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花府之內,林管家垂着手,站在花清越的書房裡靜靜等待着。
忽然輕輕的“吱呀”一聲,林管家擡頭一看,正是洗漱更衣歸來的花清越,連忙上前兩步,對花清越行禮半躬身:“少爺。”
花清越擺擺手,從懷裡取出一個帕子,疊的小小的一方,遞給林管家:“打開看看。”
林管家雙手接過,放在手心裡慢慢攤開,待到最後一層絹布掀開後,赫然是花清越捏死的那隻萬蠱之蠱。
“這難道是?”林管家頗爲詫異,說起蠱術,他知道的並不比花清越少,“這是精血所養的蠱王啊,少爺從何得來?這蠱王極難養成,不僅要先用童子血將養着,後面還要直接以人血浸泡。等到蠱蟲吸夠人血後,再將它放入一片至陰之地,以萬物滋養。等到蠱王養成那日,蠱王所在之地方圓百里皆是蠱。”
花清越聽完,倒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他將那山谷之中的事略提了一二,將山谷來源、所在、裡面形容都描述了一番,卻是省去了取蠱時的兇險:“此物乃是從陵城得來,其中際遇倒甚是巧合……”
雖然花清越未提他所遇到困境和窘境,但林管家卻是知道這蠱王霸氣的。他皺着眉看了看那絹布中的蠱王,有些擔憂地道:“此蠱王每月須吸食一次養蠱人的精血,蠱蟲與養蠱人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心意相通的。因此,此蠱不僅難以取得,更重要的是,此蠱去了何處,養蠱人也是隨時可以感應到的。”
花清越聽完,擡頭望向林管家:“如今蟲已經死了。那養蠱人那邊依然能夠感覺到嗎?”
林管家有些沉思,他想了片刻,答道:“爲今之計,只能將那蠱蟲好好處理一番。少爺帶蠱蟲回來,爲的可是替蘇家老爺治病?”
花清越點頭答道:“確是如此。我返回京城之前,已將蠱蟲進行了一番處理。林叔覺得,可還要重新進行動作?”
林管家又翻看了一番絹布中的蠱蟲,想了想答道:“且先如此吧!然少爺回城的痕跡,我需再派人去清掃一番。”
花清越認同林管家的這個做法,他一貫也是謹小慎微的。他的身份、他的籌謀都容不得他有半點疏忽。
低着頭沉思了片刻後,花清越突然擡起頭問道:“林叔可覺得此蠱蟲與陳侯那案子有些關係?”
“即便沒有直接的關係,兩事也總是互有聯繫的。至少都與陳國有關。”林管家肯定地答道。
花清越心中也是這般猜想的,他聽林管家也認同了自己的想法。當即便決定,與蘇瑞文那邊安插的人聯繫一番。
且說那養蠱人那邊。
瘦長臉的男人按住胸口,一臉地陰鶩之色:“那蠱蟲出事了!”
矮子男人有些恐慌,話語中卻還猶帶着一絲不甘:“出事,是出什麼事了?大哥,你趕緊想想辦法啊。”
瘦長臉男人一臉的怒意,拳頭攥得直響,聲音幾乎是從牙齒縫隙中咬出來的:“不知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傢伙竟敢動我們兄弟養的蠱蟲,帶我找到他的下落,定是將他碎屍萬段!”
那矮子男人聽了瘦臉男人的話,心中已經明白,這蠱王定是凶多吉少了。想到這些日子裡,他爲了蠱王所付出的一切心血,矮子男人的怒火幾乎要從眼睛裡噴出來。
“且讓我回谷中一趟。”矮子男人道。
瘦長臉男人也是想回去的,但他卻有些猶豫。他說道:“那陽城知府那裡,已被看出了一些端倪。若是被人繼續查探下去,我們的所作所爲,遲早要被朱國人所知曉。且再等等吧!”
矮子男人卻不同意:“我們付出這般多的心血,才養了這樣一隻寶貝出來。如今也不知道是哪個喪心病狂的,動了我們的蠱王不說,還將它生生給毀了,簡直是暴殄天物。這人,無論是上天入地,還是下山入海,我也非得把他找出來不可!”
瘦長臉男人心裡的恨意絕對比這矮子男人心中恨意只多不少。雖然蠱蟲的將養過程是兩人一起,可這精血卻一直是用的他的。如今蠱王死了,他的功力也要被大傷一番。
瘦長臉男人左右思量看一番,最終還是答應了讓矮子男人的要求:“你且去吧,陽城這邊還有我。”
離蘇陌素和花清越回到京城,已經有了三四日的光景。就是陽城那邊的蘇瑞文等人,也已經到了新的地方。
因由這一次,他們的計劃並不同在陽城一般,並不準備高調行事。三人便如同那次去鬧木道觀一樣,做的是年輕人時新的打扮。無論從言辭還是外表,他們都表現得如同三個最普通不過的書生一般,似乎真是在外遊學。
爲了徹底消除從陽城出來的痕跡,三人在一個小村落中已經逗留了數日。
這個村落人口並不多,來來往往的就那十幾戶人家,都是熟識。蘇瑞文三人便藉助於村民的家中。
蘇瑞文和周雲端依然秉持的是行正事、走正道,他們平日裡多是從村莊出發,去鄰近的地方,查看一番,看是否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然而王棗林一貫是個多話的,他整日廝混在村莊之中,與村莊之中的老婆子、莊稼漢、寡婦,甚至是小兒都聊個不停。
這日,他們已經決定離開。王棗林一邊隨手拿了個東西在手中把玩,一邊問蘇瑞文道:“我們下一站去的那個地方,可是不需要通知,負責城中的知府?”
“且先不通知吧。”蘇瑞文答道。
周雲端卻是看到王棗林手中那新奇的玩意了,他問道:“你手中的東西是從何而來?”
王棗林將手中那個吊墜甩了底朝天,笑道:“還不就是從村民手中拿來的。”
蘇瑞文有些不贊同:“我們借宿在村莊之中,已是十分地勞煩他人,怎可隨意收他人的東西?”
王棗林將那東西遞到蘇瑞文和周雲端的面前:“看看,看看!不過就是一個骨頭雕的小玩意啊!這有什麼?村莊裡面,豬骨頭、牛骨頭到處都是,這樣的玩意兒可多了。”
周雲端望着那明顯的骨節制品,質疑地問道:“你確定這是豬骨頭或牛骨頭做的?”
王棗林笑答道:“當然了,難不成還是人骨頭?”
說完這一句他卻是突然想起老木道觀觀主曾說過的那個小道童的手來。
他頓時有些後背發涼,打了個冷顫。
周雲端追問道:“這骨頭玩藝兒到底從何而來?”
王棗林想到那個可怕的可能性,也無心再開玩笑了。他坦誠答道:“此物從隔壁王大嫂的小兒手中所得。那小兒喜愛我從陽城帶過來的吃食,自己拿了這物來跟我換的。”
周雲端將那吊墜從王棗林手中拿過,他大步走向這位王大嫂的家。
才走到對方家門口,周雲端便聽到裡面有孩童哭鬧的聲音傳來。
“你這孩子怎麼這般不小心?實在與你說過許多遍了,那東西是用來替你保命的,是孃親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求到的。你這般隨意就把它丟棄了,若是再有生病的時候,孃親可拿着你如何是好?”
那小兒的聲音中帶着些許哭腔:“我真忘記了,平日裡我就整日在泥巴堆裡打滾,如何記得具體是什麼時候滾落的?”
王大娘擡起手就又要打上去。
周雲端敲門進去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小兒被橫放在王大娘的腿上的情景。
見周雲端過來,王大娘忙鬆開小兒笑道:“周先生可有事?”
因蘇瑞文三人做的書生打扮,且這幾日在村落之時他們也確有教衆小兒練字,所以村中人都喚他們一句先生。
周雲端將那吊墜從懷中拿出來,問道:“此物可是你家小兒所掉?”
那被打得眼淚鼻涕一堆的小兒看到那熟悉的吊墜,頓時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這東西可是他自願換出去的。
王大娘卻是不知原委,她忙迎上去:“真是太感謝周先生了,此物乃是我替我兒求的平安符,孩子粗心一時掉了,我還愁得要命呢!”
周雲端將吊墜遞過去笑道:“此物是個平安符?模樣倒是有些稀奇,大娘可知這個骨頭是用什麼做的?”
王大娘面有難色:“這個,這個,這我也不知道……”
她言語中明顯有些搪塞。
周雲端察覺出對方的隱瞞之意,便笑道:“無妨無妨,我只是覺得此物看上去十分的稀奇,便也想去買上一個帶給家中幼弟。”
王大娘這才鬆了一口氣答道:“此物到底是什麼骨頭所制,我也不知道。我只知此物在陽城有買,說是十分驅邪避兇。”周雲端笑道:“那大娘要將此物收好了。”
那王大娘連連點頭。
離開王大娘院子後,周雲端的笑意便立即淡了下去。
走回蘇瑞文和王棗林處,王棗林一臉擔憂迎過來:“那骨頭到底是什麼?真是人骨頭做的?”
周雲端望了他一眼答道:“王大娘知道的甚少,但此物從陽城而來。”
周雲端頓了頓繼續道:“我想回一趟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