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科場規矩

此時的嚴岑,比起在書院時的光鮮,真是天壤之別。他穿的雖仍是原先在書院裡穿的那身青色細布長衫,但也不知是經常在地上打滾,還是去哪裡磨蹭,衣服上不光顏色顯得異常陳舊,此時沾了不少泥土,還破了好幾個口子,再加上他本人又是一副瘦瘦高高只剩一把骨頭的形象,乍一看上去就跟那街頭的乞丐也沒多少差別。

此時他的目光沒有看向杜錦寧,而是盯着從縣學裡出來的幾個廩膳生,滿臉的懊悔與落寞。

杜錦寧沒有多看,也不願意再跟嚴岑打照面,直接從旁邊的巷子口岔了過去。

她很能理解嚴岑此刻的心情。

每個縣只能有二十名廩膳生的名額。這二十個人,不光每個月可以領廩米六鬥,每年還會在年末發放廩餼銀四兩。除此之外,因爲廩膳生可以在童生試上爲考生具結,保證他們無身家不清及冒名頂替等舞弊行爲,每次童生試都是他們賺錢的大好機會。

對外面的收費是多少杜錦寧不知道,但她所知,博閱書院的廩膳生爲本書院的考生作保,一個人總得給上一兩銀子爲作保的辛苦費用,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關樂和雖說不贊成這一做法,但作先生的清寒,攔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故而他對這種現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灕水縣每次童生試都有五六百人蔘加考試,廩膳生卻只有二十人。當然,考生五人也可以互相作保,但這是要擔風險的。不熟悉的寧願花錢讓廩膳生作保,也不會去跟別人互保。可想而知,一場童生試下來,廩膳生能賺多少錢。

當初關樂和讓縣令及縣學剝奪了嚴岑廩膳生的資格,又將他趕出書院,對他的懲罰不可謂不重。

也難怪嚴岑今天看到別的廩膳生大發橫財,自己一個人躲在角落裡黯然神傷。

“叫你去書鋪裡拿書,你怎的跑這兒來了?趕緊地跟我回去。”一個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嚴岑身邊,擰着他的耳朵就往回走。

“哎喲,娘子,你別擰了,我自己走還不行嗎?”嚴岑一見這女子,神色大變,絲毫不敢反抗,老老實實跟在後面回了家。

……

縣試一共考四天,趁着書院放假,杜錦寧每日一早去送了他們進考場,便趁機忙自己的事。

茶園關樂和已經買好了,地契連同買茶園剩下的一百多兩銀子一起交到了杜錦寧手上。拿到地契的那日,杜錦寧當即僱了騾車,跟着秦老六一起去看了一圈。

茶園在城外,離城裡大約有十餘里的路程,是一座小山坡的南麓。那座山的海拔並不高,不過是三百多米的樣子,坡度也不是很陡峭,而且土地肥沃,屬微酸性土壤,十分適合做茶園。

不過這座小山坡原先是荒地,上面全是雜樹雜草,要把它整理成一個茶園,工程量還挺大。

好在離這座山坡不遠處有個小山村,大約有百來戶人家。杜錦寧跟秦老六過去,找了里正,把僱人的事一說,里正自然應允。

秦老六雖然是個閒漢,但真正做起事來也有幾分本事。他最擅長地就是與人打交道。不過是幾頓酒的功夫,就讓里正把他當成親兄弟一樣,連帶着村裡幾個刺頭都挺服他,不光不搗亂,還真心實意地幫着出主意管理別人。

杜錦寧見狀,完全放下心來,將如何修整山坡細細地跟秦老六說了,還跟村民買了許多羊糞等肥料,讓秦老六待挖好壟後埋到地下做底肥,又叫了張狗兒過來給秦老六跑腿。除了買一批勞動工具,她又給了十兩銀子給秦老六做日常開銷,便撒手不管了,只等着十天一次沐休日時過來給村民結算工錢。

臨走前,她又叮囑秦老六道:“他們幹活的時候你仔細看着,哪些老實肯幹的,你仔細記下來。咱們這茶園是要僱人進行日常管理的,等把茶園整出來後,你就挑五個人出來常年使喚,按月給工錢。”

看着那些村民對自己恭敬而巴結的眼神,秦老六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上位者的快意。聽說自己還有權利從村民裡挑人,改變他人的命運,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他拍着胸脯道:“杜少爺放心吧,我一定把活兒幹好,不叫你操心。”

自打那次喝了酒後,他就把杜老弟又改成了杜少爺,算是認了杜錦寧爲主。杜錦寧也沒有再叫他改過來。

身在職場,尊卑上下總還是要有的。

將茶園安排好,縣試也結束了,只等着縣令改了卷,三四日後發榜。

“我看你們進去的時候,都沒怎麼搜身。這樣不怕有人在考場裡面作弊麼?”第二日傍晚在酒館裡慰勞關嘉澤和齊慕遠、許成源之時,杜錦寧趁機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這縣衙連小吏並差役,一共三十多人,再加上縣學的十多人,跟着縣尊大人一起在考場裡來回巡視,看到作弊的直接抓了,依着情節嚴重與否,或剝奪幾屆參與資格,或永不予考試,或是子孫也不予考試,懲罰極爲嚴格。你想想,自己考不中就罷了,要是連子孫都不能考試,那豈不是禍及子孫?一次考不中下次再考就是,冒這麼大的風險,不值當。”

“那有沒有官員們夥同考生一起作弊的?”杜錦寧又問。

在大吃貨國曆史上,考場舞弊案可是屢禁不止的。

關嘉澤丟給她一個鄙視的眼神:“你沒看到今天監考的是臨縣的縣令嗎?副監考官還是另一個縣的縣學教諭和訓導。而且誰監考哪一個縣,都是頭一天省府才通知下來的。你連監考的考生是誰都不知道,監考官和副監考官還互相監督,哪裡有串通作弊的機會?”

他吃了一口菜,又繼續給杜錦寧科普:“而且官員一起作弊,懲罰只有比考生還嚴重。考生只是禁考,官員那是滿門抄宰,族人流放並幾代禁考。監考官舞弊,副監考官要是沒發現的話連坐受罰;反之亦然。底下的小吏及差役一個都不能倖免。這樣的風險,誰敢去冒?爲了錢?那不是傻麼?誰那麼大的手筆敢這樣賄賂整個省的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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