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擡頭看見他們親暱的模樣,但眼角瞟見他那一身黑色的離開,我也失去了再強忍淚水的理由。
石洞裡出奇的安靜,是隻剩下自己的安靜,是沒有第二個人的安靜。
委屈、痛苦洶涌而來,即便是咬破了嘴脣,也無法止住淚水的洶涌。
亮晶晶的淚水滴落在白玉鼎的殘片上,滴落的圓潤被堅硬劃破,分成了兩股,溼潤了腳下的泥。
慢慢拾起殘片,用氣剪掉了身上的一塊布,攤在地上,將它們一片一片鄭重地擺在布塊之上,直到所有的碎片都被收入,纔將這布合攏,打了個死結。
“你怎麼了?”正此時,多情主的聲音從遠處急急忙忙地傳了過來。
我急忙別過臉去,將臉上的淚痕一抹,便起了身,將手中的小小包裹藏在了袖中,擡頭又衝多情主咧開了一個微笑。
“絕情說你在這兒,我有點擔心,就來看看你。”多情主臉上帶着不安,兩隻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對不起,我剛剛找到神器,但是,又被我給毀了。”我無奈地說,擠出了一個笑容。
“是她乾的吧?”正要往出口的方向去,多情主卻拉住了我說。
我一愣,想起剛纔絕情主的一言不發,聽着多情主這樣說,淚水忽然又忍不住地就要往外冒了。
“不是,是我自己,我把它拿在手上,沒拿穩。”我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衝多情主微笑着說。
多情主愣住半刻,神情嚴肅,說:“對不起。”
“嗯?”我沒明白過來,他爲什麼要給我道歉。
“若不是我,冷無缺就不會再這裡。只是因爲我想用她來找到九兒,是我太自私,沒有顧及到你和絕情。”多情主滿臉愧疚。
心中微微溼潤,絕情主跟着冷無缺跑了,他有了冷無缺就不會再顧及我,但多情主即便有了九兒,他也還是會照顧着我,還會記得我跟他的情義。
“謝謝你。”我動情地說,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真誠。
因爲絕情主,我已經忽略了多情主太多。等到絕情主再次要從我的生命中淡去的時候,多情主還能一如既往地呆在我的身邊,這種感覺,若說是驚喜、感動,都太淺。
“若是覺得難過,就哭出來吧!你還有我呢。”多情主說。
“嗯!”我點頭,淚水奪眶而出,這一次,我沒有轉過頭去,也沒有迴避他,靠在了他轉過來的肩膀上。
哭着哭着,心中剛纔所有壓抑的痛苦和委屈都漸漸淡去了。在哭的時候,我想起了很多,雖然大部分想到的,都是關於自己和他的過往。但至少,在這些回憶當中,我又想起了曾經逍遙快活的自己。
那樣的自己,活得真漂亮。
平靜了下來,將眼淚抹乾淨了,便說:“其實,他們之間,跟我們都沒有關係,跟你也沒關係,所以,你也不用跟我道歉。”
多情主在旁聽着,也不接話,只靜靜地聽着,靜靜地站着,好像站成了一塊石頭。我也靜靜地站着,沒有再說話,兩個人互相成了石頭。
“我不知道絕情是怎麼想的,但他心裡有你,我知道。”多情主說,說得那麼無力,語氣弱得連他自己都沒有底氣。
“沒有關係的,你知道,我沒那麼脆弱。”我笑笑說。
聽得見多情主一聲嘆息,嘆息聲深沉到骨子裡,就像從懸崖邊上跌落到了深不見底的谷底,再也浮不上來。
轉身要往外走,剛轉過來,就看見了無情主那一身耀眼的白。見我們回頭,他一聲不吭,臉上依舊冷冷地,沒有開口,等我們走到近處時,他也與多情主並肩而行。
回到原處,絕情主正盯着地面,像是陷入了沉思。冷無缺站在他的對面,兩隻眼睛不遠不近地瞄着他。
奇怪的是,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裡有種奇異的沉默。我們的回來打破了他們的沉默,也打破了空氣中的沉默。
“哼!”冷無缺嘴裡冷笑,面上現出了真實而令人厭惡的笑容。
“大功臣回來了?”冷無缺不陰不陽地說。
“你說什麼呢!”多情主的火氣蹭地一下就冒了出來,聲音中的憤慨比我還要多。
剋制着自己不去看絕情主,但餘光也明顯感覺到了他向我投來的目光。我沒有轉頭,若是在以往,我會因爲他的目光而感到溫暖,但此刻,只覺得他的目光比刀劍還要厲害,刺得人生疼。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她……”冷無缺不依不撓,還要往下說。
“夠了。”聽得旁邊絕情主的聲音響起,冷無缺的聲音戛然而止。
同冷無缺不約而同地望向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的絕情主,視線卻撲了個空。他早已轉身,黑袖一甩,便掉頭離去。
他的身影在這幽黑的洞穴中時隱時現,心中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彷彿就看到了他那時隱時現的、對我的感情。
良久,冷無缺纔好似反應過來似的,回頭狠狠地衝我瞪了一眼,繼而,便提腳追上了絕情主的步伐。
他們漸漸徹底隱沒在黑暗之中,多情主看着我,想要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走吧!”我無力地說。
洞內寂靜無聲,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變得若有若無。
出了洞,洞外的景象卻已大變。瀑布早已消失,連瀑布下的水潭都好似從來都沒有過似的,原來的水潭處只看見一片綠油油的草坪。草叢裡還星星點點地開着開着各種各樣的小花。
多情主納悶地看着我,我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旋即等到我們落地草坪,身後“呼”的一聲,方纔的洞口竟上下合攏了,洞口所在之處也抖動了起來。
見此情景,多情主急急忙忙地拔出了刀來往我面前一站,他這一個舉動讓我心中一驚。雖在先前早就習慣了他擋在我的面前,但想想,心裡幾多變化,早就習慣了身邊的人是絕情主。
兩眼餘光瞄向絕情主,他與那一抹紅挨在一處,距離近得令人髮指……
裝作自己什麼都沒幹似的,擡頭往前望去,卻見一隻大得無法形容的烏龜伸長了四條腿,將我們剛剛去過的山洞含在了嘴裡……
不,是我太驚訝,應該是說,原來我們剛剛去過的山洞,竟然……是這烏龜的肚子……
我想起先前那隻神龜對我說得寥寥數語,心中不太明白,但也緊張了起來,緊張這已經被我弄碎的白玉鼎,會惹惱面
前的巨型烏龜。
神龜的頭伸長了些,它脖子上的叢山峻嶺也隨之山崩地裂,墜落無數泥土石塊。墜落的東西抖動了地面,抓着多情主身子往上一提,多情主一愣,回頭見了我,轉而又將多情刀置於腳下,承載着我們二人,不費吹灰之力地、穩穩當當地站在了空中。
正站穩時,身旁一個白色的身影墜落,轉頭一看,竟然是無情主。三人相視一笑,竟也相當默契,各自並不多說什麼。
再回頭看那巨型烏龜,只瞧它伸長的脖子往我這邊湊了過來,鼻息中全是泥土落葉的氣息。以爲它要對我們做什麼,卻又只見它靜靜地盯着我們片刻,便又掉過了頭,似乎就要離開。
“誒?就這樣?走了?”看着神龜離開的背影,多情主有些不解,轉過頭來看我們。
“想必它只是守護這神器的神獸罷了。”無情主面無表情地說。
“可是,我把……”摸了摸兜裡被我包裹的碎片,我有些愧疚。
“十大神器,如今毀了兩件,剩下的,要早些找到纔好。”無情主打斷了我的話。
我明白,他不想讓我再這樣自責下去,我聽言,也就不再說。望着漸漸遠去的神龜,忽然感覺眼中一陣刺痛,急忙閉上眼睛,就在閉眼的瞬間,卻好似看見了方纔離去的神龜。
神龜正面對着我,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對不起,我沒保護好神器。”我低了頭。
“你無須自責,這都是天意。”神龜說。
我愣了片刻,不知道它說的這個天意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可能,不是你們選中的人。我……”它不說話,似乎在等我開口,我不敢擡頭,心中壓抑得很。
“無論如何,冥界最後都得由你來拯救。”神龜說。
“憑我的能力……”我十分懷疑,我也非常害怕,害怕自己承擔不了這樣的重任,害怕他們選錯了人,從而毀了三界。
“你要相信我們,也要相信你自己。”神龜打斷了我的話,語重心長地說,語氣中沒有半點責備和懷疑。
它這樣的堅定,讓我不自覺地重新擡起了頭,擡頭時,視線剛好撞上了神龜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這雙眼睛裡閃着希望的光芒,就好像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的一盞燈,豁地一下突然驅散了眼前的黑暗,驅散了我心中的陰霾。
“未來的路還很長,你會很辛苦,但我們知道,我們不會選錯人。”神龜語重心長地說,它語氣中的凝重和沉穩讓我不由淚目。
“對你的人生來說,現在還不是最苦的時候。”說到這裡,神龜竟深深地嘆息了一聲,這一聲嘆息,深沉到好似天地都會沉到一處,貼近黑暗。
見它如此,我急忙抹乾淨了眼淚,強忍着心中的五味雜陳。
“第三件神器在人間,快去吧!”神龜忽然說出這麼一聲,便掉了頭,轉身向無邊無際的遠方去了。
看着它緩緩離開的背影,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就往回走。
“往回走?”一想到這裡,我漸漸睜開了眼睛,眼睛睜開之時,一顆早就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就落了下來。再往遠處看時,神龜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