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璀璨,灑落一地星光。
原本寧謐的山間小路上傳來吵吵鬧鬧清脆的聲音,驚起早已安睡的鳥雀,亦有貓頭鷹咕咕咕的鳴叫。
“陸叔叔,騙人!”
“嗯?”
“扮豬吃老虎!”
“嗯?”
陸閻王對身邊的阿九極有耐性,悄悄的,不敢用力的握住阿九的手,把她注意力分散開的話,應該不會發現他們兩人雙手交握這一點。
“還在裝模作樣?”
阿九憤憤不平,瞪圓了貓眼兒,“同陸凌風交手時,你爲什麼保留實力?害得我……害得我……”
陸天養想到方纔自己再最危險的時候不惜偷襲陸凌風,同自己一起抗衡陸凌風,他心底涌起一絲絲的甜意。
察覺到異樣,抱怨的阿九擡頭,正好同陸叔叔深邃的目光相碰,他眼底存有一個未知神秘的漩渦能吸人魂魄,阿九怔怔的出神,夜色太美還是怎地,陸叔叔彷彿比以前更有神秘氣息,越發冷峻,帥氣。
同當世名將成國公陸江交手後竟然引出陸天養掩藏在骨子裡的浴血征戰氣息。
阿九扭過臉,側臉讓她的眼睫更顯得捲翹,一抹緋紅爬上她的脖頸,躥升至臉頰,“你到底是從哪裡來得呢?”
陸天養揭開面具袒露容貌的心思越發強烈,方纔若不是陸凌風插手,他沒準早就掀翻面具了,那些盼着他死的人才該恐懼……
被陸凌風斷定容貌盡毀的他配不上阿九,陸閻王很不開心。
陸天養凝視阿九,喉結緊張的滾動,醞釀半晌使勁渾身力氣彷彿都無法發出聲音。“阿九……”
“陸叔叔!”
阿九突然堅定冷靜了,回眸淺笑,”不管陸叔叔來歷如何,我都會把您當做親近的長輩。”
陸天養嘴角抽搐了兩下,拳頭緊了又緊,身體繃緊,他到處爲何要叫莫冠傑爲莫兄?!
“我送你回去。”
“哦。”
陸天養走在前面。阿九悄悄的墜在他身後。宛若一隻機靈又耷拉着一對小耳朵的淘氣貓兒,波光流轉之間露出幾許狡黠之色。
“哎呦。”
陸天養正生自己的氣,也氣阿九不開竅。本不想回頭的,身體再一次背叛意志,腦袋向後轉動,阿九低頭揉着腳踝。小嘴嘟囔着:”都怪你,不是幫你踢陸凌風。我也不至於扭了腳,山路又不平,腳傷更重了。”
她眼前堵上一道牆一般的黑影,如同一座厚重壓不跨的山巒脊樑。“陸叔叔……”
“上來,我揹你回去。”
“這不好吧。”
阿九存了幾分的猶豫。
陸天養背對阿九,脣邊彎起愉悅的弧度。“小侄女,上來!”
阿九向四周看看。寒風很涼,想找別人背也不大現實,陸叔叔是長輩,權宜之計……阿九伸展手臂,輕輕的搭在陸叔叔的肩頭,“多謝了,陸叔叔。”
後背一沉,暖洋洋的身體貼近自己,一股溫熱似還隱含暗香的氣息透過衣衫滲入到肌膚骨髓之中,陸天養猛然起身,阿九下意識的摟緊他的脖子,雙腿自然而然的搭在他腰間兩側,”陸叔叔快下山,山上好冷。”
其實當阿九的陸叔叔也有福利的。
要是同輩人,阿九一定不肯‘就範’。
陸天養邁開大步向山下走去,帝都城門早已落鎖,就算是陸閻王也沒資格讓城門官開城門。
好在京郊設有客棧,專門供往來卻誤了進京的商人,學子住宿。
劉鐵成正站在客棧門口張望,尋思着陸大人騎馬也該趕到了,星月下閃過一道影子,劉鐵成注意力都在騎馬路過的人身上對那道明顯揹着什麼人的影子並不在意,一定是哪家傻小子僱不起馬車……離着近了,月光落在來人的面容上,劉鐵成好懸直接坐在地上。
“陸大人?!”
“嗯。”
陸天養微微低頭,揹着阿九直接進了客棧,明顯躲閃劉鐵成震驚的目光,“準備外傷藥,阿九侄女受傷了。”
劉鐵成擡頭看了看掛在天空的一輪彎月,沒有異象啊,他明明在山下留了駿馬的……陸大人竟然直接把九小姐揹回來?距離可不近呦,還說對九小姐是對侄女晚輩?
寵在心尖尖上的人也不過如此。
“他怎麼了?”
阿九有些累了,路上便在陸叔叔的肩頭打瞌睡,努力眨着迷濛的眼睛,“劉大人怎麼像見到鬼?”
“不必理會,他今日出門沒吃藥。”
“……”
走進上方,陸天養見客房尚算整潔,牀鋪上的被褥明顯都是新換過的,而且是從錦衣衛搬過來的,滿意的點點頭,劉鐵成雖是‘沒吃藥’,該做的安排到是都做了。
把背後的小人放到牀榻上,陸天養提起一旁的銅壺倒了半盆熱水,俯身放在炕下,“你洗洗腳,一會我給你上藥。”
“嗯。”
阿九雙腿併攏端坐在炕上,手掌下的被褥很細滑柔軟,淡淡的安眠香氣襲來,她更覺得眼睛睜不開了,可在陸叔叔面前,她哪敢拖鞋洗腳啊。
未出閣少女的雙腳被看做是第二貞潔。
她露出一股淡淡的羞澀,陸天養等了一會阿九沒動靜,直接蹲下身握住阿九纖細的腳脖,手掌下的腳脖急於掙脫,他反倒握得很緊,“再亂動,傷勢會加重的……”
“放開啦。”
阿九羞得快把臉埋入胸口了,讓娘曉得了,非打死自己不可……不,應該是先打死陸叔叔,然後讓自己閉門反省,慌忙去拽陸叔叔的胳膊,“不行,陸叔叔不能看。”
直到此時,陸天養才反應過來。在捨不得掌下的柔軟也只能慢慢放手。
“我去……我去拿藥。”
陸天養立刻起身直衝向門口,因爲慌忙差一點撞翻了擺在客房中間的圓桌,他狼狽慌忙而逃讓阿九羞澀頓時消去不少,梨渦含笑,眼底一片晶瑩。
褪去鞋襪,阿九把雙足放在溫水中,舒服的呻吟一聲。靠着乾淨的迎枕慢慢合上眼睛。雖是在外面,她卻一點都不擔心,陸叔叔會安排好一切的。
二姐姐也住在這家客棧裡吧。不知她怎樣了,以後不會再被陸凌風欺騙了。
阿九胡思亂想,昭華郡主,成國公。陸凌風,甚至長公主殿下到底同陸叔叔有何舊怨?
陸叔叔再厲害。長公主一脈也如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擋在陸叔叔面前。
雪白的小腳丫撩起水珠,阿九長嘆一聲,對化解他們之間的恩怨毫無興趣,只希望陸叔叔最後能平安。
阿九住得客房靠近街道。離着帝都城門並不遠,寂靜的深夜猛然聽到路上行駛過馬車,又隱隱聽見帝都城門打開的聲響。她忍不住好奇,趴在窗口看去。能在夜晚宵禁時出入帝都的人鳳毛麟角。
“昭華郡主帝寵無雙,她出城接自己的心肝寶貝兒子。”
陸天養靠着門框,手中捧着藥瓶,嘲弄的說道:“爲陸世子,昭華郡主再張揚任性的事都敢做。”
阿九用錦被蓋住膝蓋以下,掩藏好自己的小腳丫,攏頭髮時發覺陸叔叔眼底閃過的陰沉,“慈母之心嘛,我娘若是有昭華郡主的榮寵,也會立刻出城來看我的,陸叔叔怕是不明白,無法見到親生骨血平安,做孃的不會心安,哪怕消息說兒女是平安的。”
陸天養似笑非笑的把玩手中瓷瓶,“這輩子我是不會懂什麼是慈母了。”
“陸叔叔……”
阿九面對這樣的陸叔叔壓力很大,又一種窒息的滋味,故意俏皮的說道:“陸叔叔娶了嬸嬸,可以把岳母當做母親孝敬嘛。”
“岳母同生母一樣?”
“您若是對嬸嬸無限好,無限寵愛,專一深情,做個‘三從四德’的好丈夫,我想您的岳母一定會感激您給自己女兒一生幸福,就算無法把你全然當做親子,也會當做嫡親的半子看待的。”
“是嗎?”
陸天養漆黑的眸子鎖定阿九。
阿九心底打了個哆嗦,鎮定的點頭;“我保證。”
陸天養慢慢的走近,阿九想要移動身體都做不到,渾身汗毛倒豎,似在獵人的淫威下惴惴不安的獵物,有點不對頭!
“姜夫人。”陸天養停在阿九身前一步,聲音醇厚的問道:“可會把女婿當做半子?如果能做到阿九你說得‘三從四德’?”
阿九驚訝的張大嘴,陸叔叔不會是看上我娘了吧,還是陸叔叔缺乏母愛?
隨後阿九臉上露出一絲懊惱,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啊。
陸天養把瓷瓶放在阿九手上,看了一眼凸起的錦被,“我帶來的人沒有女子。”
“我自己可以。”
阿九連忙說道,可惜陸天養動作比她的話更快,直接掀開了錦被,坐在炕上,順勢抓住她紅腫的腳踝,“別亂動,仔細落下病根將來腿腳不好,嫁不出去。”
被你抓住雙腳,誰還敢娶她?
登徒子!
阿九想要罵人呢。
陸天養扯出一道黑布蒙上自己露在面具外的雙眸,熟練的打開藥瓶,仔細爲阿九上藥。
看不到就行了?他的手在自己腳上游走,輕撫過腳心,阿九又想哭,又想笑……從後背抽出大大的迎枕蓋在自己臉上,嗚嗚如同小動物一般的叫聲讓陸天養脣角勾起。
粗糙的手指劃過柔軟的肌膚,兩人身體同時一震。
“別……別讓我娘知道。”阿九喃喃的懇求。
“嗯。”
嘴上答應了,陸天養卻想着是不是捅給‘莫叔叔’知曉?
他若是以此要挾,莫冠傑夫妻能……要了自己的命,而且那位深沉狀似無爲的姜首輔也會親自出手,更何況還有鎮國長公主,他從不曾低估長公主的實力。
恍然間,阿九身後已經凝聚了這些難以招惹的勢力。
“阿九。”
“嗯?”
“做你孃的女婿會很辛苦。”
“……陸叔叔是我難嫁?”
“不。”陸天養聲音蘊含着一股異樣的情愫,殺出重圍娶到阿九不容易,阿九身後的長輩要求太多,實力太強。
陸天養不準備把這話挑明,想娶阿九就要迎難而上,戀戀不捨的把錦被蓋住在她腿上,扯下當着眼的黑布,“明早城門開,我送你回去,”
阿九後背對着他,把身體縮成一團,“晚安。”
多餘的話,她是一句都不敢再說了,今天虧大了!
“風兒,讓娘看看。”
昭華郡主強行扭過陸凌風的肩頭,見到兒子臉上的掌印,心疼的問道:“疼嗎?”
“沒事,娘!”
陸凌風想笑着安慰昭華郡主,誰知扯動嘴角的淤青,疼得皺緊眉頭。
“誰傷得你?”
昭華郡主看出兒子不僅耳光,只怕還受了內傷,臉色很蒼白。
“碰到幾個潛伏到京城來的番邦鼠輩。”
昭華郡主再溺愛寶貝兒子,也不會容忍陸凌風同番邦瀚達部串聯勾結,因此就算沒成國公的警告,他也不敢亂說,“帶得侍從少了點,同他們交手時受了些輕傷。”
“瀚達部?”昭華郡主對兒子全心信任,一聽兒子被番邦所傷,柳眉倒豎,“不知死活的蠻族,齊王一直鎮守西關,我請齊王出兵剿滅他們給風兒你出氣。”
齊王就是神武帝的第四子,昭華郡主同齊王的關係極爲特殊,從小打到大,兩人見面就爭吵不休,恨不得把拿刀捅死對方纔能解氣,可一旦涉及蠻族征戰,兩人又極有默契。
陸凌風低頭道:“不必麻煩四表舅了,娘……您提起四表舅,爹會吃醋的。”
“……”
昭華郡主似聽了天大的笑話,“傻孩子,天下男人都死絕了,我也不會同齊王有什麼。”
她的目光落在門口仰頭望着月色的陸江身上,略顯得清冷的月色給陸江平添了一抹憂傷,昭華郡主笑聲漸漸隱去,心疼眼前的只能困於京帝都,被捆住手腳的名將!
神武帝寵她疼她,可終究不肯完全信任她選擇的丈夫!
“母親。”
陸凌風爲難的開口解釋,“偶然碰見莫二小姐,見她被蠻夷追殺,我趕去相救,我……”
他扶着紅腫的臉頰,“狀況緊急,兒子救人心切稍微衝撞了她,兒子絕不是有意的,母親,如果莫小姐因此想不開尋了短,我一輩子難安。”
“你……”
昭華郡主搖頭,罕見的批評兒子,”太莽撞了。”
陸凌風一咬牙,跪在昭華郡主面前,“兒子做事失當,願娶莫小姐,兒子同太子之女的婚事……作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