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的蘇府內院裡面,對於徐氏提出來的事情,蘇陌素是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了。
“嬸孃這話說得好生無理。”蘇陌素覺得面前的徐氏已經算得上是病急亂投醫了,她往下說道,“既然嬸孃也說了,蘇周兩家的婚約早有約定,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哪裡又要侄女出面。”
“更何況,侄女是個什麼身份自己心中清楚。且不說合適不合適出面,我一個小小庶女出面說話,周家能賣我面子?”蘇陌素已經是在壓着火氣說話了。
先前徐氏提及自身苦楚,對蘇清淺的婚事表示憂心,這其實已經算是逾越之言。她蘇陌素與徐氏差着輩分,又不是同一房中人。蘇清淺堂堂一個三房的嫡女,對方的婚事哪裡需要拿到她蘇陌素這個二房庶女面前來言說?
後面徐氏的話就算得上是驚悚了。她竟然想要蘇陌素去同周雲端商議,勸說周雲端娶蘇清淺。
這樣的主意,徐氏到底是如何缺筋少腦才說得出來?
蘇陌素如今算是完全摸清楚了徐氏這明裡暗裡、表面背地的目的了。可這目的,實在有些讓她無法接受。
雖然沒有和大伯母寧氏一樣,話裡話外、時時刻刻都探聽着花清越的消息,掂量着她這夫婿的利用價值。徐氏算計的,是蘇陌素這個實打實的蘇家人。但是這算計,哪裡是頂得上用的?
蘇陌素心中對徐氏惱意有,恨意卻無。只當她是一時間急得胡言亂語、胡思亂想了。
前兩句話說得色厲內荏,後面的話,蘇陌素則放緩了聲調。她同徐氏說道:“嬸孃心焦二姐姐婚事,這一點侄女可以理解。但這姻緣都說天註定,嬸孃這般獨自發愁也是發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的。”
“再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嬸孃應多同叔父商量商量。即便叔父隔得遠,還有曾祖母坐鎮。侄女一個晚輩,實在不好隨意置喙。”蘇陌素覺得,自己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
她站起身來,準備告辭:“想來花娘子那也差不多了,侄女就先回去了。”
徐氏卻是急急拉住蘇陌素的手,攔道:“四侄女不能見死不救啊。你二姐姐性子本就太過沉悶,如今這婚事遲遲不成,她心裡也是鬱卒成疾。她若是不好,我也是好不了的。四侄女你若撒手不管,可是把我和你二姐姐的命都不放在心上了啊!”
蘇陌素聽了這話,就真有了些怒意。
這話是賴上了自己不成?
笑了一聲,蘇陌素冷眼望着徐氏,問道:“嬸孃這話是說,侄女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徐氏被蘇陌素這一眼瞪得有些心裡發虛,她話語軟了下來,手卻死死拖着蘇陌素不肯放開。
徐氏辯道:“嬸孃豈能左右四侄女你,只不過是在求你罷了。你與那周家姑娘有些交情,又與周公子也是舊識。你若能出面,想來周公子便會同意。”
“嬸孃慎言。”蘇陌素的臉色完全沉了下來,她問道,“不知道嬸孃從何聽到這樣的話語。侄女一個深閨婦人,與男子是舊識這樣的話被孃家人說出來,嬸孃是要斷了侄女的活路嗎?”
你以死相逼,我也說你逼我去死。蘇陌素此時對徐氏已經沒有了半點憐憫之心。先前她還只當徐氏過於焦急纔有那樣驚世駭俗的想法,以爲略作點醒,對方就能想通。可如今看來,徐氏只不過是自私自利到極點罷了。
因爲想在叔父蘇瑞武面前討好,所以急不可耐要解決蘇清淺的婚事。因爲想在蘇清淺婚事上落個好,所以不管不顧想推自己這個侄女出去。
徐氏嘴脣動了幾下,不知道如何接腔。若是否認這事,蘇陌素可就更加不會答應自己了。
蘇陌素決定一次將徐氏的念頭徹底打消下去:“嬸孃要知道,你嫁進了蘇家,就是我蘇家的人。你說出這等污衊侄女清白的話來,在蘇家祖宗面前都是過不得眼的。”
“侄女落個不好的名聲,蘇家哪個姑娘會得着好?哪個姑娘都得不到好!到時候莫說是二姐姐婚事要愁,大伯母那邊的三姐姐,我膝下的那幾個妹妹,可都要‘感謝’嬸孃的大恩了。”蘇陌素咬着重音說道。
徐氏當然聽出了那“感謝”的意思是相反的。她被蘇陌素這一番連敲帶打,也知道了剛纔自己話的不妥之處。
老祖宗遲遲不肯開口,也是要先觀察蘇陌素和花清越是否琴瑟想和。如果蘇陌素和花清越之間出了問題,老祖宗會怨上自己不說,卻是對整個蘇府的姑娘們議親都多有不便。
徐氏服軟道:“是嬸孃說錯話了。四侄女莫怪嬸孃愚笨,嬸孃不是故意的。嬸孃自罰。”
說着,徐氏就要擡手去打自己。
蘇陌素卻懶得再看徐氏一眼,她將徐氏的手推開,徑直就要走出房門。
徐氏再次上前死死拖住蘇陌素。
蘇陌素冷麪望了徐氏一眼。
徐氏一臉掙扎,壓低了聲音,卻仍是把話說出了口:“四侄女,嬸孃剛纔那話不對,可是最先的那個請求卻是真心的。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你曾祖母的意思。”
“嬸孃的旗可扯得真大。”蘇陌素嘴角扯了扯,連冷笑都不想再擺出來。
徐氏鬆開了蘇陌素的手,但話卻沒有鬆口:“四侄女不信,儘管去問問老祖宗。”
蘇陌素沒有再停留,走出了徐氏的院子。
外面的雨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花清越和蘇老夫人能說的話都已經說了,兩人都有些安靜默然地坐在房中。整個房間裡,能聽到的就只有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
就在蘇老夫人準備派人去請蘇陌素回來的時候,抱琴突然過來了。
見到抱琴,蘇老夫人臉色便有些不太好。今日蘇閉月的行爲,實在太過分了!她就算心疼蘇閉月,也不可能縱容。先前沒有發作,不過是看見花清越在場罷了。
“你們小姐如何,花娘子過來了嗎?”蘇老夫人問道。
抱琴是得了蘇閉月吩咐的,她硬着頭皮答道:“花娘子正在給劉媽媽施針,暫時還不得閒。奴婢聽聞四姑爺醫術頗好,斗膽想請四姑爺移步聽我們姑娘去看看。”
抱琴怯怯地看了一眼蘇老夫人的臉色,補充道:“小姐實在疼得厲害。”
蘇老夫人心都要氣腫了。這閉月丫頭,真當自己是個傻的不成?先前花清越的話雖然沒有完全挑明,但已經是在暗示她癡心妄想、主動貼上去了。如今還要這般送上門來,簡直、簡直是太不知廉恥了!
蘇老夫人恨不得立即就下牀去用柺杖敲蘇閉月兩下。她望向花清越說道:“雖然是自家妹夫,但總歸男女有別。清越還是就在我這邊等陌素回來,你們再去催催花娘子就是了。”
“老夫人,小姐傷得有些頗……”抱琴心裡雖然忐忑得如同鼓擂一般,卻不敢輕易放棄蘇閉月的要求。她和侍棋兩個,因爲先前去扶蘇閉月回來,已經被她家主子擰得胳膊都青了。
“你去告訴她,她曾祖母我也疼得很。既然是自己不慎摔傷的,就只能忍着些。若是忍不住,她想來我這房中哭哭也是可以的。”蘇老夫人感覺到自己方纔那番拒絕蘇閉月的話,並沒有在花清越處得到多少回報。
她這曾孫女婿聽了話,只是維持着原封不動的姿勢站在那裡,連眉眼都沒有擡一下。
可恰恰就是這樣一動不動的花清越,才讓蘇老夫人內心有一種挫敗感。她知道,他並沒有因爲自己這番話而心生感激,也許心裡還在恥笑自己。
蘇老夫人覺得自己這張老臉都發燙起來了,她想斥罵,卻又怕更加落下笑柄,只能催促抱琴道:“就這樣把我的話同你家小姐一字不動地回稟了吧。”
“快去!”聲音還是壓着怒火,但話語已經有些急切了。
抱琴也知道這趟差事無論如何都是完成不了,只能應了一聲,便告退下去。
蘇老夫人的房中又恢復了起初的安靜。那雨水的聲音似乎更大了。
而與蘇老夫人隔開不遠的房中,蘇閉月聽了抱琴的回稟,舉起手中的茶盞就要砸下去。
侍棋死死抱住,勸道:“小姐,您不能砸啊。您要是砸了這茶盞,可要驚動老夫人了。”
“哼,我砸不砸,她都知道了。”蘇閉月已從抱琴的回稟中完全聽出了蘇老夫人的意思。顯然這偏心的老太婆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並且一如既往地護着蘇陌素。
同樣是庶出,還樣樣不如她,憑什麼!憑什麼!
蘇閉月胸口氣得起伏几下,如何也壓不下心中的怒火。她指着那桌上的錦盒說道:“你把那盒子拿過來!”
抱琴立馬捧了過來。
蘇閉月雙手接過錦盒,眼睛死死瞪着錦盒裡的東西,咬着牙說道:“你們兩個,一個去給我把藥買回來,一個給我死死盯住那邊。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花清越今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