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話說回來,以王公公今時今日的地位,一般也只有別人賄賂他的份,他給別人送銀子的時候是少之又少了,多年沒有過了。
“那,那就多謝老阿伯,多謝老阿伯了。”阿金見對方是真心給他的,便眉開眼笑地放到嘴裡咬了一下,咯了一下牙又傻乎乎地問了一句,“老阿伯,這個元寶是幾兩的?”
也別怪他不知深淺,這不僅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見到元寶,也是他長這麼大以來自己掙的第一筆大錢,這種飄飄然的感覺令他暈乎乎,哪裡還記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行了,閉上你那嘴巴,好好當差吧。”王公公鄙夷地瞥了阿金一眼。
說實在的,他也不知怎麼會對這個傻小子發善心,就是覺得這傻小子挺合自己眼緣的,尤其是那聲“老阿伯”,不僅把他叫樂了,還把皇上逗樂了。
能把皇上逗樂可不簡單啊,想到這,王公公又回頭看了阿金一眼,有心想問問他家裡還有別的兄弟沒有,尋思尋思還是沒有開口。
畢竟不到萬不得已,誰家也不捨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做太監。
罷了,就當爲自己積點德吧。
“阿金,你小子還不趕緊跪下來好好給這位公公磕個頭。”李福迎了出來,正好瞧見了這一幕。
他跟在謝紓身邊多年,自然看得出來王公公的分量有多重,而且昨天他也親自看到顧琦偷着給王公公塞銀票了,他倒是沒想到阿金這傻小子竟然有這份傻福。
阿金得了李福的提點,當即跑過來又跪下去磕了一個頭,王平再次用腳踢了兩下讓他起來,不過轉身面對李福時立刻板起了面孔,換成了一副標準的辦差語氣。
“聖上有旨,請謝大人家眷出來接旨吧。”
李福一聽,忙打發身邊一個做粗活的婆子去上房報信,接着又親自動手擺香案香燭準備接旨。
上房裡的顧琦仍在和謝耕田謝耕山兩人寒暄,顧琦是問一些謝家的現狀,而謝家兄弟則是問謝紓的病因和病情。
得知謝家至今仍住在村子裡,家中只有四個做粗活的婆子和兩個喂牲口的長工,顧琦特地瞟了謝涵一眼,謝涵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顧琦本待還想問問謝家現有田地多少,可巧看到王公公來弔唁了,忙迎了出去。
“兩位伯父,皇上差人來弔喪了,你們趕緊去洗漱一下,換身衣服隨我準備見客吧。”謝涵看着兩位伯父身上的短裝,讓方姨娘去找兩件父親的舊衣給他們換上。
“涵姐兒,我們帶了行李來,都在馬車上呢,只是路上怕不方便,才換了這身短裝,我們這就換下,三弟的衣服給我們沒得糟踐了。”謝耕田擺手說。
謝涵聽得如此一說,便讓司琴帶他們兩位去找行李換衣服,自己喊紅芍和紅棠去東次間幫她淨了個面梳了個頭,從東次間出來,王公公已經進來了,正在淨手準備上香,顧琦在一旁陪着。
王公公先代表皇上上了一炷香,接着自己又跪了下去磕了四個頭,謝涵見此忙跪了下去還禮,“有勞這位公公又跑一趟,辛苦了。”
王平定睛細看了一眼謝涵,小姑娘眉眼都哭腫了,臉色也黃黃的,小臉瘦得還沒一張巴掌大,就這樣,卻依舊沒忘了該有的禮數,心下對這個小姑娘不由得也有了幾分憐憫之意,上前虛扶了一下。
“小姐快別折煞咱家了,還請小姐節哀,令尊的事情非人力可挽回,死者已矣,生者還請保重。”
“有勞公公提點。”
謝涵說完,謝耕田和謝耕山兩人換了一身黑色暗紋綢子棉襖過來了,兩人的腰上都綁了一根白布。
“這位公公,這兩位是我老家來的大伯父和二伯父,可惜仍是沒有趕上見我父親一面。”謝涵向王公公介紹說。
王平昨晚上已經聽見謝涵跟皇上說謝家鄉下老家還有祖父和伯父,這會見到謝家來人,自然要好好打量一眼了。
身上的衣服雖說是綢子的,可這兩人的臉卻是典型的北方農村漢子的臉,膚色黝黑不說,還很粗糙,尤其是那雙手,一看就是常年在土地裡勞作的手。
看了謝家兄弟,再看看顧琦,王公公微微抿了抿嘴。
他可沒忘了昨兒顧琦跟他說他是特地送謝涵來揚州的,等着謝紓的事情一完便帶謝涵回顧家,因此纔在揚州滯留下來,順便幫着料理一下謝紓的後事。
可昨晚上謝涵閉口不談顧家,只告訴皇上說謝家老家還有些什麼人,偏今兒一早謝家就來人了。
來得巧不說,謝涵又特地帶到他面前鄭重介紹一番,而且還讓這兩人換了一身明顯不搭的綢子衣服。
有點意思。
謝家和顧家的意圖他不難理解,他覺得有意思的是這個小姑娘,這個六歲的小姑娘絕對比外表看到的聰明多了。
“好了,人都來齊了,跪下接旨吧。”王公公又換回那副正式的語氣了。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幽州謝紓,年方而立,乃兩淮巡鹽御史,黽勉奉公,夙夜匪懈,公而忘私,小心兢業,孝行成於天性,子道無虧,清操矢於生平,躬行不怠,終積勞成疾,英年早逝,實乃朕之憾,朝堂之憾。。。故賜黃金百兩,錦帛百匹,以慰後人,欽此。”
王公公唸完,謝涵磕頭謝恩,緊接着,外面的侍衛擡着兩個大箱子進來了,其中一個手裡還抱着一個小盒子,不管是大箱子還是小盒子,上面都貼着黃籤兒。
謝涵怕自己抱不動這盒子,便示意一旁的謝耕田上前接住了。
王平把東西送出去了並沒有離開,而是張望了一下,問:“怎麼沒有人來記賬?”
“啊?記賬?哦,對,記賬,我們沒有準備記賬的,老爺生前有交代,他走了之後,不許去給各府衙報喪,說是這份人情他還不了了。”李福紅着眼圈說道。
“糊塗東西,皇上都送祭禮了,難不成你們也打算退回去?”王公公咬着牙戳了下李福。
這謝家請來的怎麼都是些傻小子?虧他昨兒還覺得這人挺伶俐的,誰知關鍵時候仍是不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