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密函

御書房,一君一臣相對許久而無言。

皇后蔣如月,是威武侯府與藍士康之間的紐帶。威武侯府助藍士康奪得帝位,藍士康保威武侯府在他做皇帝的這段時間裡榮寵不衰。只是這互惠互利的關係,在蔣如月死去的這一刻,顯得有些岌岌可危。

雖天下大定,暫無邊關戰事發生。可畢竟前威武侯一生戎馬,門下將士無數。只要威武侯有那野心登高一呼,只怕這藍氏的江山改姓,也未嘗不可能。

藍士康看着眼前正值壯年的威武侯,心中心思百轉。

當初答應威武侯,將謝丹孃的孩子寄養在皇后名下,本就是想將來他不在之時,威武侯府仍能挺身而出,助新皇坐穩江山。只是如今蔣如月一死,威武侯府還能如往日一般,對他和未來的新皇忠心耿耿嗎?

答案,多半是不可能的。

出身謝府的皇貴妃身懷皇子,照理來說,就該由身爲皇貴妃的謝丹娘母憑子貴,榮登後位。可威武侯在朝堂之上與謝正中之間分庭抗禮,已非幾日之事。要威武侯對留着謝家一半血液的新皇俯首陳臣,用腳趾甲想,都會知道不現實。

謝丹娘腹中的皇子,是藍士康唯一的子嗣,他也必定會是蘭朝名正言順的皇儲。威武侯府不甘心助這個孩子,那威武侯府便沒有了繼續做大的理由。

可滅了威武侯府,他藍士康又有幾成把握?

沒有,一點把握也沒有。

就算他當真滅乾淨了威武侯府的所有人,那他真能放心將皇位交給有着一般謝家血液的人嗎?

平日裡謝正中對他這個君王的確還算得上恭敬,可若是有一天,他當真走了,沒有了威武侯府的相向而對,說不定謝老匹夫會將小皇子掌控在手中,成爲他的傀儡皇帝,讓這天下之人都俯首在他腳底。到時候,這江山雖還是姓藍,卻與姓謝沒什麼分別了。

威武侯府滅不得,謝正中那老匹夫又信不得,可偏偏能將事情處理的最完美的中間人皇后又死了,他該如何是好?

正對面,威武侯也已經被藍士康傳喚來,坐在這御書房品茶許久了。朝堂之上對皇后突然仙去議論紛紛,他殺還是自殺,至今皇上未曾給出一個答案。

昨日鳳朝宮的寢宮發生了什麼,一夜過去,大臣們無人不知。皇貴妃安胎藥中被下丹蔘,意圖謀害皇子,最後查出竟是皇后身邊的芳嬤嬤所爲。只是那嬤嬤臨死攬下所有的罪責,口口聲聲說此事是她一人所爲,與皇后無關,此事便變得真假難辦。

威武侯爺想到此處,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便顯在了他低着頭的臉上。

皇上已經明說皇子會寄養在皇后的名下,皇后怎麼可能愚蠢到去毒害自己的皇子?況且之前,他早讓夫人進宮安撫皇后,要其安心等待謝丹娘生下皇子,若是皇后另有打算,又怎麼可能不與他商議?

再者,芳嬤嬤在威武侯府這麼多年,看多了陰謀陽謀,也不是那等愚蠢之人。若皇后真是被逼急了,芳嬤嬤也不會眼看着皇后做出如此的傻事而不將消息傳到宮外。

芳嬤嬤死也要將所有事情攬到她的身上,必定情勢已不容皇后辯駁。可皇后是出身威武侯府的,就算是被送進冷宮,也總會有重見光明的那一天,又何必自殺以示清白?

好一個謝大學士,好一個淑太妃娘娘,好一個皇貴妃娘娘!既然謝府敢做初一,那便等着下一個十五,由得他威武侯府來吧!

“威武侯。”安坐許久,藍士康終於開口了。

他自知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和少不了威武侯府的支持,藍氏江山也少不了威武侯府的忠心;可謝丹娘腹中的皇子又必定是要繼承皇位的,就算真是謝丹娘下的殺手,那她便殺不得,起碼,此時是殺不得的。

“臣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威武侯雖心中喪妹心痛,可面上仍是恭敬有加。聽聞藍士康叫喚,連忙從椅上站起身來,躬身回道。

“皇后,朕已親手將其送回了鳳朝宮,此事是朕有愧於皇后,有愧於威武侯府。若非是朕昨日一怒之下將皇后送進冷宮,皇后也不會想不開,今日也不會發生如此慘劇。”藍士康面帶哀傷之色,聲音頗爲低沉地說道。

“臣不敢。”威武侯當即跪倒在地,俯首說道。

皇上可以有愧,可他卻不敢接下,如若不然,那便是不忠不義之人。古往今來,君臣都是如此。

藍士康直接起身,繞過了龍案,低身親自將威武侯扶起:“朕與蘭朝多虧了威武侯的鼎力相助,纔能有了現在這般國泰民安。只是如今皇后已死,是朕有愧,你當得起。”

威武侯就着藍士康的手起身之後,便又是躬身行禮,沉聲說道:“皇上,皇后娘娘是臣的嫡親妹妹,臣自是知道她的性子。雖說平日裡有時會莽撞了一些,卻也不可能自裁於內室之中,還請皇上明察,以慰皇后娘娘的在天之靈。”

威武侯一出口,便堵死了藍士康的話,他就是認定蔣如月是被人殺死,而非想不開,自裁身亡。

“朕也不信皇后會自殺,可事實就是如此。”藍士康沉聲繼續說道:“冷宮的那件內室之中,只有一扇窗戶,朕仔細看過,那扇窗戶是由裡關上的,所以不可能有人可以從那裡逃走;而唯一的大門,也由兩名宮女打着地鋪守夜。當她們二人聽見皇后死時的發出的聲音,便雙雙衝入了內室之中,除了倒地而亡的皇后之外,並未看見任何人的蹤影。威武侯,若照你所說,皇后並非自殺,那兇手,又是如何離開的?”

本作爲君王,根本無需向臣子解釋什麼。可威武侯與一般臣子不同。若是不解釋清楚,一旦此事成了他們之間的隔閡,便難有消除之日了。

“臣惶恐,本不該質疑皇上所言,可臣依舊不信皇后會因一時想不開而自殺身亡。”說着,威武侯再次跪首在地,說道:“臣與家父爲皇上,爲蘭朝兢兢業業,不敢有半點疏忽,威武侯府對皇上的忠心,也是人人可見。如今皇后這般不明不白的身亡,實在讓臣深感痛心。還請皇上看在家父的面上,嚴懲謀害皇后之人,臣此生願爲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威武侯提及老侯爺,提及威武侯府這麼多年以來的功績與忠心,顯而易見,是打算逼藍士康出手,出手殺了最有可能殺害皇后之人。

望眼整個後宮,有誰是最與皇后兩不相容的?皇后一死,又是誰能獲得最大利益的?只有謝丹娘!

藍士康不可能出手殺了謝丹娘,威武侯自然是知道的。一個皇后,哪裡及得上他唯一的子嗣?此舉,威武侯只是要藍士康認定,一切都是謝丹娘所爲。他威武侯府出來的皇后,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別人的手中!

“威武侯,你這是在逼朕!”藍士康徹底怒了,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威武侯,咆哮着說道。皇帝的尊嚴豈可被這樣挑釁?

“臣不敢。臣只是懇求皇上,看在皇后與您多年的夫妻情分之上,莫要讓她死得不安心!”威武侯叩首堅決回道。

藍士康深吸了一口氣,此時他不能與威武侯鬧僵。只是念及當年花園之中,梨花樹下那個舞劍的少女,念及皇后已僵硬的身子躺在牀榻之上,那一雙久久不願閉上的雙目,藍士康有些動容了。

他不是鐵石心腸,皇后之死,撇去她是威武侯府的嫡女不說,妻子的離去,他如何不痛心?只是事關蘭朝江山,他不能被他的感情所主宰,就像當年,他想盡一切辦法,滅了洛親王府滿門,只爲了斬草除根。情感,對於帝王來說,是多餘的,是荒謬的,是愚蠢的。

“朕答應你,此事朕會繼續查下去,若真是她所爲,待皇子誕下之日,便是她贖罪之時。”藍士康聲音之中,說不出的疲倦。

“謝皇上。”威武侯已知這是藍士康的極限,也知道什麼叫做過猶不及,便坦然叩謝。

若是此時正呆在嵐蕭宮中,幻想着自己成爲皇后的謝丹娘知道,她的生命知道皇子落地便終結了,那她該如何呢?

“皇上,前威武侯命人送了一封緊急密函過來,是否要現在就呈閱?”張公公站於御書房門外,叩門之後輕聲問道。

“送進來吧!”藍士康沉吟了片刻,便重新繞回龍椅之上坐好,朝着門外喊道。

接過密函,其上只有一句:“皇上明鑑,臣知皇后之事已令皇上頗爲痛心。威武侯府有一女,名爲容華,與仙去的皇后頗有幾分相似。若是皇上願意,便可將此女封妃入宮,已平先皇后仙去之傷痛。”

“好,便是如此了。”本是滿臉陰霾的藍士康,此時頓時開懷大笑了起來。說着,便將手中的密函遞給了威武侯:“你瞧瞧吧,果然姜還是不如老的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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