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涮’的一下白了。
同時，我相信李教授此時的臉色，也比我好不到哪裡去。
“什麼？你想要我的命，爲什麼？就算我以前是盜墓賊，盜過很多有名的墓穴，也偷過不少的寶貝，可是，我好像沒有挖到你丁家的祖墳吧，你至於這麼恨我麼？”強撐着力氣，李教授實在是有些不明白，爲什麼這位年輕的同事，看起來居然會對他有着這麼深的敵意，甚至是恨意。
我卻暗暗垂頭，我好像突然之間，明白了一些什麼。
像殷姜這樣性子還算有點孤傲的人，對於他來說，要他這樣冷性子的人，去主動地恨一個人，也就是相當於要他去在意一個人，這似乎是有些困難的，哪怕在學校裡，他們兩個都是教授級的人物，但也並沒什麼過多的交集。
所以，他恨李教授，應該是有原因的，而且我覺得這其中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應該是跟李教授以前盜墓的事有關，難不成是李教授盜過他或是他的先祖的墓？
想到這裡，我是後來才恍然大悟的。
他沉睡的那具主棺，可不就是陳列在博物館裡的嗎？想當初，那個大型墓葬的發現，也和李教授脫不了關係。
因此，殷姜是因爲李教授曾經是個盜墓賊，並且親自挖過他的墓，也算是藉由李教授之手，將這個墓葬公諸於世人眼前，也直接導致後來他沉睡的那具主棺還被送進了博物館裡作爲珍貴的文物陳列起來供人蔘觀。
被人親自刨了自己的墳墓，好吧，我承認，我實在是沒有這方面的體會和經驗，所以無從得知，到底殷姜這麼恨李教授，究竟是不是合乎常理的，我一時無法判斷。
“哼，愚蠢至極！”殷姜卻並不願意直接點穿。
李教授此時身子極爲虛弱，他也是個固執的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會輕易放棄追根究底。
“到底怎麼回事？就算是你想要我死，我想我也應該有知道真相的權利吧，你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便會想要我死，據我所知，你應該不是這麼無聊且心狠的人，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呢？我實在是自己想不起來！”好在，李教授雖然身上傷痕無數，但是腦子卻還是清醒的，沒有半點糊塗。
我張了張嘴，很想直接告訴他真相。
但是，我又偷偷地偷瞄了一眼殷姜，他的神色此時是清俊冷冽的，如果我貿然再去做什麼，只怕會招來他的不快，讓他心情更加煩悶，我想了想，還是乖乖地呆在了原地沒動。
他們兩個大男人之間的事情，不是我這個弱女子可以插一腳摻和進去的，所以我還是靜觀其變吧。要是在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分寸，還要跳出來指責殷姜的話，那麼我的所作所爲，不是在幫李教授，也不是在幫他們化解仇怨，而是在火上澆油。
和殷姜認識這麼久，我也差不多把他的性子摸得有七八分的通透，我想我現在的選擇，應該是最正確的，因爲目前我實在是想不出其他比這更好的法子。
“哼，反正你也離死不遠了，你想死之前弄個明白，那麼我會讓你如願以償的！”殷姜仍舊是冷冷地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審視着受了重傷躺在地上的李本常。
李教授艱難地挪動了下，看樣子，他也是不甘心，想要弄清楚這份仇意，究竟是怎麼來的。
只見殷姜繼續居高臨下地冷斥道，“你千不該萬不該去當什麼盜墓賊，你當盜墓賊也就罷了，可是你不該野心太大，什麼墓都敢跑去盜，你要知道，有些墓，是你永遠也不能碰的，就比如你曾經碰到的最大的那個墓葬。”
他隱晦地算是提醒了這個貪婪的盜墓賊，問題究竟是出自在哪裡。
“最大的墓葬，可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是商紂王的後代？”李教授顯然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這樣大膽的猜測。
作他們這行的，無論是盜墓，還是後來轉爲老學究開始做教授，都是要熟讀各個階段的歷史的。
“你還不算太笨！”殷姜當着他的面，也沒有反駁。
“你真是商紂王的後代？”李教授顯然因爲他的過於鎮定的表現，顯得很是激動，“這怎麼可能？天吶！”
我抿緊嘴脣，心裡翻騰起不小的波浪。
看吧看吧，這世上不止只有我一人，對你的身世和來歷，這麼震驚！
“所以，你掘了我的墓，然後又報告宣揚出去，還讓我的棺槨被送進什麼鬼博物館，讓我像個跳樑小醜一樣，必須被陳列展示出來，以供人觀看，我討厭死這種感覺，本尊這麼尊貴顯赫的身份，豈是爾等平凡之眼可以玷污的！”
此時的殷姜，渾身上下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那種帝王之氣，威風凜凜。
“你的墓，你的墓……”這回，李本常是徹底的嚇蒙了。
這世上怪事年年有，可是，好像特別的多。
如果不是親耳所聽，他一定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現什麼幻聽了，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面前這個面容清俊且學識淵源的年
輕教授，他居然是從墓葬的棺槨裡爬出來的人，等等，還是不對。
“可你……”
理論上，這根本就說不過去。
殷姜知道他在懷疑什麼，暗中提氣，於是離奇的一幕就在眼前真實地發生了。
只見殷姜的臉，甚至他的整個身體，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有了不一樣的變化，這種變化是很快速的，幾乎就發生在一瞬間，快得讓人捕捉不到。
但所幸，受了重傷的李教授，本來就格外的關注這件事，所以，整個過程裡是緊緊地盯着殷姜。
“你的臉……”
沒錯，殷姜的臉，突然一下變成了另外一張臉。其實也就是有了一點小小的改變，原來是丁子越的面容，現在變成了殷姜自己的面容。
這離奇的變化，讓李教授愣在了當場，錯愕不已。
“沒錯，你現在看見的，纔是我真正的臉，至於平時你在學校裡看見的那張臉，是暫時借用丁子越的。”他也不吝嗇地答疑。
“那你究竟是人還是鬼？”李教授接下來問了一個聽起來很傻氣的問題。
不過不怪他，就連我自己當初知道殷姜的真實身份的時候，我也和現在的李教授一樣，有着差不多相同的反應。
“你如果想把我當鬼的話，我也不介意。”對於殷姜來說，他早已經在慢慢地適應自己這個詭異的身份。
“你想知道的，我如今都早已經告訴你，那麼，你自己來說說，你是不是很該死呢？”殷姜語氣低冷暗啞，透着不容人忽視的怒氣。
李教授好半天都說不出話，雖然被震驚到了，但是，真像面前這個年輕人所說的那樣，因果報應，他在前面先種下了因，所以纔會得到現在這種果。
如果當初，他不是這麼心迷鬼竅，不是因爲一時的貪念的話，他也不會跑去盜墓。
所以，這個錯，的確是他造成的，關於這一點，無可否認。
“是我錯了，的確是我錯了！”
“本來我想是親自來動手的，因爲你犯下的錯誤絕對不可饒恕，但是好在現在，你已經提前受到了應有的報應，你如今身受重傷，現在這個樣子，只怕就是我不殺你，你也決計活不了多久！哈哈，老天還是有眼的，這世道也還是公平的，壞事做太多，終有一天會遭到報應的！”殷姜恨恨地斥責。
這時，我趕緊站出來，慢慢地朝殷姜現在站的地方走過去，然後在能保待和他並肩的地方停下來。
我想，我總要做點什麼才行，不能讓這個隔閡在兩個人中間越生越大。
於是，我看向殷姜爲李教授求情道，“算了吧，反正李教授都已經傷成了這樣，想要他的命，現在再簡單不過，可是要想他再重新活着站起來，只怕是不簡單的事情。我看不如，就這樣算了吧，過去的事情，我們就讓他過去吧！”
我出現當了一個和事佬，站在我的立場上，我自然是不希望任何一方在這件事情上面遭受到什麼不公平的對待，更加的不希望在什麼悲劇發生。已經死了一個盧廷，我不希望再有人在我面前死去，不要！
“不能就這樣算了！我說過的話，自然要算數！他做了錯事，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我現在不對他親自動手，就已經算是便宜他了！”原來在外面的時候，特別是聽到這個李本常在講當初的那一段盜墓的經歷時，他就暗自捏緊過自己的拳頭，他暗自發過誓，一定會要這個人好看！
任何一個人敢打他主意，敢動他的墓葬的人，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無論這個人是誰，都不可以這樣膽大妄爲！
“可是，他已經受了這麼重的傷，已經這麼可憐了，不如，就放過他吧！好歹你們也曾經是在一起共過事，也算是同事一場，好嗎？殷姜，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這次放李教授一條生路吧！所謂冤家宜結不易解。”我努力勸道。
一個是我爸爸的同事，是教我們知識的教授，另外一個，則是我在乎的人喜歡的人，兩個人我都不希望他們出事，如果我們都可以活着順利地安全地從這裡出去，這無疑是最好的事情。
“一個盧廷已經沒了，這個地下王宮，我真不希望在這裡，再發生其他的血腥慘劇，再有人在這裡倒下或是永遠地離去。”
這個時候，李教授虛弱地撐起自己重傷的身體，慢慢地朝我看過去。
他倒是顯得比我更鎮定些，不像我這麼情緒激動。
“小彤，你真是個好姑娘，李叔叔爲你爸爸感到高興，你爸能有你這樣明事理識大體的女兒，這真是他的福氣，也是他教導有方！不像我，不像我混到現在一大把年紀，還一無所有，如果丁子越你想要我的命，那麼，你隨時都可以取！我已經傷成這樣，我也沒想過自己會從這裡再活着出去！”許是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力在一點一點慢慢地流逝掉，這種流失是可怕的，他的身體在一點一點地透支掉。
他悽然笑道，“也許，一開始，我就是錯的，是我的固執，害了盧廷這個好孩子，如果他不
是因爲崇拜我，而選擇茫目地跟在我身後，要一起過來陪我探險，那麼，他也許就不用在這個地下王宮葬送了他年輕的生命，這麼好的年歲，正是風華正茂，可是他卻這樣就走了，真是可惜，這全是我的錯！我堅持要留下來要過來探查的時候，你爸爸不是沒有攔過我，勸我打消這個念頭，可是那個時候的我，急功近利，已經無法聽進任何人的勸告和意見。我害死了盧廷，如果我可以留下來，留在這裡的話，那麼，興許我就可以陪着盧廷一起，不會讓他一個人留在這裡太孤單冷清。”
盧廷的死，在李本常的心裡，也有着不小的打擊和刺激。
“你知道就好，一切都是因爲你心中的貪戀，你不僅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你的學生！”殷姜聽完他的這一大段的懺悔，卻沒有半分的動容。
我不由得暗自吃驚，他的定力，真是越發的高深！
至少，我就做不到這麼無動於衷。
“放心吧，李教授，你不會有事的，雖然你身上的確有不少的傷，可是，我們將你帶出去之後，和爸爸聯繫上，我會立即讓我爸爸去給你聯繫最好的醫生過來替你診治的，你自己先要好好撐着，絕不可以自己先選擇了放棄！”我卻是見不得這樣的冷情。
誰知，這個時候，李教授卻是輕輕搖了搖頭。
“不，不用這麼麻煩了，小彤，我知道我自己怕是不行了，這一次，我只怕要徹底地留在這兒了！等你回去見到你爸爸之後，就告訴他一聲，這一次，我恐怕不能和他一起並肩將這個大型的地下王宮全部順利地挖掘出來！告訴他，要他自己多加小心！他也一把年紀了，其實很多時候，都不用這麼太拼命！”許是受了重傷，他感知到自己大限將至，此時居然神色裡難得地有了一些釋懷和放鬆。
“不，教授，不會的，您一定要好好地撐着，一定還有辦法的！”我急着開始慌亂起來。
其實李教授身上的傷，大大小小無數，看着就很觸目驚心，此時那隻厲害的鳥，不知道已經飛到了哪裡，看來這種鳥，也是能致人於死地的怪物呢。
“怕是熬不過這一關……”只見李教授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氣息也越來越弱。
我急得快要哭了，只好轉而去看站在我身後一聲沒有說話的殷姜，期待着他這個時候可以說點什麼，或是做些什麼，期待着可以挽回這一切。
只是，殷姜卻只是靜靜地站着，什麼動作都沒有，一句話也沒有。
“你們不必爲我感到悲傷，或許真應驗了那句話，這就是我的報應……”他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着全身的傷口。
我在旁邊看了，都心疼得直掉淚，雖然這位長輩，他不是我的親人，可是，他也是我曾經敬重的一位師長，是爸爸的好友。
於是，我轉而去求站在我身後的殷姜，“你一定還有其他的法子，對不對？你能不能救他？”
殷姜卻只是搖搖頭，仍舊沒有別的反應。
我不知道他這搖頭代表的究竟是什麼意思，是他救不了，還是說他根本就不想插手管這裡的事情。
“我求你，救救李教授吧，他罪不至死！這樣的懲罰對於他來說，太重，也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就好心大人有大量放過他吧！不與他計較如何？”我還在試圖苦口婆心地勸說。
誰料，就在這個時候，李教授‘噗’的一聲，突然從口裡噴出一大串的血來，濺了一地，我被嚇得半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急着去看他，可是他卻像放在案板上缺氧的魚，拼命地張大了嘴。
再然後，他的表情開始變得猙獰可怖起來，我很害怕，就在這時，一雙溫厚的大手，及時地捂上了我的雙眼，然後我只感覺到自己眼前一黑，隨即自己的身子，也被一股大的力道帶着向後轉了過去。
一個溫暖的懷抱，就在那裡等着我。
“別看！”這一次，輪到他耐心地哄勸我。
像是被催眠了一樣，我居然乖乖地聽從他的話，真的不去想這些煩心的事情，也不再作任何的掙扎。
這個龐大的地下王宮裡，此時整個一片靜悄悄的，再沒有一絲的動靜，這整個地下王宮裡，彷彿只有我和殷姜，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可以清晰地聽見他胸膛上的起起伏伏，能感受到他對我的擔憂和在乎。
先前對他一肚子的氣，就在這個懷抱裡，悄悄地泄了。
過了良久，他才終於輕輕地放開了我。
我從他的懷抱裡離開，一時居然還有些不太適應，他的懷抱，太過溫暖，也太過讓我留戀，如果可以，真想永遠和他這樣在一起，拋卻我們身後所有的煩心事，就只有我和他，我們去一個沒有任何紛爭的世界，然後避世，過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神仙眷侶的日子。
我知道這對於我們來說，都很奢侈，奢侈得近乎一場美夢，一場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美夢。
我慢慢地轉過身，再去看躺在地上的李教授時，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已經嚥了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