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她怎麼樣?”方先生一過來,就一臉緊張的看着青竹問道。
“師母她還好,請方先生幫忙把師母扶到內室,讓她躺下休息一陣。另外,還請先生幫忙備下紙筆,青竹好開方。”青竹含笑對方先生說道。
“哦,好。等我先扶宛如去休息,再拿紙筆回來。”方先生一邊說着,一邊小心翼翼的扶起愛妻。
可這時候中年美婦卻是疼得站立不住了,走起路來,更是吃力無比,把個方先生心疼得眼角一抽一抽的。
青竹見狀,連忙上前去幫忙,同方先生一左一右的護住中年美婦,連青衫小小的個頭,都努力的幫着青竹扶了一把。
好不容讓中年美婦回了內室躺下,幾個人俱都出了一身汗。
方先生這一次倒是頗爲客氣的請青竹坐下,自己去尋了紙筆來,站在一旁,請青竹開方。
青竹知道這是方先生對自己的考量,所以也不在意。她倒是沒有其他大夫那些毛病,有人願意盯着她開方那就盯着吧。
石淋之症施治之法乃是清熱通淋、利尿排石。青竹選用了八正散加減。方用萹蓄,木通,滑石,芒硝,甘草梢,海金沙,金錢草,雞內金,王不留行等。
青竹一手娟秀的字體倒是看得方先生連連點頭,在他看來,青竹一個小姑娘能有這樣漂亮的一手小字,實屬難得了。
加上青竹字體工整,並沒有像別的大夫那樣將字寫得來如同鬼畫桃符一般,只有自家藥鋪的人才認識。
這更讓方先生心中讚許。
看青竹寫完藥方,方先生從青竹手裡接過來,細細端詳。他雖然同意讓青竹開方,可並不代表他就相信青竹真的能夠治療愛妻的疾患。是以不管心中再急,對於這藥方,他也只能慎之又慎。
方先生是讀書人,雖然不曾習醫,但是古代的讀書人多少都會涉獵一些醫書的。所以青竹寫的這些藥材,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
看方先生的樣子,青竹知道要取信他並不容易,於是在旁邊小聲的解釋道:“師母所患乃是石淋之症,當以清熱通淋、利尿排石爲主。方中萹蓄、木通、滑石通淋利溼,芒硝、甘草梢清熱,海金沙、金錢草利水通淋,雞內金消石化石,王不留行鎮痛。”
方先生聽青竹說得頭頭是道,忍不住的點了頭說道:“小姑娘說的頭頭是道,不知道師從何人啊?”
“青竹乃是自學。”青竹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
“自學?”方先生原本都有些相信青竹了,這下子猛的聽到青竹是自學,差點就維持不住自己的形象,把眼珠都給瞪出來了。
“是,自學。”青竹點點頭,平靜的神情之中逸散出一股淡淡的自信。
方先生幾乎都要相信青竹了,可他還是忍不住的說了一句:“既然你是自學,你叫我如何信你?倘若你年紀大些也就罷了,可你明明只是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
青竹聽聞此話,不由得心中苦笑。她的年齡的確是硬傷,所以一直以來,她所想的都只是以採藥買藥爲生,並沒有想過要行醫治病。
倘若是一般人,她可以以在醫書中看到的,甚至是以仙人夢中所授來糊弄,可面前的這個是個讀書人,而且是個看上去很有學問的讀書人,一點都不好糊弄。
無奈之下,青竹只好說道:“先生可曾聽過生而知之?”不等方先生回答,青竹又道:“王家集離此也就十來里路,腳程快的男子大半個時辰就可以跑個來回。集上仁心堂的李大夫醫術倒是不錯,先生可以請人將此方拿去仁心堂撿藥,同時也請李大夫看看,方子是否應對石淋之症。”
生而知之?方先生將青竹的話聽在耳裡,面上露出了凝重之色。子不語怪力亂神,倘若青竹假託神鬼之說,他定然是不信的。可古籍之中的確有生而知之的記載,只是從古至今,也沒有一個聖賢大儒能夠解釋清楚,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回事而已。沒想到,到讓自己給碰到了……
這樣想着,方先生點點頭,說道:“不錯,我且請人去撿藥,順便問上一問就可以了。只是賤內她如此難受,要等這藥煎好,還要受許久的罪,不知道有沒有法子能幫賤內止痛?哪怕只是暫時止痛,堅持到服藥之時就好。”
“法子是有,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見效。我先幫師母做一下穴位按摩,希望能夠暫時緩解一下她的疼痛吧。”青竹想了想,點點頭說道。
“那就有勞了。”不知爲何,方先生竟然在聽到生而知之幾個字之後,竟然將青竹視爲成年之人了,說話間也客氣了許多。
“先生客氣了,醫者父母心,青竹沒碰到便罷了,既然碰到了,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青竹淡笑回道。
說來奇怪,這樣一句話醫者父母心從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嘴裡說出來,原本應當是無比的怪異,可偏偏這說的人和聽的人,都有一種理當如此的感覺。
只有一直站在一旁的小青衫,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是有些聽不懂阿姐的話了。
方先生自去請了鄰居幫忙去集市上抓藥,想着這會兒顧不上學生們,就直接去讓學生們放學回家,下午沐修。
等忙完這些,就又跑回了房間,不過不太好意思進內室,只好在外室坐着,一邊抱着水杯喝茶,一邊隨口考校青衫。
青竹所說的穴道按摩,顧名思義,當是指上功夫,這人與人身體接觸,多有不雅,雖然是治病,可若是讓人看了,也是不好的。
讀書人守的是君子之禮,雖然他並非迂腐之人,可也與這山野村夫還是不同的。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內室裡中年美婦呼痛的聲音漸漸減弱。在外室的方先生的方先生看聽不到愛妻呼痛了,心中稍稍定了一些,忍不住對青衫說:“你這阿姐,當真有幾分本事。”
“那當然,我阿姐可厲害了。”青衫與有榮焉的說道。
說完之後又些不好意思和惶恐,連忙站起來,作了個長揖,說道:“對不起先生,小子造次了。”
“無妨,這會兒不是在學堂,不用太過拘禮,你坐便是。”方先生搖搖頭,淡淡的說道。
“是,多謝先生。”青衫這才又重新準備坐下。
不過不等青衫坐下,青竹就從內室出來了。
“賤內她怎麼樣了?”方先生一看青竹出來,就連忙開口問道。
“做了穴道按摩之後,師母她好一些了。”青竹說着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說道:“其實如果有銀針的話,效果會更好一些,可惜我沒有銀針。”
“銀針?你怎麼不早說,這個我有,我去找去。”方先生一聽,連忙一邊開口說話,一邊快步往外走去。
等方先生走出了門口,青衫才小心翼翼的拉拉青竹的袖子,低聲問道:“阿姐,你沒事兒吧?”
原來這時候的青竹臉頰有些紅紅的,額頭上還有一些汗水,看上去很是勞累。
“我沒事兒,就是手腕有點痠軟乏力,別的沒什麼。”青竹笑着對青衫說道,一邊說,一邊還用力的甩了甩自己的兩個手腕,然後兩手交叉在一起,不停的輕輕抖動起來。
“這還沒事啊,都是我不好……”青衫一邊說,一邊走到青竹的旁邊,拉着青竹的手,輕輕的幫她揉了起來。
青竹倒也樂得輕鬆,反正青衫有這個心,她要是不讓青衫幫忙,青衫反倒是會不愉快。
片刻之後,方先生就重新進來了,手裡拿着個銅盒,放到青竹面前,對她說道:“這是一個老友之物,許多年沒用過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你且看看。”
“好。”青竹含笑雙手捧起銅盒,剛剛一觸碰到銅盒,青竹就知道這一定是主人的心愛之物。
銅盒光滑,一塵不染,一摸就知道這是經常有人以柔軟的布擦拭。
青竹摸到銅盒上面的暗釦,往裡面一壓,崢的一聲,銅盒彈開,盒子裡鋪着紅色的絨布,絨布之上小心翼翼的插着長長短短數十根銀針。
“好東西!”一看到那盒子裡的銀針,青竹就忍不住的感嘆起來。要知道銀針這種東西,同西醫的手術刀一般,差之毫釐、錯之千里,一套好的銀針對一箇中醫來說,無疑是虎上添翼。
“能用嗎?”方先生看着青竹問道。
“能,太能了。”青竹忍不住重重的點了點頭。
“能用就好,那你看能不能請你……”方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聽聞方先生的話,青竹搖了搖頭,說道:“剛剛給師母做了穴道按摩,現在如果馬上扎銀針的話,怕她承受不住,總要等她喝過藥休息一下。再說,這銀針還沒有蒸煮過,可不敢直接用。”
“這東西十多年以來,從來沒人用過,沒事的。”方先生忍不住說道。
“小心駛得萬年船,我是醫者,至少在當下我是一個醫者。”青竹含笑說道。
“好吧,那這個銀針如何蒸煮?”方先生問道。
“有普通的蒸籠就好,如果沒有的話,用沸水煮上一刻鐘也行。”青竹說道。
其實這銀針還有銅盒什麼的,最好是有專門的蒸鍋,不過如果沒有的話,也不是沒辦法代替的。
“有,蒸籠有。”方先生連連點頭。
“那請先生帶青竹過去把針具蒸上吧,回頭要用的時候正好晾涼了。”青竹說着,站了起來。
方先生在前頭帶路,青竹在後面跟着。而青衫也亦步亦趨的跟着青竹,一路走,一路也不忘幫青竹揉着手腕和手指。他纔不管之前先生才說了他沒有主見呢,誰都沒有阿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