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打的很慘,那張俊秀的臉完全被血絲和污泥覆蓋。
但是他從頭到尾都是垂着腦袋,不吭不響。
而身爲父親的男人,就在旁邊冷眼觀看。
末了,讓身邊跟隨的傭人,拿出厚厚的錢財塞給那對父母。
程陌薰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一個父親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害死小孩的人,是單澤不是嗎?
爲什麼要讓哥哥單泊來承擔罪過呢?
畫面再次一轉。
單泊坐在窗戶邊的搖椅上,面無表情的望着照射在地面上的陽光。
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出現在他身邊,趴在搖椅的邊緣,也好奇的看着地面。
程陌薰感到心裡一驚。
這個小男孩,就是被單澤推下樓致死的小孩子。
那幼小的身軀,在強烈的陽光照射下,顯現出透明的狀態。
以爲害死自己的人是單泊,所以緊緊糾纏着不放嗎?
單泊這時將視線從地板上,緩緩地挪動到身旁的小男孩身上,微笑着低聲說些了什麼。
小男孩點了點頭,雀躍着跑到了房間的書架前,像多年前的單泊那樣,吃力的踮着腳尖,將其中一個文件夾拿了下來。
隨後,又快步跑回單泊身邊,將文件夾遞給他。
程陌薰目瞪口呆的望着這一切。
她這才發現,這個小男孩,自己之前似乎見過的。
只有短短的一面,卻是有那麼些印象的。
似乎在最初遇到單泊的時候,還只知道他是個穿白衣的瘦弱少年。
那次看着他搭載電梯到一樓,然後消失在陽光下。
隨後電梯外響起小孩子的笑聲。
程陌薰記得,當時是梨花精快速的將自己拉離了危險。
但她還是看到了,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門縫中出現了小孩子的笑臉。
短短的一瞬間,還以爲自己看花了眼。
現在想起,分明就是眼前的這個孩子啊!
單泊平靜的接過文件夾,淡淡的翻閱着。
文件夾的封面上,手寫着一串外文字母。
程陌薰湊近看了看,發現內容依然是劇本。
奇怪,單泊難道不用去劇團演出了嗎?
彼時的單泊,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模樣清秀,身形消瘦。
他安靜閱讀劇本時,看起來無比的認真專注,像是一個從藝多年的老行家。
只是,眉目間總是流露出似有若無的哀怨。
下一秒,程陌薰看到了單澤。
那張璀璨的笑臉,無論何時都沒有變化過。
他站在舞臺中央,看似認真的表演着,卻沒了哥哥單泊的那份兒靈氣。
臺下的觀衆在議論紛紛。
“聽說單澤這孩子,回家一趟出了事,腦子現在還沒好利索。”
“我說呢,這演技怎麼縮水了一大截。”
“可惜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我可是衝着他纔買票的!”
……
程陌薰聽出了個大概。
單澤頂替了單泊,來到了劇團表演。
不能說是頂替,因爲從頭到尾,單泊都用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演員“單澤”,如今是換回了真正的那個人。
程陌薰發現,自己到了後臺。
一個豐腴的胖女人,對着一個滿臉滄桑的青年男人,在低聲抱怨什麼。
“搞什麼,哥哥回家出事,就讓弟弟來頂替?”胖女人皺着眉頭,很是不滿:“也不看看有那個本事嗎?”
“單澤可是票房的代表,你也不想看劇團收入慘淡吧?”青年男人抽着菸捲,滿不在乎的說道。
胖女人緊鎖眉頭,她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要不是爲了劇團的收入,我纔不會同意讓雙胞胎互相頂替!”
青年男人沒說話,只呵呵的笑了兩聲。
“我說,這頂替得到什麼時候?那孩子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就成植物人了呢?”胖女人也從口袋裡摸出香菸,點上了一支。
“呦喂,柳經理,你還真以爲那孩子能回來啊?”青年男人輕笑出聲:“這倆孩子怎麼回事,你也清楚吧?”
胖女人聞言皺了皺眉:“柳言夏,你可是指定給單澤的經紀人,怎麼能說話這麼隨便?”
“隨便?”青年男人將捲菸猛地一口抽完,然後將灰燼全抖在地上:“我只是替單家做事。”
胖女人像是被噎住,她的臉色僵硬了半晌,這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可惜了那孩子,這麼有天賦,還聽話懂事。”
“生在這樣的家庭,算他倒黴吧。”青年男人用鞋底踩了踩菸灰,這才起身走向舞臺邊緣:“表演快結束了吧?我帶單澤回家一趟。”
“幹什麼?後天可還有演出。”胖女人聽了這話着急起來:“你別把兩個孩子裡,一個都不給我留下用!”
“放心吧。”青年男人揮了揮手:“是單澤心軟,回去給他哥哥求情。”
求情?程陌薰納悶的跟了上去。
從舞臺上走下來的單澤,露出滿臉的疲憊。
“你說過想超過你哥哥,對吧?”青年男人一隻手搭在單澤的肩膀上:“這纔剛剛開始。”
“我會的。”單澤擡起頭,滿臉的認真和倔強:“我會證明,我比他強!”
回到了那不算陌生的別墅內。
單澤站在自己的父親面前,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不用你求情,我也會留着他的命。”男人皺着眉打量他:“別這麼婆婆媽媽,我會很失望。”
“真的嗎?”單澤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那你會好好地養着他嗎?”
男人拿杯子的動作遲疑了一下:“會的。”
“那太好了!”單澤發自內心的開心,沒忍住歡呼起來。
“留到二十四歲,他就沒有價值了。”男人突然冷冷的開口:“如果那個時候,你還想留着他性命,那就等於你選擇放棄自己。”
歡呼中的單澤,因爲這話僵在了原地。
程陌薰站在一旁,看着男人嚴肅到駭人的表情,非常想大聲質問爲什麼。
可是她這麼做無疑是在白費功夫。
“從今往後,世界上再沒有單泊這個人。”男人冷冷的開口:“忘了他,別再提起。”
“怎麼能這樣!”單澤看起來倍受打擊,他衝到自己的父親面前,不可置
信的大喊着:“他是我哥哥啊!”
“就當他已經死了!”男人一把推開單澤,大步的離開了。
單澤站在原地,表情幾乎要哭出來。
不等程陌薰反應過來,就看到他一路橫衝直撞跑上了樓。
房門打開。
單泊依舊安靜的坐在窗前,慢慢的翻閱着劇本。
小男孩縮在他的身邊,看清楚門口站着的人後,滿面猙獰的就要撲上去。
單泊擡手,擋在了小男孩的面前,輕輕地搖了搖頭。
“哥哥?”單澤似乎沒有看到小男孩,直直的衝到了搖椅前:“我們倆換換吧?你回去演戲,我來當植物人!”
這兄弟倆的感情,看起來一點兒都不糟糕啊。
程陌薰在旁邊暗暗感嘆。
單泊淡淡的擡起頭,微笑了一下:“小澤,別鬧,回去吧。”
兩個長相相同的俊逸少年,就這樣面對面的僵持着。
“哥哥,”單澤在搖椅前蹲下:“你知不知道,爸爸他想……”
“想不要我了對嗎?”單泊打斷了他的話:“若不是對你還有用,他就會現在殺了我,對嗎?”
“你都知道……”單澤看起來相當震驚。
“只有你知道的最晚,小澤。”單泊溫柔的笑着,看起來毫不在意:“我六歲那年,就知道自己的命運了。”
他明明臉上還帶着稚氣,說話卻像是個大人。
單澤張着嘴巴,明顯不願相信。
“你不是一直也想超過我嗎?”單泊繼續說道:“聽說我是在爲你換名聲,你不是一直很不滿嗎?”
“我自己也可以做的很好!”單澤氣憤的鼓起嘴巴:“纔不需要你幫我做!”
“嗯,我相信。”單泊笑着點點頭:“那現在到證明的時候了。”
單澤再次急的要哭出來:“可是你……”
“如果我現在死了,那你也會受影響。”單泊微笑着搖頭:“別擔心,爸爸不會捨得這麼做。”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你也要好好地活着。”
這一出生離死別的戲目,讓人不敢相信,是一對兒十二歲左右的孩子所表現出的。
程陌薰總感覺渾身起雞皮疙瘩,這個氛圍讓她非常的不舒服。
恍惚之間,窗外的天氣變得霧濛濛的。
再定睛一看,本蹲在搖椅旁邊的單澤,不見了蹤影。
單泊站在窗戶旁邊,雙手搭着窗臺,探身出去張望。
小男孩就在他的身後,歪着腦袋擡頭看,好奇他要做什麼。
天空看起來很陰沉,似乎隨時都能下暴雨。
程陌薰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只是看到這天氣,就覺得心情沉重的不得了。
“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男人一腳踹開了房門,怒氣衝衝的走到單泊面前:“你搞砸了!”
當年的父親,如今已經面露滄桑,看起來更加具有威嚴。
“我做不到。”單泊面色平靜的轉過身,垂下眸子:“完全做不來。”
他看起來年齡又大了一些,終於有了程陌薰初次見他的樣子。
那個瘦弱的白衣少年,此刻就站在那裡,承受着巨大的怒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