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民與顧慧英晚上睡到一間房後,他開始變得更講衛生。平常只要顧慧英不進書房,他偶爾會抽菸。但現在晚上基本上不抽了,因爲抽了煙身上有很大的煙味。
睡覺前,也會刷牙和洗臉洗腳。
“你要是熱的話,可以把風扇對着你。”
胡孝民剛躺下,顧慧英突然說道。
胡孝民說道:“沒事,地板上涼快。”
天氣越來越熱,很多人家裡能把扇子就不錯,他家早裝了電風扇。
顧慧英突然說:“聽說了嗎,日軍正掃蕩崇明島。”
胡孝民應了一句:“嗯。”
日軍掃蕩崇明游擊隊活動區域的消息,上級早就知道了,他也通過五福公司,給崇明工委和民衆抗日自衛總隊送去一批藥品。
日軍沒發現游擊隊的蹤跡,對島上的民衆施暴,見屋就燒,見人就燒,揚言要把島上的房屋燒光、人殺光,迫使崇明島的民衆回到陸地,不給崇明游擊隊生存的空間。
顧慧英輕聲說:“聽說殺了不少人,日軍甚至還舉辦過殺人比賽。”
胡孝民嘆息着說:“和平反共建國,任重而道遠啊。”
不管顧慧英是什麼身份,哪怕她真是自己的同志,兩人也不能道破身份。兩條線上的同志,嚴禁相互打探消息,更不能發生橫向關係。
顧慧英撅起嘴巴:“你難道真以爲,汪先生的和平運動能成功?”
胡孝民沉聲說:“不管能不能成功,我們都需要努力。至少,要問心無愧,回過頭來時,不留下遺憾。”
昧着良心說話,確實很難,但這是胡孝民的工作。除了在自己的同志面前,他時刻得戴着面具。
顧慧英真想翻身下去給胡孝民一嘴巴,滿嘴胡說八道的傢伙。她早就察覺到,胡孝民對日僞其實是不滿的,可這傢伙在自己面前表現得滴水不漏。
顧慧英突然問:“柳娜梅到了憲兵隊,你沒去看看?”
她要保持晚上與胡孝民聊幾句的習慣,不僅是爲了應付以後可能的突然襲擊,也是想通過胡孝民,打探一些深層次的情報。
胡孝民輕聲說道:“去了,沒見到人,說是押到南京了。”
顧慧英突然說:“柳娜梅出了問題,劉炳元卻得到提拔重用,就連秦修德也當了副組長,你不覺得奇怪麼?”
胡孝民隨口說道:“柳娜梅有問題,不代表劉炳元和秦修德有問題嘛。”
他心裡突然一動,顧慧英其實說得有一定道理。柳娜梅接受調查,還被帶到憲兵隊,說明日本人認可她雙面間諜的身份。
顧慧英說道:“一條線上的螞蚱,跑得了和尚能跑得了廟?劉炳元和秦修德沒有問題,是不是說明,柳娜梅也沒問題呢?”
胡孝民嚇了一跳,他下意識認爲,顧慧英的說法非常有道理,但嘴裡卻又裝得不以爲然:“你這想法還真是新奇,難道說,日本人連我們都要隱瞞?”
顧慧英緩緩地說:“都說柳娜梅要上軍事法庭,可你連她的人都見不到。她可是在日本受過訓的,與影佐禎昭關係非同一般。”
胡孝民說道:“這些不是我們操心的,早點睡覺吧。”
顧慧英不再說話,胡孝民卻怎麼也睡不着。他將雙臂放在腦後,仔細想着顧慧英剛纔的話。
柳娜梅帶到憲兵隊後,他確實去看過一次,畢竟兩人在特工總部是以姐弟相稱,柳娜梅落難,如果他不去看,會讓人說閒話。
得知柳娜梅被帶到南京,胡孝民心裡還暗暗高興了一下。去南京,說明柳娜梅很快會上軍事法庭。憲兵隊把柳娜梅送到軍事法庭,她絕對不會有好下場。不敢槍斃,至少了關個三五年。
然而,顧慧英這麼一說,胡孝民猛然驚出一身冷汗。
柳娜梅的得力助手劉炳元和秦修德,不僅沒事,反而得到秋田俊夫的重用。何爽原本被關在審訊室,還對他用了刑,現在也放了出來,自行在醫院治傷。
按照顧慧英的邏輯,劉炳元得到了重用,柳娜梅也應該得到重用纔對。畢竟,劉炳元在柳娜梅一案中,並沒有發揮任何作用。
於情於理,劉炳元都不應該被重用纔對。哪怕秋田俊夫再需要找一條狗,也不應該找劉炳元。就算找了,也不能這麼快讓劉炳元當科長。
胡孝民將近段時間的事情,在腦子裡仔細重演,柳娜梅作爲日本陸軍認可的少佐,又是日本特務機關培訓出來的諜報之花,突然被憲兵隊帶走,是不是有些倉促?
從柳娜梅的案子,胡孝民又想到張守白。這個軍統叛徒,原本是由陸實聲和自己聯繫,梅機關一個電話,讓劉炳元搶了過去。
從那之後,張守白這個名字,就從情報處消失了。劉炳元再未提起,陸實聲也好像忘記了張守白的存在。
劉炳元能接手這麼重要的人物,顯然他是真得到了梅機關的重用。
一個柳娜梅手底下的人,差點把事情辦砸了,怎麼能得到重用呢?
直到快天亮時,胡孝民才迷迷糊糊睡着。然而,長期養成的生物鐘,讓他在六點半準時醒來。到後院活動活動身子後,馮香蓮纔來喊他吃早餐。
馮香蓮端着一盆水,旁邊還搭着一條毛巾:“先生擦把臉吧。”
給胡孝民遞毛巾時,一張鈔票順手塞到了胡孝民手裡。她清早會去買菜,能在第一時間把情報取回來。
胡孝民接過鈔票,順手放進口袋:“好。”
胡孝民到餐桌時,故意說道:“中午我回來吃飯。”
昨晚沒睡好,他得補一覺才行。馮香蓮的情報,如果需要回復,正好趁中午回來時,讓她去送情報。
顧慧英突然說道:“中午我也回來吃飯。”
胡孝民喝了口牛奶說:“我是回來補一覺,昨晚太累,沒睡好。”
他在說到“太累”時,故意加重了語氣。
顧慧英顯然聽出來了,頓時朝霞滿面。胡孝民當着關壽楣和劉媽說這句話,明顯就是讓她出糗嘛。她狠狠地瞪了胡孝民一眼,對她嚴重警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