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寧站了起來,十分真摯地朝樑先寬施了一禮,“多謝樑師兄擡愛和照顧。”
她擡起頭來,直視着樑先寬:“只是我實在是沒時間。想來你也知道,我每日上午要去山長那裡聽課,下午……”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得在家裡寫話本。”
倒不是她看不起那五錢銀子。雖然比起話本的二兩銀子來,五錢銀子一天的工錢確實少了,但以她的計算能力,想來別人需要一天算清楚的賬目,她不到一個時辰就能算完,並且這還是一條可以長期合作的路子。每年年末去幫樑家算算賬,沒準就能把她一年的束脩給賺回來b 。
而且,話本不是每寫一本都能賣得出去的。她的話本之所以能賣出去,每本能賣二兩銀子,全靠關嘉澤和齊慕遠有心幫她,才能高價售出。對於這一點,她心裡跟明鏡似的。
而且,她絲毫不介意樑先寬表露出來的招攬之意,反而她十分欣賞眼前這人的坦誠。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樑先寬是看到她的能力,看好她的前程,這才願意對她好,願意幫助她。說真的,這比關樂和叔侄與袁修竹、齊慕遠對她的好,還要讓她心裡踏實。至少她知道所賺的一切都是憑本事來的,而不是靠着別人善心與恩惠。那些善心與恩惠,其實讓她誠惶誠恐,不知如何回報,唯恐一不留神就辜負了。
她其實跟樑先寬是同一類人。如果一開始她有得選擇,她寧可選擇跟樑先寬合作,也不願意接受關樂和等人的好意。前者是交易,可以用金錢來計算,是能還清的;後者是情誼,即便是滴水之恩,她也得涌泉相報,而且涌泉也仍會有心理負擔,唯恐辜負了人心。
她最怕的就是人情債。
可命運沒讓她選擇。她是先遇上了關樂和等人,承了他們的許多情,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既揹負了沉甸甸的人情債,她就不能做一丁點兒讓關樂和他們寒心的事。
誠然,她去樑家算個賬,關樂和和袁修竹可能並不在意,並且還樂見其成,畢竟她能賺一點銀子,以解燃眉之急。但關樂和與袁修竹不在意,不代表關嘉澤不在意。關嘉澤與樑先寬不對付,她要是去樑家算賬,關嘉澤會不會覺得她背叛了他們的友誼呢?青春期小孩子的思維,她不是很懂,但她不敢冒這個險。
所以,也只能對不住樑先寬了。
樑先寬實在沒想到杜錦寧會拒絕他。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試探着問道:“是不是怕關嘉澤不高興?”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
杜錦寧笑了笑,沒有否認,而是站起來又施了一禮:“不管怎麼說,錦寧還是要多謝樑師兄的青睞。不管是誰,能得別人的賞識,心裡總是高興的。知遇之恩,對如今的錦寧來說,很是難能可貴。”
“其實,關嘉澤不會那麼小肚雞腸的。”樑先寬的表情很複雜。
“這不是他如何想的問題,是我如何想的問題。”杜錦寧搖搖頭,又拱了拱手,“還請樑師兄見諒。”
“唉。”樑先寬嘆了口氣,嘆過之後,他又笑了起來。
他道:“行吧,不去算賬就不去吧。不過,你不會拒絕我的有意交好吧?放心,我不會做讓你爲難的事。”
“那是自然。”杜錦寧也笑了起來。
誠然,樑先寬是個有心機的人,但他夠坦蕩,這就讓杜錦寧很是欣賞。
她自己就是個有心機的人,沒有心機,她也不會這麼快帶着陳氏她們從杜家逃出來。傻白甜在艱難的處境中是過不下去的。可心機深又如何,只要他們不去害人,心存善念,誰能否認他們不是好人?
話說到這兒,杜錦寧就覺得差不多了。她轉移話題道:“你剛纔說你們是做木材和傢俱生意的?”
“對。”樑先寬道,“我們家的買賣其實並不是在灕水縣,而是在郡城。”
“果然。”杜錦寧點點頭。
當初陳氏去扛木頭的地方,想來就是樑家的山頭了。
“怎麼?”樑先寬問道,“什麼果然?”
杜錦寧並沒有什麼不可對人說的,便把當初家裡艱難,陳氏去扛木頭換油鹽的事說了,道:“我娘要是知道那是你家的生意,她肯定會很願意見你一面,當面感謝的。”
“呃,我可不敢見伯母。”樑先寬笑着擺手道,“見了她,我會很羞愧的。當初不認識你,沒有關照伯母,是我們樑家的錯。”
“這怎麼是你們的錯?”杜錦寧也笑了起來。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樑先寬便站起來告辭。
狠心拒絕了一個賺錢的路子,杜錦寧很是遺憾。於是她化悲憤爲力量,磨了墨,便埋頭寫起話本來,發誓要把損失的那筆錢從話本里賺回來——當然,是通過茶館說書的方式,而不是直接賣給關嘉澤和齊慕遠。
憤筆疾書寫了大半個時辰,她正歇下來揉揉發酸的手腕,就聽外面有人叫道:“杜少爺在家嗎?”
杜方蕙已飛快地出去了,問明情況,她轉頭朝杜錦寧喊:“寧哥兒,是關家少爺給你送口信。”
這時杜錦寧已出來了,認出是曾跟在關嘉澤身邊的小廝,她問道:“你家少爺說什麼?”
“我家少爺告訴杜少爺,茶館管事的人,他已經找好了,說書先生錢先生也跟茶館簽了五年的契約。請杜少爺在散學的時候,到茶館一聚。”小廝道。
“行,我一定準時到。”杜錦寧點了點頭。
回屋看看時辰,離書院散學的時間已經很近了,杜錦寧沒有再寫話本,將紙張晾乾收拾起來,又把筆和硯臺洗了,便去了書院。
現在不是袁安在的時候了,也不知關家找的管事在不在茶館,她懶得先過去,準備在這裡等着關嘉澤等人出來,再一道去茶館。
因爲杜錦寧每日早上都會在書院上課後過來,關樂和曾跟守門的老蒼頭打了招呼,老蒼頭已跟杜錦寧很熟了。見了她來,忙招呼她進屋裡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