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婉婷也就沒有跟唐曉嵐客氣。
這幾天,唐曉嵐對她可以說是極盡禮遇和交好,哪怕謝婉婷明知她刻意爲之,也很難抗拒唐曉嵐的善意。
安北市。市府機關,唐雪松的辦公室。
“好,修路這一條可以不堅持。”駱志遠揮了揮手,“那麼,按照兩位領導的意思,是不是給當地村民的生態補償費也可以放棄了?也由市裡出這塊錢?”
駱志遠凝望着唐雪松和何縣臨。
在什麼位置上說什麼話,他是鵬程鎮的黨委書記,站在鎮裡的立場上,自然就只是爲鎮裡羣衆的利益說話,他爭取的是羣衆的利益,如果補償費用市裡願意承擔,他也就沒有必要糾纏下去——只要有人出錢,至於錢是市裡出、還是投資商出,都不是問題的關鍵。他懶得管那麼多,有錢就可以了。
唐雪松沉默了下去,一時沒有立即表態。
何縣臨則斟酌着字句,慎重道:“小駱,這個事先不必太急,還需要最後再敲定一下。但是根據勞市長的指示,原則上市裡決定這塊錢先由民興縣財政墊付,至於日後的落實到誰的頭上,日後再說!”
駱志遠笑了:“好,只要不是讓我們鎮裡出錢,只要老百姓的利益得到保護,我無話可說,不反對。”
唐雪松不滿地瞪了駱志遠一眼:“你這個小駱書記,太沒有大局觀,太看重自己的小團體利益。”
駱志遠哈哈一笑,打了個哈哈:“唐秘書長,這可不是我自私,而是我沒有辦法跟老百姓交代。您二位想想看,佔了老百姓的山林土地,給老百姓的生產生活造成了無可挽回的破壞,如果不給相應的補償,老百姓能答應?如果老百姓心裡有牴觸情緒,我這個鎮黨委書記就沒法交代!同時,這對項目的建設也是潛在的隱患嘛。”
“好,這兩項就這麼敲定了。我們再來說環保設備。”唐雪松擺了擺手,“這個問題也不必太較真,現在不上、不代表日後不上,我們可以在項目建成投產後慢慢敦促企業上馬治污設備,這也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問題,你說是不是?”
駱志遠眉頭一皺,前兩個問題他可以讓步,但這個環保設備關係着日後的生態環境是不是被嚴重戕害污染,他不能讓步。
“兩位領導,要求企業上馬環保成套設備,這其實已經算是最低最低的要求了,以後這類項目的建設,都需要同步做好環境危害的防範投入,這沒有什麼好爭議的。”
何縣臨眉梢一挑:“小駱,你怎麼這麼較勁呢?非要堅持跟俄國人擰着,對你有什麼好處?”
駱志遠搖搖頭:“何主任,不是我跟他們擰着,而是我不想成爲千古罪人。我們有責任保護環境。不能因爲發展經濟就無視環境保護,這是要不得的。”
唐雪松冷笑起來:“你這就是跟我們兩個唱反調了,好吧,你有責任心,那麼,我們兩個包括市裡領導,都沒有責任心了?”
唐雪松這個話說的其實有點重了,反應出他此刻急躁的心態。
駱志遠聞言心裡不爽,但卻不動聲色道:“唐秘書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強調,對於一些特定的工業項目來說,環保方面的投入是必須和必要的,這是世界經濟發展的規律,不是我個人的較勁。”
“藍天碧水綠地,一旦破壞,就難以再恢復。”駱志遠非常誠懇地道:“兩位領導,不是我危言聳聽,這個醫藥項目的高污染風險很大,我們必須要提前投入才能保證日後不出大問題。”
何縣臨沉默了一下,張了張嘴,沒有開口。他覺得駱志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項目落地的壓力很重,讓他左右爲難。
唐雪松長出了一口氣:“志遠書記,你說的我們都明白,但是,你要知道,市領導對這個項目的高度重視,我說句不負責任的話,我們的生態環境也不至於因爲這一個項目就惡化到一個不可挽回的程度吧?有那麼嚴重?嗯?”
駱志遠見唐雪松“一意孤行”,心裡更加不滿,但卻不能繼續當面跟他叫板,只好換了一種“反駁口徑”:“唐秘書長,要不這樣,我先嚐試着跟克里莫夫談一下,如果不行,再作出讓步可以嗎?”
“我已經向兩位領導承諾過,這個項目包在我的身上,還請兩位領導相信我。”
唐雪松疲倦地搖搖頭:“你昨天的話,我們兩個仔細考慮了一下,不是我們不相信你,而是事關重大,不能出半點差錯。志遠書記,不要說你,就算是我們,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的。”
到了這個份上,駱志遠也不禁有點不耐煩起來:“那麼,唐秘書長覺得如何做,我服從命令就是了。”
雖然聽出了駱志遠的情緒反彈,但唐雪松還是無視着點頭道:“好,那就這樣,我和老何負責去跟克里莫夫談,志遠書記,你馬上去跟對方聯繫,我們希望十點鐘舉行新一輪的合作談判。我們需要面對面地跟克里莫夫談。”
駱志遠一聽這話,就知道唐雪松準備把自己撇開直接與克里莫夫對話了。這倒也不是排斥駱志遠,而是擔心駱志遠再次攪黃了談判。
駱志遠心裡冷笑一聲,默然點點頭,起身道:“行,我這就去跟俄國人聯繫,溝通好之後我就回鎮裡了,如果兩位領導還需要我做什麼,給我打電話。”
駱志遠轉身而出。
他不相信唐雪松和何縣臨能跟克里莫夫談出什麼結果來,對於這個放肆的俄國人,他心裡明鏡兒似的,這傢伙的“阻力”其實在項目之外,明擺着是衝着他駱志遠來的,基於此,市裡越是讓步,他就會越起勁。
就好像是彈簧,你越不用勁,拉力就更強。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何縣臨嘆了口氣:“老唐,我們這樣做,看得出這小子不太高興啊。”
唐雪松聳聳肩:“誰讓他這麼較勁,非要跟俄國人擰着!老何,不是我要撇開他,排斥他,而是上頭的壓力太大,我們擔不起這個責任啊。趕緊把這個項目落地,我們也好早點脫身,否則,這個位子保不住啊。”
唐雪松無奈地拍了拍自己的座椅。
何縣臨也無奈地苦笑:“過後再跟小駱同志解釋吧,這年輕人還是不錯的,謙遜有禮、能力很強,就是有的時候太注重堅持原則,不懂靈活變通。”
唐雪松哈哈一笑:“年輕人都這樣,老何,我們年輕的時候何嘗不是這樣?幹什麼事都是一股子衝勁和熱情,凡事都要堅持原則,但結果如何?這麼多年下來,棱角早就磨平了。要依我說啊,小駱同志如果不改改這種鮮明的個性,他日後的前途堪憂啊。”
何縣臨笑了笑,沒有接唐雪松的話茬。他倒是以爲,駱志遠並不是年輕的衝動,而更像是骨子裡的一種血脈的力量。
省城。
唐曉嵐安排她的座駕——一輛黑色的進口奔馳越野車,送謝婉婷進京。
謝婉婷笑着跟唐曉嵐握了握手,互道離別,才上了車。
謝婉婷乘車離去,唐曉嵐猶自站在原地揮手送別。薛萍在一旁陪着笑臉低低道:“唐董,駱總那邊介紹過來的契科夫來了,安娜小姐親自帶過來的,她們在火車站,我已經派人去接了。”
唐曉嵐嗯了一聲:“契科夫不僅是志遠的朋友,安娜的弟弟,還是我們康橋集團起步階段的一個重要外力,可以是我們公司的恩人。”
薛萍訝然:“唐董,這是?”
唐曉嵐笑了笑,一邊回頭進了公司的大廈,一邊解釋道:“當初志遠去莫斯科與俄國人搞易貨貿易,這次貿易之所以能成,與契科夫父親的幫助有很大的關係。你也知道俄國的情況,水深着吶,如果莫斯科那邊沒有背景和有人罩着疏通關節,貿易是不會這麼順暢的。最起碼,我們獲得的利潤不會這麼大。”
“所以,可以說公司能獲得一筆大資金起步運作,契科夫一家功不可沒。因此,不要說契科夫還是一個人才,就算是沒有什麼管理能力,我們就是養,也該養着他們兩口子,我們不能忘本嘛。”
對於當時駱志遠獨自遠赴莫斯科進行易貨貿易的事,無論是駱志遠還是唐曉嵐,都很少在公司內部提及,這還是薛萍頭一次得知深層次的內幕消息。由此,她總算是明白,唐曉嵐爲什麼對契科夫一個俄國人這麼看重。
不經考察和試用期,就要直接任命契科夫爲康橋集團在香港分部的執行總裁,尼娜爲集團總部副總裁,派駐香港工作。
正如唐曉嵐所言,念在舊情之上,哪怕是康橋集團把契科夫夫妻養起來,都不是太大的問題。何況,契科夫夫妻也不是白吃飯的人。
薛萍心裡輕嘆一聲,定了定神,追着唐曉嵐絕美的背影走去,一起進了電梯。
契科夫過來,公司要開董事會,討論他和尼娜的任職,這是董事長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