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揮知道嚴乾死在萬千良手裡後,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說話。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不容易培養的過河卒,就這麼死在自己人手裡了?嚴乾身份暴露不說,入角炮也人盡皆知。
他還想借着嚴乾,一舉端掉軍統上海區呢。現在全完了!
不僅嚴乾死了,軍統還全身而退,這讓他很難堪。
此時的張揮,就像一個被魚咬掉魚餌的垂釣者,一副氣急敗壞的神情。
他相信,自己已經成爲別人的笑柄。
胡孝民是下午才“知道”的消息,當時他確實吃了一驚。按照他與錢鶴庭的計劃,嚴乾應該死在自己人手裡纔怪。可爲何法捕房也知道了消息,更被萬千良搶先一步呢?
回特工總部前,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的死信箱,才知道原委。胡孝民暗暗嘆息一聲,早知道這麼複雜,還不如自己去靜雲裡5號一趟。
“科長,萬千良是故意的吧?”胡孝民跑到張揮的辦公室,提出自己的觀點。
既然嚴乾死了,就得再次調整計劃。
“這是嚴乾當時的原話,你看看。”張揮沒有接話,將萬千良的報告抄錄件扔到胡孝民面前。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胡孝民認真看着報告,眉頭蹙得越來越緊:“被人賣了?身份早就暴露?入角炮不在法捕房?科長,知道嚴乾身份的,都有哪些人?”
張揮嘆息着說:“除了我和處座外,連主任都不知道。”
胡孝民“不解”地問:“那他就奇怪了,他被誰賣了?又是怎麼暴露的?科長,嚴乾不會懷疑你吧?”
張揮緩緩地說:“還有一種可能,嚴乾身份暴露,軍統借我們的手除掉他!”
胡孝民問:“法捕房是怎麼知道消息的?”
張揮眼睛一亮:“你不說我都忘了,有人半夜打電話給法捕房。奇怪吧,還準確地提供了膠州路靜雲裡的地址。這也更加證實,嚴乾其實是死在軍統手裡。”
胡孝民“疑惑”地問:“軍統怎麼會知道嚴乾的身份呢?”
張揮篤定地說:“關鍵還是入角炮,這個入角炮肯定在特工總部!”
胡孝民吃驚地說:“不會吧?入角炮在76號?”
張揮是個老特工,想在他面前瞞天過海基本不可能。只有不停的誤導,纔會讓他犯錯,繼而作出錯誤的判斷。
張揮嘆息着說:“嚴乾一死,我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回想嚴乾重回新二組的種種事情,估計他在第一次執行暗殺莊如璋的任務時就暴露了。錢鶴庭很厲害,那個入角炮也很狡猾。”
張揮很懊悔,自己太大意,嚴乾在軍統所有的關係全部被切斷,他已經成了廢人。錢鶴庭之所以留着嚴乾,是想給自己傳遞假情報。
這次嚴乾在靜雲裡5號的住處暴露,就更是蹊蹺。那個地方,連自己都不知道,法捕房是怎麼知道消息的?
胡孝民奉承道:“到時候把入角炮和錢鶴庭一起抓起來,看他們還怎麼得意。”
張揮突然問:“你覺得,誰是入角炮?”
胡孝民認真地想了想,說:“誰都有可能,包括我在內。”
“這個你還真說錯了,誰都可能是入角炮,唯獨你不可能。之前我跟處座商量過此事,想先暗中調查,就沒告訴你。如今嚴乾的事鬧開了,你也要參與調查。接下來的主要任務,是挖出這個入角炮。”
胡孝民手上沾過軍統血的,林偉達、金君務,雖然事後證實他們是特工總部的人,胡孝民殺他們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還有這次去南京,先殺張小通,再抓費仲彝,這些都證明了胡孝民的忠誠。
胡孝民除了對特務工作還有些不熟悉外,絕對是最信任的人。
胡孝民連忙說:“感謝科長信任,孝民一切聽從科長安排,跟着科長好好學習。”
張揮讓他參與調查入角炮,說明自己完全取得了對方的信任。只是,讓自己查入角炮,恐怕下輩子也查不出來。
“你覺得入角炮會在哪個部門?”
胡孝民正要說話時,辦公室突然被人闖了進來。張揮就要發怒,看清來人後,馬上站了起來。
“板本先生!”
“板本軍曹要聽取入角炮的報告。”跟在板本一郎身後的夏忠民,輕聲說道。
他的聲音不大,但語氣不善。顯然,板本一郎是興師問罪來了。
特工總部被軍統打入,張揮不僅沒查出來,反而搭上了嚴乾,日本人當然生氣。最重要的是,事先他們都不知道有入角炮這個人。
“我們正在調查……”張揮連忙說道。
“啪!”
板本一郎反手就是一記耳光:“八嘎!”
“嗨!”張揮雙腿並立,低着頭重重地應道,不敢有絲毫反駁。
胡孝民沒想到板本一郎說翻臉就翻臉,他也趕緊低着頭,用餘光觀察着板本一郎,發現他正朝外走去。
“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入角炮。”夏忠民等板本一郎快走到門口時,才輕聲說道。
“科長,這日本人也太不是東西了。”胡孝民等夏忠民走後,“憤憤不平”地說。
看着張揮臉上的五指印,他覺得板本一郎手勁真大。
“看到沒有,這就是給日本人賣命的下場。”張揮捂着臉頰,苦笑着說。
“有科長的英明領導,入角炮一定能查出來的。”
張揮搖了搖頭:“不,從現在開始,這個案子由你負責,以後直接向板本一郎報告。”
入角炮也好,過河卒也罷,關老子球事。好心當成驢幹肺,老子撂挑子就是。
胡孝民苦笑道:“我怎麼查得出來?”
張揮淡淡地說道:“你不是安排魯繼榮打入軍統了嗎?通過他想辦法。”
胡孝民無奈地說:“好吧,孝民願意爲科長分憂。”
隨後,張揮向陸實聲哭訴:
“處座,你看看,這活沒法幹了。入角炮沒查出來,嘴裡的牙要被人打掉了。”
陸實聲冷冷地說:“嚴乾是你安插進軍統的,他雖然沒傳回有價值的情報,但嚴乾能與錢鶴庭見面,還參與了軍統的兩次重要行動。你什麼都沒做,還死了莊如璋和程海濤,換作是我也會很生氣。再說了,事前沒報告,出了事不找你找誰?”
“我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你倒是放了長線,大魚呢?魚沒上鉤,魚餌被吃了,線也斷了。這件事交給胡孝民也好,你暗中調查。只有查出入角炮,別人纔不會看你笑話。”
“胡孝民能查出來嗎?”
“查不出來也沒辦法,你不也沒查出來嗎?總得有個負責的吧,你讓他查入角炮,不就是想讓他負責嗎?”
“我只是不想再挨日本人的耳光罷了。”張揮輕輕揉着臉頰,已經腫起來了,他感覺半邊臉已經沒有了知覺。
胡孝民自然知道張揮沒安好心,但風險與機遇是平存的。他隨後去了平洋房,向板本一郎當面報告自己的計劃。
胡孝民這段時間“瘋狂學習”日語,此時開始發揮作用。
“板本先生,入角炮應該潛伏在我們內部,但不一定就在特工總部。比如說社會部、肅清委員會也有可能。我需要查閱所有人員的檔案,進行第一次甄別。同時,需要有向任何人問話的權力。”
“這種大海撈針的方法能有效嗎?”板本一郎聽着胡孝民說日語,情緒沒有了剛纔那麼激動。
“這種方法雖慢,但最有成效。我想先從一處查起,他們很多人是從軍統過來的,最有可能被軍統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