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不上道,顧琦上道了。
他很快明白了王公公話裡的意思。
“李福,去把府裡管賬的喊來,麻溜點,最好是兩個人。”
李福聽了忙從後門跑了出去,很快便拉着兩人出來了,年紀大些的那個三十七八歲的,也姓謝,叫謝紳,是謝紓的一位遠房族親,當年就是他帶着謝紓出來唸書,故而謝紓發達後把他也帶了出來,另一個年輕些的叫劉金根,是劉媽媽的丈夫,這兩人既是賬房,又兼着府裡的買辦。
“對了,咱家多嘴問問,謝大人是北邊人,這喪事是依北邊的規矩辦呢還是依南邊的規矩辦?”王公公似是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他初來乍到揚州,哪裡知道揚州辦喪事有什麼規矩?因而話裡的意思是很明顯了。
好在這次李福很快領會了他的用意。
“當然是北邊。”話剛說完,李福便站在門口,對着滿屋子和滿院子的人唱了一句,“記,皇上的祭禮,黃金百兩,錦帛百匹。”
因爲依北邊的規矩,弔唁賓客隨的禮金不僅要唱出來讓賓客聽見,還得寫出來掛在院子裡讓來客看到,當然,也得記賬。
一旁的謝紳聽見了忙拿出了紙筆,拿出現裁好的宣紙坐在八仙桌上寫下了這份祭禮,劉金根接過去掛在了院子裡的一根繩子上,王公公見了,指使李福從剛送來的箱子上撕下一張黃籤兒粘到了那張祭單上。
“府裡的人都在嗎?”王平看了一圈,問道。
“回公公,高管家去大明寺了,同行的還有一位姨娘,高管家是去找大師算算我父親的入殮時辰,白姨娘是去替我父親祈福了。”謝涵回道。
“這樣啊,咱家就不等了,皇上還有一句口諭,是給謝家和顧家聽的,也是給你們府裡所有人聽的,沒來的互相轉告一下。”
顧琦和謝涵一聽是皇上的口諭,先跪了下去,接着院子裡的人都跪了下去。
“謝紓之女謝涵年方六歲,念其父母雙亡,孤苦伶仃,皇上着謝家和顧家好生撫養照看,府裡的奴才若有欺主背主的,一律死罪。”
“臣女謝皇上恩典。”謝涵儘管不願意,還是磕了個頭謝恩。
不過這道口諭倒也不全是壞事,至少皇上把謝家擺在了前面,還有一點,皇上又特地敲打了一下府裡的奴才,有他的口諭,府裡的奴才算計她的時候就得掂量掂量。
“謝姑娘,咱家告辭了,還請節哀,皇上說了,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好好活着纔是對你父親最好的報答。”王公公再次看了謝涵一眼,說道。
“這位公公且慢,皇上大恩,臣女無以回報,還請公公替臣女捎句話,臣女願意在佛祖前磕九九八十一個長頭,祈求佛祖保佑皇上諸事順暢,身體安康,國運昌祚。”
“謝姑娘有心了,咱家一定轉告。”
“公公慢走。”顧琦一臉喜色地送王公公出門了。
他可沒忘了,皇上的口諭裡特地提到了謝家,有這句話墊底,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帶着謝涵回顧家了。
送走王公公,謝涵剛要回內院去出個恭,便聽到門外有人報揚州知府上門了。
他隨的祭禮是黃金六十兩,錦帛六十匹,緊接着,鹽政署的大小官員也上門了,隨禮從一百兩銀子到六十兩黃金不等,錦帛也是從十匹到六十匹不等。
高升策馬回府時看到的便是謝家門前車如水馬如龍,這是怎麼回事?
他明明記得他和李福都沒有去報喪,怎麼不到半天的功夫,揚州大大小小的官員便都知曉了?
及至進的院來,看到院子裡掛的那一排排祭單,領頭的那張還粘着一張黃籤兒,再一看謝涵正在堂屋的大門處跪着對來客叩首回禮,高升也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大小姐,小的已經問過了,明遠大師正在閉關,託人帶了一句話出來,說是讓申時一刻入殮,明天下午送往大明寺,白姨娘已經請師傅們開始給老爺唸經超度了,需等到七七四十九日才結束。”高升找了個空檔去把謝涵扶起來,說道。
“這麼長時間?”顧琦驚呼了一句。
這麼算下來,這場法事結束就要到十一月底,而從這裡回京城要將半個月或者更長,這一算就要到年根下了,他肯定不能在外面滯留這麼長的時間。
“不長,這是爲人子女者應盡的本分,我能爲父親做的,也就這一件事了。”謝涵的眼淚又出來了。
她明白,這一切應該都是父親安排好的。
父親早就算計到了顧琦待不了這麼長的時間,所以纔給謝涵找了一個這麼好的理由。
待顧琦離開了,也就到年根下了,顧家肯定沒有辦法把手伸這麼長,謝涵便可以集中精力照管白氏把小孩生下來。
待白氏的孩子滿百日了,這個時候謝涵再以扶柩回鄉的理由帶着白氏和孩子回幽州,顧家是沒有理由攔住謝涵的。
到了幽州,謝涵還有一個守孝三年的理由,三年之後,謝涵九歲了,白氏的孩子也兩歲多了,彼時的謝涵應該更聰明瞭更強大了,應該能想到更好的辦法護住自己和那個孩子吧?
這是謝紓臨死之前謀劃的,爲了女兒,他也算是費盡了心思,可惜再費盡心思,他也只能算計到三年後,三年後的路,只能是靠女兒自己了。
“是,大小姐同意了就好,那小的現在去準備入殮事宜,對了,地上涼,我讓丫鬟去給你拿一個厚實些的墊子來。”高升見謝涵同意了,暗自鬆了一口氣。
只要謝涵肯配合他,事情就好辦得多,怕就怕她跟那個白氏似的拎不清,那他一個人可就真的沒法跟顧家抗衡了。
高升走後,謝涵依舊跪在堂前答謝來客,顧琦本想拉着她說幾句話,見她實在是忙,便轉身拉着謝耕田和謝耕山兩人去了一旁。
他也是見謝涵在這件事上太固執,只得打起了謝耕田兄弟二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