着一件吊帶的休閒長裙,腳上蹬一雙白色旅遊鞋,金髮碧眼,前挺後翹,貌美如花風情萬種,走在街面上很是引人注意,回頭率頗高。
尼娜的打扮則顯得含蓄了一些,t恤加牛仔褲,不過她的身材也不錯。
安北市很少能見到外國人,所以行人往來大都向霍爾金娜兩女投來好奇關注的一瞥,有些人甚至停下腳步竊竊私語,議論上幾聲。
就這樣與兩個金髮美女在街上閒逛,駱志遠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
“志遠,我們去找安娜,一起喝酒聊天——今天在你的地盤上,你要請客喲。”霍爾金娜用蹩腳的中文笑道,眸光中的狡黠一閃而逝。
她故意在晚宴上當着勞力和李學仁的面流露出某種強烈的投資意向,又口口聲聲以“駱志遠的朋友”自居,其實是使了一點小心計。
她帶來的這個投資項目,放在北方省或者江南省,本無所謂。她來華夏投資,無非是看中了華夏國低廉的勞動力成本和廣闊的市場前景——既然如此,她就索性將這個項目放在駱志遠身邊,也好給自己創造與駱志遠相處的機會。
霍爾金娜根本沒有想太多、太複雜。她的心思很簡單——既然放不下,就乾脆再努力嘗試一下,她不奢望駱志遠能接受她的感情,但她卻一定要表達出自己的感情,她更看重過程,至於結果,兩人最終能不能走到一起,她並不看重。
這大概就是文化差異所產生的觀念迥異吧。
當然,來華夏投資興業,也與波羅涅夫家族企業開始轉型有關。在俄國,石油寡頭雖然勢力深厚,壟斷一國命脈,但在如今的俄國政體下,寡頭經濟面臨着巨大的政治風險。
波羅涅夫是一個聰明人,用華夏人的話說就是“老謀深算”,他一方面聽從俄國政府號召,將能源壟斷的利益逐步向政府讓渡,同時向國外轉移個人資產和家族財富,他最近連續在美國投資辦廠,基本上就是做長久打算;而另一方面,他開始推動西伯利亞石油集團轉型升級,他還準備爲企業更名爲西伯利亞實業集團,準備放棄巨大的能源利益蛋糕,進軍其他新興經濟市場。來華夏投資,就是他的全球戰略佈局之一。
後來的事實證明,波羅涅夫堪稱英明睿智。與他平起平坐的另外兩大能源寡頭,幾年後的下場都比較慘烈,只有他成功脫身,不但保住了大部分份額的財富,還繼續活躍在俄國的政壇上。
駱志遠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得不對波羅涅夫的政治敏銳性暗暗佩服。1999年,俄國爆發嚴重的金融危機,盧布暴跌,每一個人都有一種與時間賽跑的感覺。中產階級失去了對政府的信任,人們瘋狂地逃避盧布而追逐美元,並且夢想着早日移民他國。
俄國上下一致認爲,引發俄危機的罪魁禍首,非操縱國民經濟的寡頭莫屬。因此,鐵腕總統甫一上臺,就祭出重拳,嚴打寡頭。一次電臺採訪中,記者問及寡頭前途,鐵腕總統嚴肅表示:“如果你問的是那些腐蝕或者幫助腐蝕權力,攫取金錢的人,那麼沒有這樣一個寡頭階層存身的必要。”
他還公開警告:“有錢人不應當控制社會。寡頭們不可以、也沒有權力影響政府決策。如果有人不喜歡這樣、如果有人已經習慣了無政府主義,那我很抱歉,他們必須遵守新的規則。”
鐵腕總統決定向寡頭髮起致命一擊。而波羅涅夫家族因爲“未雨綢繆”,而逃過一劫。
日後,波羅涅夫雖然移居美國,但還是能滲透和影響俄國經濟社會。從短期看,他失去了不少利益,但從長遠來判斷,他又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大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