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部離皇城根底下極近的地方有個十公主街。
這個街上自大雍建朝以來連同當今官家的三位姐姐一共住過十位公主,因此被京城的百姓私底下叫做十公主街。
懷寧公主府就在這條街上,緊挨着裕國公府,因着先帝爺只得了三位公主,這三位公主又都是王太后所生,都是先帝爺的嫡女,自然很得厚愛,懷寧公主自小性子溫柔,先帝爺最不放心的就是她了,在她出嫁時親選了地方給她建的公主府,陪嫁也算是三位公主裡最豐厚的一個。
懷寧公主府是座五進的大宅子,說是五進,可比尋常五進宅子要寬敞的多,中路便是五進宅子,東路西路也都有連着的套院並花園,這麼多的屋子只懷寧公主和周駙馬兩人是怎麼都住不完的,好些院子都給周駙馬養了小戲、小情人。
周望在公主府東跨院的一個小套院中和朱柳柳說了好一會兒甜言蜜語,兩人很是溫存了一番,周望跟朱柳柳保證一定要說服懷寧公主給朱柳柳一個名份,朱柳柳這才喜笑顏開,高興的送周望出門。
周望着一身紫衣,打扮的極像個富貴風流的公子哥兒,他一出門便緊繃了一張臉,變的清高之極,雙手背在身後,周望緩緩登上馬車,對車伕高聲吩咐:“去望月樓。”
那車伕應了一聲一揮馬鞭車子就疾馳而去,過了好一會兒。車伕笑着道:“爺,到了。”
周望掀開車簾出來,見到外邊的景象頓時大怒:“這是什麼地方?爺要去望月樓。你……”
“周忠,周忠……”周望喊了好幾聲,照以往,他的隨侍周忠會立馬趕來笑着給他解決各種問題,可今兒卻是極奇怪的,周忠竟然沒有應答,更沒有立馬趕來。
饒是周望再糊塗也知道今天怕是碰上事了。
車伕笑着:“周駙馬。實在對不住了,怪只怪你得罪了人……”
看着車伕那不懷好意的眼神。周望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幾步:“你,你可是公主府的下人,怎麼能吃裡扒外。你也不怕公主知道扒了你的皮。”
車伕又笑了,笑周望實在沒腦子,到了如今這地步還不明白事,是啊,他是公主府的下人,聽清楚了,公主府,可不是駙馬府,他的主子自然是公主。如果沒有懷寧公主的同意,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這麼對周望的呀。
車伕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跟他羅嗦什麼。先打了再說。”
卻原來,這車伕帶着周望到了一條狹窄又沒有人煙的小巷子,小巷清靜卻又髒污的緊,這才叫周望變了臉色的。
也不知何時,小巷口上堵了好幾個穿着黑衣蒙了面的男人。
其中一個男人對周望一笑:“周駙馬,對不住了。有人出財叫兄弟們教訓你,爲了錢財。只有叫代你受委屈了。”
說完話,那男人一揮手,立馬好幾個人上前將周望給圍住了。
周望是真害怕了,哆嗦着道:“大,大膽,我,我可是駙馬,你們就不怕打了我公主,公主和太后砍你們的頭。”
“怕什麼。”先前說話的黑衣人大笑:“兄弟們得了財物自然遠走高飛的,誰又知道是我們打的你。”
另一個黑衣人笑聲更大:“周駙馬,咱們可是許了諾的,今兒必帶你身上一個零件交差,你說說,咱們是砍你的手,還是剁一隻腳,或者砍掉你那第三條腿也成。”
第三條腿?
周望稍一想就明白過來,趕緊夾緊雙腿苦苦哀求:“各位好漢饒命啊,那人給了你們多少銀子,我,我有銀子,我雙倍給,只求你們饒過我……”
就在周望苦苦哀求的時候,離此不遠處的一個二層小閣樓上李鸞兒和懷寧公主並肩而站,李鸞兒笑着一指周望:“公主,這便是那位風流才子?實在是……只這樣的骨氣,這樣的人品,難怪腦子那樣糊塗了,這樣的人公主還留戀做甚?”
懷寧公主以前只覺得周望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人長的也氣派,看着也極有風度,再加上他說話文雅,行事處處溫存,便覺得他好,甭管周望如何折騰,懷寧公主都捨不得叫他受什麼委屈。
可今日一見周望在那些黑衣人面前的表現,懷寧公主真是大失所望,似乎是心中的一個完美形象徹底的崩壞了,她不只失望,且極度的憤恨。
她恨周望那樣欺瞞於她,那樣的折磨了她許多年,更恨自己怎麼就看不透那層虛望,被周望這種僞君子給騙了。
她懷寧公主喜愛的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是那等遇事便哀求告饒的膽小鬼。
捏緊了拳頭,懷寧公主恨聲道:“打吧,給本宮狠狠的打。”
李鸞兒勾脣一笑,伸手放了個信號出去,不一時,就見那巷子裡的幾個黑衣人將周望悶頭套上麻袋,圍起來就開始拳打腳踢。
李鸞兒轉頭,對懷寧公主一笑:“公主難道不過去踢上幾腳,好一解心頭之恨。”
懷寧公主確實是氣極了,當下也不管什麼公主不公主的風度,狠狠一點頭:“好。”
她和李鸞兒下了樓,走了沒多少路便到了小巷中,車伕看到懷寧公主趕緊迎過來請安,懷寧公主做個手勢叫他起身,快步走到周望跟前,看着縮成一團的套着麻袋的周望,懷寧公主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擡腳就狠狠的踹了過去,一聲慘叫傳來,聽的懷寧公主直覺得解恨。
她又踢了好幾腳,算是跟自己的過去告別,懷寧公主一邊踢一邊流淚。她極痛恨自己,怎麼就被這麼個玩意放在鼓掌之中玩弄了那麼多年,爲着他傷了父皇的心。傷了母后的心,還爲他和姐妹們吵架,爲他受了多少委屈,被多少人嘲笑……
懷寧公主使了大力氣,踢的周望一個勁的哀求:“好漢,好漢饒命。”
他越是哀叫,懷寧公主越是氣恨。踹了有一柱香的時間,李鸞兒瞧着再踢下去懷寧公主怕是要累壞的。就趕緊將人拽過去叫聲勸着:“公主息怒,反正你也不會和周駙馬和離,以後有的是機會整治他,咱留着力氣以後慢慢來。”
李鸞兒勸說了好一通。懷寧公主才平息怒火。
兩人退到巷子一側,那黑衣人將周望身上的麻袋拿開,卻見周望臉上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好地方,整張臉腫的跟個發麪饅頭似的,嘴角眼角更是有好幾處青紫痕跡,本來梳的油光水滑的頭髮現在也跟個瘋子似的四處散開,身上的衣服也皺皺巴巴的跟鹹菜乾似的掛着。
這麼一瞧,周望哪裡還有一丁點的才子氣度,這完全就是窩在北城牆根底下捉蝨子的乞丐模樣。
“再是風流才子捱了打也好不到哪裡去。”
李鸞兒笑着給周望又扯了一次後腿:“公主瞧見了麼。對付這種人講理是講不通的,唯有狠狠的揍上一頓,保管他就跟哈巴狗似的唯您的命是從。以後啊,周駙馬再不聽話的時候,公主便叫人這樣泡製,有太后娘娘跟官家撐腰,您再拿出公主的氣勢來,他周駙馬還想翻了天不成。”
懷寧公主眼中帶淚。嘴角卻是帶着笑意:“活了這麼大,我今兒纔算是清醒了。以前我怕是被豬油蒙了心的,竟是想不到這些。”
轉頭對李鸞兒笑了笑,懷寧公主道了謝:“嚴夫人,謝了,以後我必報答你。”
李鸞兒趕緊擺手:“罷,罷,說什麼報答,我也不過是看不慣周駙馬的行事而已,憑的什麼他吃着公主的,住着公主的還敢給您氣受,本來就是個小白臉,卻一丁點都沒有當小白臉的自覺,不說討好金主,反而搞的自己跟大爺似的,弄的您跟個受氣小媳婦一樣,這簡直就是本末倒置嗎。”
李鸞兒嘴上雖這樣說着,可心中卻想,你當你若不是公主我犯得着這樣忙累的幫你麼,若不是太后立逼着,我這會兒可在家安安生生養胎呢,至於跑到這種荒涼的地方看你們夫妻大戰麼?
既然已經叫懷寧公主清醒的認識到了周望的劣根性,李鸞兒自然也不會久留,跟懷寧公主告辭後就離開這條巷子。
她才一走出去便見到一輛青布馬車遠遠的侯着。
李鸞兒笑着過去,馬車上伸出一隻手來,李鸞兒握住那隻白玉似的手上了馬車,一進去就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當中。
嚴承悅帶着淡笑的臉龐出現在眼前,耳邊聽他心疼的詢問:“累到沒有?”
李鸞兒搖頭:“我又沒有出力,不過是和懷寧公主說了幾句話罷了,又怎會累到。”
說到這裡,李鸞兒長長的打個哈欠,捂着嘴小聲道:“就是今兒起的早了,這會兒犯了困。”
嚴承悅摟着李鸞兒,讓她靠的舒服一些,對駕車的嚴一吩咐一聲:“回府,路上慢些,別吵了少奶奶休息。”
嚴一笑着答應一聲,趕着車馬往嚴家而去。
李鸞兒依着嚴承悅眯了一會兒便過了困勁,她窩在嚴承悅懷中,雙手玩着他的指頭小聲道:“還是你這法子好,咱們也不費什麼勁就將周望的事情給解決了,若不然,說不得要我拋頭露面的,平時還成,可如今我這身子,難免要遭人垢病的。”
嚴承悅笑着摟緊了李鸞兒:“你來京城日子少,又是後宅婦人哪裡知道那些爺們的事,這京城凡是上得了檯面的哪個不知道周駙馬最是欺軟怕硬的,他也就是尚了懷寧公主纔敢這樣折騰,若是他尚的是永寧公主,打死他都不敢有絲毫不敬。”
李鸞兒想到永寧公主那個脾氣,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你說的也是,不過今兒懷寧公主受了刺激,想來以後周駙馬的日子可要難過了,最難過的恐怕就是那朵小白花,也不知道要遭怎樣的罪呢。”
“我管別人怎麼遭罪,我只知你如今是真遭了罪。”嚴承悅從車壁處的一個抽屜中拿出一小盒子酸梅乾來塞了一個到李鸞兒口中:“這纔多少日子你就已經害喜的這麼厲害,往後還有八九個月呢,日子可得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