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軍營裡患病的士兵們都沒有好轉的跡象,越來愈多是人失去他們寶貴的生命。每天都有屍體被擡出去焚燒深埋,疫病的陰影像黑雲一樣壓在了寧王軍的頭上,軍中的主將們對此一籌莫展。
而青竹,也終於坐不住了。
對於一個以懸壺濟世爲目標的醫者來說,眼睜睜的看着生命流逝簡直是最大的煎熬。
“我必須得去看一看。”青竹嚴肅的對安樂郡主說道。
“好,我們一起去,我看誰敢攔我。”安樂郡主手中火紅的長鞭一甩,在空中劃出一道紅色的影子。
“我是大夫,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你還是留在紅妝營吧,萬一我被抓住,你還可以救我一救。”青竹搖搖頭,看着安樂郡主拒絕道。
“不行,太危險了。你若是一個人去,沒準父王一生氣就把你以軍法處置了,我救你都來不及,可若是我們兩個人去,他至少不會當場把咱們處置了。”安樂郡主對青竹說道。
“還是不行,我只是怎麼避免被傳染,可是你,不行,我不能讓你涉險。”青竹搖頭,臉上全是凝重之色。
“咱們不是採了很多苦蒿回來麼?熬藥吃了再去,就不怕了。”安樂郡主堅持的看着青竹,說道。
“萬一不是瘧疾呢?”青竹看着安樂郡主苦笑道。
“反正我不會放你一個人涉險,你若是不讓我一起,那我也偷偷去。”安樂郡主說道。
“那我去準備藥,除了苦蒿,咱們再煎服一劑清熱解毒的藥吧。”安樂郡主一旦堅持起來,青竹也沒辦法,只能無奈的退步。
“嗯,好。”安樂郡主點點頭。
苦蒿不能煎服,最好的是以新鮮的苦蒿葉搗汁,直接服下。
青竹一共搗了兩碗,同安樂郡主一起服下之後,又服了一劑以大青葉金銀花紫蘇等煎成的清熱解毒藥劑,兩人換上安樂郡主從中軍營中摸出來的衣服,一路往生病的兵士所居住的營帳而去。
走到營帳門口,青竹和安樂郡主被攔了下來,不過等安樂郡主亮出了自己從寧王帳中偷到的令牌之後,守衛的士兵就讓開了路。
青竹拿出兩張內襯木炭粒的雙層面巾,遞給安樂郡主一張,讓她帶上,又檢查了特製的驅蚊藥包,這才同安樂郡主一起,踏進營區。
營區之內活動的人很少,除了少數帶着面巾的士兵之外,就只有一個個不時傳出呻吟聲的營帳了。
青竹特意選了一個最僻靜的角落裡的營帳,掀開簾子走了進去,一股熱浪頓時就迎面撲來。
行軍牀上,痛苦****的軍士身上蓋了兩牀厚厚的被子,還依舊在迷迷糊糊的喊冷,身子不停的發抖,額頭上的全是汗水,將頭髮沾在一起,一縷一縷的。
青竹將生病的士兵的手臂拿出來,仔細把脈,又觀察了諸如舌苔、眼仁、呼吸等情況,搖搖頭,低聲說道:“這不是普通的瘧疾,這是時行疫瘧。”
“你說何人,居然在此胡言亂語!”青竹話音剛落,一個身着長衫帶着面巾的男子掀開營帳門簾,指着青竹大聲問道。
青竹這才恍然,居然有人接近了。
“對不起,我剛剛專注聽你說話,沒有注意到有人來。”安樂郡主站在青竹前面,一邊一臉戒備的看着來人,一邊低聲對青竹說道。
“這人走路不帶聲的,我也沒聽見。”青竹搖搖頭,示意安樂郡主放下手中的長鞭。然後緩緩走到安樂郡主前面,對着來人微微一禮,說道:“這位先生,晚輩這廂有禮了,我是這寧王軍中的軍醫,聽聞營中瘧疾爲患,心中甚憂,故而前來一探。”
“既是寧王軍中軍醫,自當請了軍令而來,爲什麼在這裡鬼鬼祟祟的?再說了,你們明明是女子,居然膽大包天,冒充軍醫,當真欺我初到軍營嗎?”中年男子大聲問道。
“哎,你小聲些,別把人都引來了。還有啊,我們真的是寧王軍中的人,你哪怕是初來乍到,也應該聽過紅妝營吧,我們就是紅妝營的。”安樂郡主見來人還在大聲嚷嚷,有些急了,連忙說道。
看安樂郡主把什麼底都透了,青竹也有些無奈,也只能再次施禮,說道:“在下的確乃是紅妝營軍醫,有軍牌爲證。”說着,青竹將自己的軍牌拿出來,遞到來人的眼前。
又苦笑一聲,繼續說道:“至於說爲什麼不請軍令……其實我們已經請過數次軍令了,可不知道爲什麼,寧王就是不准我來,連會診也不准我參加,否則也不會出此下策了。”
“真的假的?”來人看了幾眼青竹的軍牌,搖搖頭,說道:“我是民間大夫,可不認識什麼軍牌,還是讓認識的人來看看吧。”
“唉,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我們都把軍牌給你看了,你怎麼還要喊人來。”安樂郡主指着中年大夫,問道。
“人已經來了……”青竹有些無奈的壓下安樂郡主的手臂,說道。
話音剛落,營中負責守衛的軍士就站在營外,喊道:“還請兩位姑娘出來吧,不要叫我等爲難。”
“膽小鬼,連營帳都不敢進,神氣什麼。”安樂郡主不滿的嘀咕了一聲,卻也乖乖的跟着青竹一同出去了。
“先生……”青竹走到中年大夫的身邊停下,施禮之後說道:“先生,這營中流行的疾病的確是瘧疾,但是並不是普通的瘧疾,而是時行疫瘧,治療方法當有所不同,還請先生會同各位名醫,再次會診。”
“小小丫頭,以爲看過幾本書就能治得天下病症了麼?這時行疫瘧發於芒種夏至,現在都已經入秋了,那裡來的時行疫瘧?”中年大夫冷哼一聲,看着青竹說道。
“時行疫瘧多發於芒種夏至是沒錯,現在也確實已經立秋,可先生別忘了,此時尚未處暑,嚴格說來,酷夏未過,加上今年天氣異常,不能不考慮這種因素。”青竹嚴肅的看着中年大夫說道。
不等中年大夫接話,青竹又說:“先生也是醫者,而能被寧王邀請來的,也多是各地名醫,須知誤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是誤診,卻因爲各種原因,不肯推翻自己的診斷。醫者是爲救人而生,萬萬不要以此殺人。”
說完之後,青竹誠懇一禮,久久不肯擡頭。
隔了許久,中年大夫才冷冷的哼了兩聲,說道:“我行醫數十年,豈是你這個黃毛丫頭三言兩語就能糊弄的?再說了,這瘧疾之症乃是十數位名醫共同會診得出的結論,豈是你一個小丫頭能夠推翻的?”
“先生也是醫者,當知醫者最重人命,任何事情,也比不過這活生生的性命啊。醫者與閻王爭命,卻不是要人命的活閻王啊!”青竹聽中年大夫頑固,心中竟是悲痛難當,忍不住擡起頭來直視中年大夫,口中斥責他道。
“一派胡言!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將他們押下去?”中年大夫頗有在此次參與會診的大夫之中,頗有名望,聽得青竹如此斥責,當下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衝着帳外大喝一聲。
這中年大夫身上並沒有軍職,只是因爲寧王叮囑要多加禮遇,所以這些軍士平日裡對這些大夫倒是恭敬,可現在看他以命令的語氣來對待自己這些人,領頭的軍士臉上就有些不喜了,不過倒也沒有發作,不過也沒有衝入營帳之中,只是再次喊道:“請兩位姑娘出來吧,莫要耽擱了大夫們醫治我們袍澤。”
青竹無奈,知道如果等他們進來抓人,只怕比自己出去後果嚴重一些,只能深深的看了中年大夫一眼,轉頭離去。
“哼!”安樂郡主越過中年大夫的時候,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重重的哼了一聲。
安樂郡主的做法讓中年大夫臉色好不難看,想着這兩人多半會受到寧王的嚴厲處罰,那中年大夫心中這纔好受一些。
“參見郡主。”
誰知道,領頭的軍士一見到戴着面巾的安樂郡主,就單膝跪下,口中大聲參拜。
安樂郡主有些意外,看着那領頭的軍士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小的是寧王親衛,此前多次見過郡主,認得郡主手上的鞭子。”軍士看着安樂郡主說道。
“好極了,既然你認得本郡主,那就該知道本郡主是什麼性子,你今日若是沒有見過我,那異日我必有厚報。”安樂郡主昂着頭,用下巴對着那自稱寧王親衛的人,開口說道。
“請郡主莫要叫小人爲難。”寧王親衛臉色不變,微微一低頭,而後馬上擡起頭來,看着安樂郡主說道。
寧王親衛的臉色不變,原本在營帳門口,想要看着安樂郡主和青竹被押走的中年大夫臉色卻變了。
不過,沒有人顧得上理他。
聽到軍士的話,安樂郡主將手中馬鞭梢指着寧王親衛,大喝一聲:“大膽,你這樣是要叫本郡主爲難嗎?”
“小人不敢,只是軍法森嚴,小人職責在身,更加不敢違背軍法,得罪了郡主,小人日後自會向郡主請罪,但是現在,還請郡主同小人們一起,去見王爺吧。”說完,那領頭的親兵站起來,手一揮,周圍的幾個軍士就一起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