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一陣好笑,可是隨之而起的卻是憤怒而又失望。他這時也並不覺得慌張,那葉正華如果非要說他是自己父親,別說自己不認他,就算是認的話,到時自己是以嫡子名義回去呢,還是以庶子?
當時葉正華有了自己孃親喬氏,後來又娶了於氏,兩人都是他以正妻之禮娶的,當時孃親性子軟弱,於氏進門後也是擺起了正妻的架勢,母子二人比小妾庶子還要不如,葉正華對外也是稱於氏爲夫人,如果照他所說,自己是他兒子,那母親喬氏先於氏進門,於氏就是妾,葉正華這樣算不算是寵妾滅妻呢?
他一邊在心裡頭轉着各種念頭,忍不住輕輕笑出聲音來,倒叫一旁原本胸有成竹的孫媒婆嚇得不輕,原本以爲自己這麼說,這葉探花應該是勃然大怒或者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纔是,到時候不管是哪一種反應,自己都能借機生事,沒成想他不但沒有怒而讓人將自己打罵一通,也沒有心虛氣短,反倒是笑得讓人渾身寒毛直立。
她挪了挪身子,臉上明顯有些摸不着頭腦的茫然,屋裡原本還站着一個小廝,可是這時那小廝卻是大氣也不敢出的模樣,孫媒婆一旦安靜了下來,只聽着葉明俊的笑聲就覺得屋裡越發安靜得厲害,他聲音也並不難聽,可就是讓人覺得有些不自在,因此咳了兩聲,有些尷尬的問道:
“葉探花難道以爲小婦人說錯了?”
葉明俊看了她一眼,眼裡好似有塊寒冰融化不開般,淡淡的說道:
“孫媒婆。你既然上門提親,就應該是打聽清楚我兄妹二人的情況。知道我們兄妹二人父母早就去世纔對,怎麼會說出這樣可笑的話來?”
孫媒婆臉上一僵,葉明俊這話倒是將她噎得一時間說不出其它話來,要是承認說自己打聽清楚了葉家兄妹的狀況上門吧,那自己之前說的話就是自掌嘴巴,證明自己之前是胡說八道了。
須知做媒婆的,靠的就是一張嘴吃飯,她以往牽紅線,雖然嘴皮子伶俐。能將男女雙方誇得好似天上有地上無一般,可是有些事情卻不能胡說。真要依着這葉明俊的意思,那往後誰還敢相信自己的話?
可要是承認自己沒打探清楚情況就貿然上門說親事,那不更是可笑嗎,她一時間有些爲難,不由將那個向自己出主這餿主意的人罵了個狗血噴頭,暗恨他讓自己陷入了這種有些爲難的境地,可是嘴上卻半分不肯開口承認,對着葉明俊傻笑了兩聲。腦海裡飛速想着其它的解決辦法。
葉明俊悠閒的看着孫媒婆焦頭爛額的樣子。雖然知道她不過是人家花錢請來跑腿的,可是滿腔怒火現在無處發泄,瞧她這樣倒是心裡舒爽了些。他也不急着開口催這孫媒婆,見她咕嚕轉着眼睛打主意,也只當作沒瞧見一般。
孫媒婆想來想去也找不出什麼方法能將這事兒圓了過去,索性心裡一狠,一不作二不休,反正目前情況來說已經惹這探花郎不悅了,自己要是這樁事兒辦不成,於大人那裡也不好交待,因此提高了些聲音,略帶急切的說道:
“明人不說暗話,葉探花難道真不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葉明俊搖了搖頭,故意歪了歪腦袋,斯文俊逸的臉上露出一絲調皮狡猾的神色,一雙漆黑的眼睛只盯着孫媒婆看,問道:
“我還真不明白,不如孫媒婆給我解釋一二?”
孫媒婆被他這麼一盯着,感到渾身好不自在,好不容易提起的氣勢一下子又垮了一大半下去:
“葉探花是讀書人,高中了探花,哪裡是小婦人能比得上的。”她說完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只是我們現在說的是葉姑娘的婚事,這於家也算是大家,葉探花現在並無官職在身,說起來那於公子也並不差,家世人品都是有的,許多姑娘家排着隊還等不到這個機會呢,葉探花何不再考慮一下?”
葉明俊皺了皺眉頭,也不耐煩同她再墨跡下去,他腦海裡迅速思量開來,完全沒將這媒婆的話聽進耳朵裡頭去,他現在沒有官職在身,可是同太子周臨淵扯上了關係,他面聖幾次,對當今皇上雖然說不太瞭解,可是性子爲人卻是能看出大概,自己如果現在將這孫媒婆趕出門去,那得了皇上寵幸後性子變得驕縱不堪的消息就會傳出去。
到時候對自己名譽雖然有些影響,可是對太子周臨淵來說卻是有好處的,他自己就是個飛揚跋扈的人,行事任性不羈,自己作爲他手下黨派的一員,如果表現也如此的話,許多人也許會說太子行事已經出格,可是對於自己親近一黨也不加管束,這樣一來會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出來參奏,皇上說不定會小懲大戒,但是心裡對這種情況是會更加放心。
試想,太子原本性子頑劣,可是在我皇的教導之下,慢慢變得品學兼優,這樣一來不止是證明皇上處事聖明,還很會教養兒子。
葉明俊的仕途暫時會有一定的影響,說不定還會得到皇上面上的斥責,可是皇上心裡說不定會對太子更加放心,這樣一來,太子往後繼位,誰會記得到一個曾經因行事放縱而被先皇斥責的探花郎?大家只會記得在當時,誰纔是皇上面前的紅人。
想通了這一層,葉明俊已經打定主意,周臨淵纔是他往後的依靠,這麼冷不妨一想好似思想有些往歪處想去,可是事實卻是如此。
當今皇上雖然春秋正盛,可是現在皇上對自己的寵幸也不過是看在之前太子周臨淵插手,然後鎮南王買了他葉家宅子的份上從而對他另眼相看而已,可是朝堂上想要得到皇上另眼相看的人太多了,他一個無根無憑的人,現在又在翰林院當值,平日裡除了皇上相召之外,再沒有其它面聖的機會,想要得到皇上常久的寵幸太難了。
可是周臨淵卻不一樣,他同自己幼時有一定的情誼,看在兩人那時同時拜師學藝的份上,他就不可能輕易將自己忘記,只要一日還掛着師兄弟的名義,自己只要不是做了什麼出格過份的事情,他也會容了自己,更何況周臨淵還對明繡有其它心思,這些日子以來葉明俊也瞧得很清楚了。
一個位高權重深得皇上喜愛而又正當青春年華的少年,爲什麼會不近女色?除非他心裡早就有所屬,而且那人對他影響還很深。想到這兒,葉明俊就算再淡然,心裡也涌起一股驕傲感,那於家的小子算什麼,雖然兩人曾經同爲同窗,但是沾上了於氏,他心裡就無法平靜,甚至是隱隱帶着怨恨。
葉明俊就算不爲了自己的那點兒私怨,可是妹妹現在瞧着同周臨淵好不容易有了些進展,而且自己兄妹二人對他也算是有一定的瞭解,那時周臨淵就肯事事多讓些妹妹,這些日子以來所做的一切更是被他瞧在眼裡,葉明俊腦子又不是有毛病,怎麼可能捨了周臨淵這個能坐懷不亂的妹夫,反倒是去答應於家的求婚?
到時候於家要怎麼折騰明繡,還不是人家說了算!想到這兒,他也沒了心思應付這媒婆,反倒是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一雙如星辰般的眼睛裡帶了點點溼意,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歪在椅子上更舒服之後,他才慢吞吞的說道:
“孫媒婆,做你們這一行的,雖然許多人可能對你們有些誤會,但是媒婆一職卻是事關重要。”他溫潤如玉般,坐在那兒陽光從窗戶灑落進來,整個人瞧着就好像一具謙謙君子的雕像,讓人一看就就由生出好感來。
孫媒婆一聽他這句話,臉上原本有些訕訕的神色不由放鬆了,變得整個人好似驕傲了許多,心裡覺得這探花郎並不如於侍郎說得那般難對付嘛,人長得俊郎不說,說話做事讓人心裡也舒服透了。
她這時沒有瞧過明繡,只是之前收了於光左的錢,過來提親,這時卻心裡隱隱對葉明俊生出了好感,媒婆做得久了,不管是不是自己真心愛這門職業,都會生些‘職業病’出來,再加上但凡是個女人,而且是年紀已經二十多三十歲的女人,更是尤爲愛好替別人拉紅線,要不然這些年孫媒婆也不會替別人做媒混得風生水起了,這時見材心喜,起了想替他保媒的心思,見葉明俊還有話要說,她這才按奈住自己的心思,準備等下將這葉姑娘的事情解決了,再詢問他一番。
葉明俊不知道她心裡起了什麼心思,只是無端卻見她眼睛變得亮了許多,又接着淡淡的說道:
“就是因爲媒婆一職太過重要,許多男女下半輩子都是靠着你們一張嘴,因此才需得更加慎行一些,如像今日這般,連我葉家父母早就過世的消息沒打探清楚,就貿貿然的隨口說了出來,不免會惹出些事端來。”
孫媒婆原本堆出的笑意一下子僵在臉上,變得尷尬萬分,心裡有鱉屈卻說不出來,還反倒得笑着應和:
“葉探花教訓得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