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憐雪有意向她示好,絮絮叨叨一會家常以後,便扯了正事:“昨日皇上下了皇榜,這下普通百姓可是有福了。”
凌向月託着鰓聽她東家小姐,西家小姐,這會總算聊了別的。
“但願門檻不要太高。”
雖然她很羨慕世家出身的子弟,但也不會因爲自己是商戶的女兒就看不起自己。
楊憐雪抿了嘴體貼的問道:“凌夫人家裡可有人要參加科舉?”
這會不再稱凌小妾了。
像她們這種家室的人,進了貴族的行列就拖家帶口的,實在太多了。
沒想到她突然這麼問,凌向月放下手,隨意的問道:“是又怎樣?”
楊憐雪抽出手絹擦嘴角,臉上的笑意很明顯,但她人長得俊,即便有諷刺的意味也讓人賞心悅目。
況且她說話也那麼好聽。
“凌夫人孤身一人在京城,蕭大人又忙於朝政,無暇顧及,這份膽識憐雪很是佩服呢,憐雪孃家本是京城人,如果夫人有用得着的地方,儘管開口。”
凌向月笑容滿面:“是嗎?那就先謝謝楊夫人了。”
雖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但人家話說到這個份上,她總得表示一下。
楊憐雪顯然很開心,聲音也歡快起來:“哪裡談得上,凌夫人身份特別,憐雪能和你做上朋友,高興還來不及。”
這番話說得倒是真的。
凌向月摸了摸下巴,她身份特別?
目光看向木槿,木槿神色複雜的睨了一眼楊憐雪,楊憐雪渾然不覺。
“估計再沒多久,京城的貴夫人可都會談論凌夫人了。”楊憐雪媚笑着打趣,語氣活潑。
凌向月笑了一下,淡淡的垂下眉:“我不過是無足輕重之流,哪裡受什麼萬衆矚目。”
楊憐雪噗嗤笑出聲來,杏眼帶笑的打量她:“夫人別亂想,憐雪可沒有說萬衆矚目,那些個閨秀,怕是眼紅的有之,幸災樂禍的也有之。”
凌向月奇道:“我聽說世家大族的女子可都是高尚得緊,怎會如楊夫人說得這般市井?”
話語一出,楊憐雪臉色不太好看。
她凝了凝眸,咬着手指笑道:“高尚什麼,凌夫人沒在這個圈子不瞭解,不過都是些凡夫俗子。”
凌向月正色道:“請別這麼說,至少我看楊夫人是很高雅的,向月望塵莫及。”
楊憐雪乾乾的笑了笑,沒有接話,心裡將她踩了又踩。
若不是......
兩人你一語我一句的打太極,凌向月自小跟着家人和稀泥,這面不改色虛情假意的本事,隨手拈來。
楊憐雪又邀凌向月過兩天參加一個茶花會,說是爲她引薦引薦。
凌向月爽快的答應了。
楊憐雪眯眼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左邊突然傳來聲音,三人朝那個方向望去,卻見青竹和半斤扭打了起來。
“看我不打破你的腦袋!”半斤兇狠着臉扯住青竹的肩膀,另一隻手朝她揮去。
凌向月着急,忙從石凳子上站了起來,一邊對楊憐雪說道:“楊夫人,叫你丫鬟住手!”
不知道這兩人怎麼就打起來了,青竹沒什麼底子,力氣更別說了,比她這個小姐還弱。
怎麼可能打得過臂力過人的半斤。
果然,下一刻青竹便捱了一巴掌。
不過她反應快,一腳毫不客氣的朝半斤踢去,半斤哎喲一聲彎腰倒地。
“住手!”楊憐雪花容失色,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責怪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半斤:“你怎可如此魯莽無禮?”
下人之間當着主子的面就扭打起來,這在丞相府,又不是尋常百姓之家,若被上面的人知曉,恐怕又是閒言碎語,說她們教導無方。
凌向月實在料不到青竹會和那個半斤真就互相毆了起來。
雖然她看那個半斤同樣不順眼,但是她好歹知道分寸。
青竹是嬌慣了些,奴婢性子沒有,她瞭解她,絕不是那種輕易惹事的人。
所以這事有些蹊蹺,若半斤是授了楊憐雪的意......
凌向月定神朝半斤看去,她跪在地上揉着腿,顯然青竹那一腿踢得很疼,不過是不是真的那麼疼就不知道了。
楊憐雪將她拉起來,半斤隱忍的瞪了一眼青竹,若不是主子的命令,她都想上前再打一場。
木槿心疼的察看了一下青竹半邊紅腫起來的臉頰,眼淚都被打了出來。
青竹揮掉她的手,紅着眼睛絲毫不在意,看凌向月很坦然,指了指半斤:“是她莫名其妙的動手!”
半斤冷笑,鼻孔對着她,不作迴應。
楊憐雪柳眉皺起,面色不悅,輕聲斥道:“她打你一拳,你踢她一腳,互不相欠,此事莫要再提。”
她對凌向月客氣已經算好的了,一個婢女,跟她說話莫地降了她身份。
楊憐雪雖然是楊家偏房的庶出,但好歹也是大家族的血脈。
凌向月再看向半斤時已經面上帶了輕哼:“楊夫人,你的家僕我看不適合在丞相府呆,怕是早晚壞你事。”
丫鬟而已,又不是保鏢護衛,這麼暴戾是在對着豺狼虎豹呢?凌向月很費解她帶着這麼個惡人相的奴婢幹什麼。
再忠誠,也要看合不合適。
半斤哼了一聲,一直惡相的眼神因爲她這句話有些瓦解。
楊憐雪安撫性的看了她一眼,半斤已經站起來,比尋常女子高大一點的身影規規矩矩的立在楊憐雪身後,面無表情的看着凌向月三人。
楊憐雪憂愁細柔的聲音響起:“凌夫人,你繼續說。”
凌向月見她如此謙順的模樣心裡很不爽,諸般考慮後忍了下來,抿抿嘴,以玩笑似的語言笑道:“下次可都不敢和楊夫人出去了,怕你這忠誠的家僕亂來。”
玩笑話就是玩笑話,最容易緩和氣氛。
楊夫人愉悅的笑起來,笑得很歡樂,似乎真的被凌向月逗樂了:“哪裡哪裡,憐雪回去定會好好教教半斤,我這家僕吧,就這毛病,衝動了些,望凌夫人別往心裡去。”
說着就腰肢細軟的扭過來,友好的執起凌向月的手,狐媚的臉上歉意連連。
凌向月本不是咄咄逼人的主,即使有摩擦她也會努力撫平這些棱角,爭取以和爲貴。
“不礙事。”她瞟了一眼木然的半斤,眼神帶了點警告的意味。
又扯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楊憐雪稱還要在亭子裡多呆會,凌向月便率先告辭了。
目送她們走遠,楊憐雪目光灼灼。
“夫人......”
楊憐雪擡手製止:“你都看到了,回去如實稟告吧。”
半斤低聲應了一聲,換了條腿站,那死賤人,踢得還真疼。
下了假山,凌向月對青竹說:“你不鍛鍊不行,底子太弱,很容易被人抽空子。”
青竹大大咧咧的回道:“我那一腳踢得可不輕,專朝了她骨頭上踢。”
小時也見了別人習武,所以青竹耳濡目染,不會武功,卻有那麼些招式在腦海裡。
關鍵時刻還能拿來用一用。
凌向月嘆口氣,越是在府裡生活,越發覺得她們哪裡像是大家閨秀的樣子。
木槿擔憂的說道:“那奴婢恐怕不是楊夫人的家僕。”
凌向月頓住,仔細一想,木槿說的未嘗不是道理,哪有下人是那個德行的,既然是忠貞的家僕,就應該懂得兇不外露的道理,除非她腦子有毛病。
可是司直夫人會帶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丫鬟在身邊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向來是凌向月的至理名言,所以,她很快將這事拋在了腦後。
“剛好乘這個機會,出府去看看吧。”
那日回京城是晚上,也沒好好欣賞欣賞,來到京城這麼多天了,都沒出去逛過。
木槿熟悉流程,很快下去準備,要了輛馬車,帶了些銀兩,三人便從東門出發了。
出府的時候,木槿才介紹這一帶叫東榆林街,很多朝廷命官的府邸都建立在這一帶,方便皇帝隨時召喚和早朝。
而且這些府邸都是官邸,不是私人的,是專門給這個職位的大臣設建的。
這些大臣在京城其他地方還有院子,有幾座院子,豪華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最高興的莫過於青竹,在府裡悶了好幾天,早就想出來看看,凌向月沒發話,她也不敢冒然提議。
錦月國民風開放,女子出門並不會面紗遮面。
除了少數不願露出真面目的高貴特殊身份。
出了東榆林街這一塊,便是京城的繁華街道,此時晌午,暖暖的陽光普灑,車水馬流,人羣熙攘,遍眼都是綠瓦紅牆,橫出飛檐。
街道兩邊是茶樓,酒館,當鋪,作坊。
街道兩旁的曠地上還有不少張着大傘的小商販,行人或悠哉或面無表情,少數人穿着錦衣,身後跟了些家丁。
處處都反襯出京城百姓腳步匆忙的縮影。
“京城也就比柳州大了點,人多了點。”青竹掀開簾子看着,下了評論。
她們坐的馬車是官車,以品級來的,路人見了自覺讓開,神色麻木。
京城的世家公子小姐多,經常出現官家的馬車,百姓也沒什麼稀奇。
這年頭,世家和皇帝瓜分天下,壓迫得不過是他們這些最底層的平頭百姓。
一輩子累死累活,卻是爲他人做嫁衣,只爲了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