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
周勤臉色脹紅,握着拳頭大吼:“父親,秀娘是苗兄託付與我照顧的,這些年我早與秀娘兩情相悅,我喜她爲人溫柔和善,她愛我才學出衆,若不是早與嚴氏訂下婚約,我這時候恐已娶秀娘進門了,又何至於叫她一個人孤苦伶仃。”
周勤向來懂事聽話,周望完全沒有想到有一日自己兒子會忤逆自己,一時也氣着了,捂着胸口喘了半天氣:“溫柔和善?勤兒,這苗氏若真如你所說的,怎會僱人到嚴家辱罵?”
“這,這……”
周勤思量半晌方一咬牙:“秀娘是爲兒子出氣的,這又有何不可。”
周望簡直想一腳將周勤踹出去,咬牙道:“她與你出氣?我看她是想攪的你娶不得嚴氏,想攪得咱們闔家不得安寧,苗氏心狠手辣又不守婦道,這樣的女人我是不同意她進門的。”
“父親。”周勤哪裡聽得進周望的話,擰着脖子大聲道:“我與秀娘已經私訂終身,且秀娘不想叫我爲難,甘願爲妾,如此好的女子爲什麼父親就是不接納呢。”
說到這裡,周勤想到對他千依百順的苗氏,又想到京城裡流傳的嚴家女多兇惡如虎的傳言,這一比較立時就判出高下來,聲音也更高昂了:“父親,那嚴氏本就不守婦道,如今失了貞節,她很該放低身段求着咱們,哪裡就像您所說的那樣,依兒子之見,這嚴家怕是要以退爲進的,總歸兒子就是要納秀娘進門,嚴家同意這門親事便成。若是不願意咱們周家也不是娶不上媳婦,兒子以後再尋好的便是了,可那嚴氏以後怕是嫁不出去的。”
甭說,周勤這一句話倒真真是提醒了周望,周望左思右想,總覺得今日嚴老將軍的態度有問題,似乎是……嚴厲中又帶着些心虛。
周望以已度人。若是自家女兒叫外男看去了身子定然羞的再不敢見人的。便是嫁人條件也會低上許多,滿京城裡哪家不是如此,誰家願意要一個失貞的女子。這嚴家莫不是就不怕嚴氏嫁不出去?
想來嚴家肯定有什麼心思,這纔拿着退親來要脅自己。
想通了周望暗罵嚴老將軍老狐狸,這番作態便是他都上了當受了騙。
氣哼哼的周望冷哼一聲:“老東西。”
接着,他又瞧了周勤一眼。見周勤滿臉的祈望:“父親,兒子明年就能參加春闈。待春闈得中,什麼樣的嬌妻娶不來,又何必非得巴着嚴家,那嚴家是什麼好人家?一家子舞刀弄槍的當真有辱斯文。兒子本就不樂意娶他家的女兒,咱們正巧藉着這次機會將親退了吧。”
“你當真?”周望緊盯着周勤,想到周勤讀書素來上進。先生也說他春闈有望得中,若真中了進士。依着自己的名望人脈還怕給兒子鋪不上那青雲之路?到時候,不知道多少貴女搶着要嫁進門來,如此,嚴家女倒也並不是最好的選擇了。
“當真。”周勤認真的點頭:“父親,退親吧,若退了親事兒子必然好好讀書,一門心思得中進士。”
“好。”爲着兒子着想,又見周勤真是不待見嚴氏,周望咬牙答應了。
周勤一聽喜上眉梢:“謝父親,謝父親。”
那周夫人這會兒子也走了過來輕笑一聲:“老爺,妾身的意思這門親事早該退的,當年咱們周家還不顯,想借嚴家成事才訂下親事,如今老爺什麼身份地位,咱們勤兒怎麼上進,這嚴氏一沒才名二沒美名,又怎配得上咱們勤兒。”
“還是母親懂孩兒。”周勤挽了周夫人的手,喜的無可無不可的。
退親的事情訂下來了,周勤自此沒了負擔,好幾日都去尋苗氏說話打趣,待到休沐日時周望一大早就攜了一家人去往嚴家老宅,到了之後直接尋了嚴老將軍直言退親。
嚴老將軍做出一副痛苦狀斥責周望不講信用,不留一點情面,那周勤被周望兩口子慣的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挺身與嚴老將軍狡辯:“老爺子這話可不對,您老先說什麼三十無子方能納妾,或許這是您嚴家的規矩,可不是我們周家的規矩,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嚴家娘子要嫁我周家,必得依着我們周家行事,她就該賢良淑德,就該不言不妒,該張羅與我納妾……”
周勤一副洋洋得意狀,下巴擡的天高,那拽的二五八萬的樣子叫人看到都想揍他。
自然,也有人確實出手了。
不曉得哪裡伸出來一隻白嫩嫩的玉手,一巴掌將周勤扇出門去,緊接着,一個穿綠色衫裙的麗人慢慢走過來:“呸,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是雞還是狗,你算個什麼東西,還想叫我家妹子依着你不言不妒,我家大娘子是人不是鋸了嘴的葫蘆,憑什麼不能說話不能嫉妒,還給你張羅納妾,你這副德性也配,退親,這親的確該退,退的一千個好,一萬個好,我真替我家妹子慶幸退了親事,沒嫁給你這王八羔子,否則我妹子一輩子還不得毀到你手裡。”
那麗人長的清麗無匹,仙姿玉質,可說出來的話忒的粗俗,周勤哪裡見過這等樣子的人,早已傻在當場,連渾身的疼痛和嘴角流出來的鮮血都不顧,一個勁的張大眼睛望着那美人:“你,你……”
“我什麼我。”這麗人自然便是在一旁偷聽又着實忍不住怒氣跳出來的李鸞兒,她幾步過去一腳踩住周勤:“這是我嚴家,老孃的地盤,你一個外人在我嚴家地盤上嘰嘰歪歪這不是找打麼。”
嚴老將軍本來聽周勤說什麼嫁到周家得聽周家的就氣的什麼似的,只是他自持身份不能和小輩計較,只能獨自生悶氣,待到李鸞兒跳出來狠揍周勤時,嚴老將軍當真是滿心的痛快,解氣的緊。
他也是真性情,即然高興,便笑了出來,對李鸞兒一招手:“鸞丫頭過來,這周勤是文人,嬌弱的緊,哪裡經得住你這三拳兩巴掌的。”
李鸞兒起身,看着險些被她揍昏過去的周勤,再想想自己可是連一成力氣都沒拿出來,不由有幾分掃興:“呸,還是男兒呢,忒的嬌弱了。”
原站在一旁瞧的傻了的周望和周夫人這時候緩過神來,兩人趕緊去瞧周勤,周夫人看到自家兒子被揍的慘狀一時哭天喊地痛哭不止,周望也有幾分不滿,起身對嚴老將軍拱拱手:“老將軍這是何意?我周家依禮前來退親,怎的……老將軍怎的使人如此羞辱我們?”
“呵呵。”嚴老將軍笑了起來:“怎麼叫羞辱,不過是兩個小輩爭吵幾句動了拳腳罷了,我們做長輩的也甭計較,總歸吃虧沾光的也差不到哪去。”
周望這個氣喲,險些就氣倒當場,什麼叫差不到哪裡去,嚴家這個孫媳婦將自家兒子都揍成了這個樣子,人家竟然輕飄飄扔下一句爭吵幾句便罷,實在是,實在是欺人太甚。
“你們嚴家仗勢欺人,實在是,實在是……”
周望氣的連話幾乎都說不出來。
李鸞兒揉揉手腕看了周望一眼:“周大人這話是何意?我們家怎麼就仗勢欺人了?您與祖父相談退親的事,你家小子這個小輩插的什麼嘴,還那麼一副自高自大的樣子,眼睛長頭頂上去了,沒想到我家祖父輩份比他高多了麼,用得着他一個小輩教訓?你們是文人,自然能言善辯,仗着口舌欺負我們這粗俗不會說話的,叫我們吃了虧都沒地兒說理去,可我們嚴家行伍出身,雖然言談上比不得你們周家,可還是有兩把子力氣的,我們笨嘴拙舌的說不過你們,也不會拿着自己的短處與你家長處比,少不得與你們比些拳腳,自然,我們也知道叫男人出來比試有些欺負人了,這不,只能我這婦道人家出頭露面一回,我一個弱女子便是打您家小子兩下子想來也就跟撓癢癢似的,哪裡就有您說的那樣嚴重了。”
說到這裡,李鸞兒做出一副委屈狀,拽着嚴老將軍的袖子不依道:“祖父您瞧,周家都是什麼人啊,比口舌咱們比不得他們咱們也沒惱,怎就比兩下拳腳,他們便惱成這樣了,若是真輸不起便不該出頭的,他叫小輩出頭不給您面子便成,孫媳教訓他兩下便不成了,這真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不公平的緊。”
她一行說着嚴家人笨嘴拙舌不善言談,一行又口齒伶俐的將周家人損到了塵埃中,直氣的周望臉都紫脹起來:“你,你,當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聖人果不欺我。”
李鸞兒眯了眯眼睛:“我是女人,肚量又素來小的緊,也做不成大人,你也便當我小人吧,別跟我一般見識哦。”
她這沒羞沒臊的樣子直將周家三口氣個倒仰,才被扶起來的周勤只覺得牙更疼了。
“罷罷。”周望一揮衣袖:“這親退了,退的好,老將軍,咱們趕緊將結親書毀了,這親事就當沒結過吧。”
嚴老將軍笑着叫人拿過結親書來,周望自然也隨身帶着,兩家換過來瞧瞧便各自毀去,周望這才冷哼一聲:“如此,我等告辭了,以後但願不再見你嚴家之人。”
嚴老將軍站起來送客,李鸞兒笑眯眯道:“我們也不樂意見你家的人,可真要碰上了我們也不會繞着路走,總歸我們沒做虧心事也不怕什麼,你們周家要覺得看到我們家的人心虛的話繞路走也是可以的。”
一句話,周望在邁過門檻的時候又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