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仁同志,這次論證會的結果,我建議以項目建設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名義形成一次會議紀要,提報市長辦公會討論。經過辦公會討論後,再形成正式的書面報告,上報省政府有關部門。”勞力揮揮手,“原則上,我同意專家們的意見。但是,我們不能生搬硬套,具體操作上還是要靈活掌握。”
李學仁嗯了一聲,“我明白。”
勞力又轉頭笑眯眯地望着駱志遠:“志遠同志,跟外商聯繫溝通的工作就交給你了。但是,不要跟對方把話說死,要留個活口。如果對方態度堅決,就是不肯追加投資或者提升建設成本,那麼,作爲我們來說,就要另外想對策。總而言之一句話吧,項目建設的上馬迫在眉睫,我們的大方向確定了,至於過程如何,其實並不重要。”
駱志遠恭謹點頭:“好的,我一定按照勞市長的指示去做,盡力促成這個項目早日落地!”
勞力探手拍了拍駱志遠的肩膀:“志遠同志雖然年輕,但成熟沉穩,你辦事,我放心!”
“何縣臨,你這一頭也不能放鬆,一些基礎性的工作可以提前開始運作了,要打提前量,要提高辦事效率,不能推諉扯皮浪費時間。轉告經貿委和籌備辦的同志們,這個項目是本市未來兩年內最爲重大的一個投資項目,我親自靠上抓,務必請同志們打起精神來!”
勞力的聲音變得嚴肅和沉凝起來。
何縣臨不敢怠慢,趕緊腰桿挺直回答:“勞市長,請領導放心,我們一定堅決完成任務!”
勞力滿意地點點頭:“好,大家齊心協力,爭取這個項目落地,到時候,我給你們請功。好了,學仁同志,你們幾個趕去市裡陪專家們吃個飯,表達一下我們的謝意,我現在去鄧書記那裡,跟鄧書記通通氣!”
勞力轉身上了車,他的黑色專車疾馳而去,揚起一溜煙塵。
作爲市長,他能親自在這種場合下露露面,已經算是破天荒了。
駱志遠回到鎮裡,見高欣慶的神色還是有些不情不願的樣子,知道在這個項目的建設上,她還是沒有擰過這個彎來。對此,駱志遠也有些無可奈何。
在這件事情上,高欣慶有些太執着了。這大概與她的個性有關,一旦認準了的事情、只要是她認爲正確的事情,她都會堅持到底。這是一種優秀的品質,但在某種時候,這又成了一種性格上的軟肋。
一念及此,駱志遠突然心頭一動,快步走到高欣慶跟前輕輕道:“欣慶,韓偉……是不是……?”
高欣慶嘴角一抽,明白駱志遠的意思,卻沒有否認迴避,直接默然承認下來:“沒錯,韓教授曾經是我的導師,我知道他要來咱們這裡出席論證會,就提前跟韓教授談了一次。但是,志遠,我可沒有無中生有,我只是實事求是地談了項目可能存在的污染高風險。況且,韓教授之所以提出異議,也是從學術層面出發,本着爲子孫後代負責任的嚴謹態度!”
駱志遠輕嘆一聲:“欣慶,首先,這是市裡主要領導強力推進的項目,不是我們能攔住的,市領導從全市經濟發展的全局來決策,這本身沒有錯。”
高欣慶哦了一聲:“我明白,你不用多說了。”
“既然項目的建設已成定局,那麼,我們與其螳臂當車蚍蜉撼樹做無用功,不如紮紮實實做點實事——在如何最大限度地避免重度環境污染上下下功夫,做做文章。你認爲呢?”
駱志遠頓了頓又道:“韓教授剛纔走的時候,跟我和何主任提出,只要在項目選址上慎重考慮,同時責成投資商同步上馬治污環保設備,污染固然還是不可避免,但危害性卻在可控和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發展經濟和工業化進程,環境污染幾乎是必然的產物。欣慶,這些大道理不需要我多講,相信你比我更清楚,目前,項目已確定放在咱們鎮裡,再無更改的可能。而且我還要提前跟你通氣的是,安北市高新區的手續已辦結,正在實質性的推進過程之中,頂多還有半年,我們鎮就會整體併入高新區,我們今後做什麼事,都不能再僅僅站在鵬程鎮的立場上,要站得更高一些、看得更遠一些。”
駱志遠的話裡充滿了暗示。
高欣慶眸光一閃,訝然道:“志遠,你是說我們鎮可能會不復存在?”
“那倒不會。”駱志遠笑笑,“但鵬程鎮鐵定是未來高新區的中心區域,這個項目的建設,就是高新區運轉成立的一個前奏,如果我沒有判斷失誤的話,估摸着市領導已經將這個項目列爲了高新區成立後的第一個重大招商引資項目。”
高欣慶眸光一轉:“我明白了。何縣臨的一把手,你調上去幹高新區的副手?”
高欣慶的父親是前市委書記,她出身高幹家庭,政治的敏感性當然是很強的。
駱志遠一陣瀑布汗:“欣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未來高新區內的大型工業項目將一個接着一個,與之相比,安北遠東醫藥項目其實不算什麼了。”
高欣慶長出了一口氣:“算了,不談這些了。志遠,我也想開了,既然你願意抓這個項目,那麼,我就配合你工作就是了。你放心,我不會跟你唱反調的。”
駱志遠啼笑皆非:“欣慶,不是跟我唱不唱反調,而是要考慮大局……”
“好吧,我顧全大局。”高欣慶突然嘻嘻一笑,“總之,我還是我,就足夠了。”
說完,高欣慶轉身就走。從她的性格來說,如果不是駱志遠在,她肯定會執拗到底的。雖然她只是一個小小的鎮長,人微言輕,但她會努力進言,倘若最終市裡強行將項目上馬,她寧可辭職也不會“同流合污”。這就是高欣慶,一個獨立特行的官場女孩。
爲了駱志遠,她勉強讓步了。但她不想繼續跟駱志遠扯這個問題了,因爲她也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改變主意。
高欣慶離開駱志遠辦公室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駱志遠悠長而無奈的一聲輕嘆,腳步一滯。她緩緩轉過身來,凝視着駱志遠,突然嫣然一笑,猶若百花盛開,然後腳步輕盈地離去。
駱志遠無奈地聳聳肩。
他其實不是想繼續跟高欣慶談項目建設,而是想談她今後的位置和前途問題。高新區成立後,機構、人員都是一片空白,需要從零開始,這固然引發了擬併入三個鄉鎮的人事動盪,但也給不少人帶來了重大的人生際遇。
比如各鄉鎮的黨政正職,都有機會進入高新區管委會的領導班子,越過副縣級的門檻。而對於一些鄉鎮副職來說,未來高新區內設機構部門的一把手也在虛位以待,能不能坐上去,就看個人的能耐了。
所以,不久後,肯定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局面。駱志遠本想提前跟高欣慶談談,結果她誤會竟然迴避了去,只得以後再說了。
高欣慶走後,駱志遠撥通了莫斯科的長途電話。莫斯科與國內有5個小時的時差,莫斯科這會應該正是準備吃晚飯的當口,所以駱志遠直接打給了尼娜家裡的電話。
“3дpaвctвyn!”良久,電話被人接起,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駱志遠聽出是尼娜,就笑笑也用俄語說了句,“3дpaвctвyn!尼娜吧,我是駱志遠!”
尼娜驚訝了一下,笑着改成了中文:“志遠啊,怎麼是你?我沒想到你會打國際長途電話過來。”
“尼娜,電話費比較貴,加上線路還有點問題,我就長話短說了。麻煩你轉告霍爾金娜,我們市裡這邊對於遠東醫藥項目的相關基礎性工作都辦結,也確定了項目建設地址,總之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希望她們儘快組團過來跟我們談實質性的項目推進,包括新公司的註冊成立,等等。”
聽完駱志遠有些急促的話,尼娜笑了:“志遠,霍爾金娜正好有事去了美國,要不等她從美國回來着?”
“去了美國?要多久纔回來?”駱志遠有些失望。
似乎是聽出了駱志遠的失望,尼娜繼續笑:“可能要一兩個月,波羅涅夫家族最近往美國轉移一部分資產,她去美國處理,日程很滿。”
駱志遠哦了一聲:“尼娜,這麼一個項目對於西伯利亞集團來說也不是什麼太大的項目,不一定非得霍爾金娜親自出面,要不然,讓霍爾金娜安排幾個人先過來?”
尼娜沉吟了一下:“也行啊,志遠,你等我的消息。我一會跟霍爾金娜聯繫,讓她安排幾個人過去,先把項目運作起來再說!”
駱志遠聞言高興地笑起來:“謝謝,尼娜,你也一起來吧,正好安娜姐也在,我們好好聚聚。對了,我上次跟你說的事兒,你回去跟契科夫談了沒有?”
尼娜想了想,有些遲疑:“志遠,說是說了,但是……”
“契科夫不同意嗎?”駱志遠追問。
尼娜苦笑:“不是不同意,而是覺得無功受祿很不好意思吶。”
尼娜的漢語水平很高,她順嘴套用了一句中文成語,倒也用得嫺熟。
駱志遠哈哈一笑:“跟我還這麼客氣?不說我們的友情,安娜還是我媽的乾女兒,也是我的姐姐,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