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於百足之蟲的蕭家來說,她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蕭雲在世的時候,她還能算是蕭府的一名小妾。
如今形單影隻,人家要對付她真是易如反掌,若還招搖過市,簡直是找死!
可惜這道理她明白得晚了些,若一開始扮個小可憐,說不定蕭世子對她印象會好些……
一天沒見書眉了,凌向月起身問道:“書眉呢?”
青竹收拾好胭脂水粉,口上抱怨:“從前天開始就沒見着她人,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
凌向月一邊聽着,腳已經慢悠悠的出了門,去院子裡的奴婢房看了看,窗戶緊關着,裡面一片昏暗,連燈都沒掌,更別提人了。
房間的擺設很簡單,就是一張牀,桌子,衣櫃,牀上的被子十分不雅的亂堆着。
桌子上還有一些沒吃完的糕點。
青竹嫌棄的捂着鼻子,吐槽道:“這麼亂,像她的作風。”
凌向月摸不出所以然,但很肯定這丫鬟有古怪!
她初一見書眉的時候便察覺她臂力驚人,下盤很穩,明顯有功夫。
凌向月自己學過軟功,以柔克剛,這是她所學裡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活了,所以她對女子該有的形態和力量十分熟悉。
最主要是她的眼神,不卑不亢,清澈透底,就完全沒一個丫鬟該有的奴性。
她觀府內其他婢女並無異常,難道派給她的丫鬟是這麼出類拔萃的嗎?
欲將取之,必先與之,姑且先饒恕她的不敬。
凌向月出了雲苑,朝靜怡院的方向而去,早起給老人請個安,今日一天要保持好心情。
去了老太太那裡,花着鏡早就收拾妥當,凌向月第一次見她穿得這麼正式。
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紋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滿頭銀髮梳成一個反綰髻,頭上斜簪一朵雕花木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耳上的紅寶耳墜搖曳生光,氣度雍容沉靜,端莊富貴。
顧氏也在此,她信佛,並不在乎外貌,相比花着鏡的富貴,她穿得淡雅許多。
見到凌向月時微微愣了一愣,目光不自覺的瞟向她的手臂,早聽說勾|引她兒子被摔斷了胳膊,現下好了又開始活蹦亂跳,竟然還有心思來靜怡院。
顧氏心裡瞧不起,面上卻波瀾不驚,甚至露出一絲笑容:“府裡這些個嬌生慣養的,今日這般重要的日子還在屋裡磨蹭,倒是凌夫人,還像個樣。”
凌向月揚起臉靦腆笑道:“謝大娘誇獎。”
顧氏看着她小心翼翼討好的笑容,很是受用,心裡倒是不討厭。
一邊又喚來幾名丫鬟,吩咐她們去看看幾位老夫人收拾好了沒有,今日雲瑤公主駕到,別怠慢了。
臨近中午時分,有下人來彙報,雲瑤公主的隊伍已經抵達臨汐,不出半刻,便會到達蕭府。
此時府內衆多主子都聚集在大殿,即中庭,在蕭府的中間位置,有兩層樓高,一層有四根雕花柱,兩邊設雕花落地罩,將大殿襯托得大氣豪邁。
兩邊角間一帶還有隔間,正中擺着三層銅鏤香爐。
顧輕煙此時正拉着凌向月說話:“嫂子,雲哥哥就你一個妾,你理應坐在正妻位置去的。”
凌向月脫開她拉着的手,輕描淡寫的說道:“怎可壞了規矩,我本是個小妾而已,倒是你,怎麼跑這來了?”
名門裡就是佔個座也分三六九等,大殿靠前自然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坐的,像她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妾,自然被安排在了後方。
顧輕煙其實就沒理由進來,她只是來看熱鬧,瞧凌向月孤身一人便湊了過來找個伴。
心裡也不計較她沒付錢的事,這府裡的小姐夫人甚少買她的賬,難得有一位新夫人可以說上話。
而且表哥最近跟她有些貓膩,她呆在她身邊,說不定可以引起表哥的注意。
這時殿裡都是些庶出,嫡出的都出門迎接公主去了。
蕭老爺一共四位太太。
尤爲醒目的是四姨太的那對姐弟,女的俏,男的俊,低頭聊天,有說有笑,一點不在意周遭的人。
四姨太王袖珍是一位看起來有些柔弱的小女人,所以她的孩子沒有那份張狂,像一匹溫馴的小白馬。
蕭如瑟溫婉沉靜,跟她母親八分相似,母子三人坐在那裡自抱成團。
三姨太楊氏不知爲何至今無所出,十八年前從蕭家的別支過繼了一名男孩過來。
便是如今的蕭燚。
蕭燚不爭氣,整日遊手好閒,花天酒地,所以楊氏在蕭府有點擡不起頭來。
蕭府的內眷在正妻顧氏的“管理”下,一片祥和。
蕭家在臨汐還有好幾個偏支,凌向月所在的蕭府是其中重要的一支。
對於這樣的豪門大族來說,死一個庶子,不痛不癢。
如果是嫡出,就另當別論。
凌父曾經也努力過讓女兒嫁給一個嫡子,但是……
凌向月覺得前途無光,顧輕煙在她身邊吹着什麼她也懶得仔細聽,大致就是些別人的秘事和八卦。
青竹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一會驚訝一會逗樂,表情五花八門。
顧輕煙自小錦衣玉食,卻不是名門閨秀,更像是江湖上騙吃騙喝的神棍。
“公主來了!”門外家丁彙報,大殿內一下安靜下來,凌向月在靠後的位置,脖子伸長了便能瞧見不遠處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朝這邊過來。
爲首的自然是花着鏡,蕭老爺蕭若藍,和他的兩個兒子蕭奕澈,蕭奕北。
後面緊跟着一抹豔色,凌向月瞧不清面目,只看見大朵牡丹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如一朵盛開的鮮花。
幾位老夫人已經從殿裡出來迎接,凌向月隨波逐流,別人做什麼她就跟着做什麼。
在一衆公子小姐的身後跪地,猶聽到顧輕煙小聲的嘟囔:“我娘我都沒拜過,倒叫你們佔了便宜……”
“公主千福!”
鶯鶯燕燕夾雜一些低沉的男聲在大殿門口響起,一條道給身後的雲瑤公主讓了開來。
凌向月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公主長什麼樣,忍不住擡頭打量。
只見公主華衣裹身,外披煙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
她掃了一眼衆人,雙眸似水,沒有焦距,帶着談談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臉上無絲毫即將爲人婦的喜悅。
就是半點掩飾也不成做到。
凌向月呆呆的看着出了神,她不禁想起曾經在書上看過的一句話。
有匪女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