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宅書房,五六本書卷翻開隨意放在書桌上,原本清淨的屋子因在書桌後寫字的人兒多了幾許的生氣。
“你是……莫昕怡?”
門口站着一位身着華服俊美的少年,端是一表人才,儒雅貴重。
他黑亮的眸子隱含年輕人的衝動,驕傲,如玉的面容看清楚書案後猛然擡頭的人時多了幾許的不耐煩,“誰準你到書房來的?誰準你動我的書?!”
阿九把毛筆放在筆架上,起身道:“三哥。”
莫雋詠——莫冠傑唯一的兒子,在莫家排行在三。
她只是在剛回家後匆匆見過莫雋詠一面,聽說他很忙,忙得沒時間去給姜氏請安,也沒時間應付剛回京的妹妹。
莫雋詠站在原地,屈膝行禮的小姑娘氣質乾淨,容貌明豔,黑溜溜透着聰慧,如果她不是……不是那個女人的女兒倒挺順眼……莫雋詠看清楚散亂的書籍明目,眼底多了幾分的輕蔑之色,“沒想到父親放在身邊養大的女兒竟然只會做表面功夫。”
前朝律法,大唐明律,秦國商鞅變法附錄等等法家生澀難懂的書冊,她能看得懂?
真真如姨母所言就會在父親面前裝模作樣。
這些書卷便是他莫雋詠大多都看不懂,當然他並不贊同法家,主張仁治。
不是今日阿九把書卷從書架上翻出來,他甚至不知書房放着這麼多本法家的典籍。
“若裝也要裝得像一點,父親是儒家門生豈會認同法家?”
“我敬你爲三哥。”
本不想理會莫雋詠,聽到他嘲諷的話兒,阿九收拾桌上寫好的紙張時頓了頓,“你看不上以法治國,不見得別人也同三哥一樣。爹可不是迂腐的儒生,既然三哥曉得我在爹身邊長大,我想……我要比你瞭解父親。”
莫雋詠俊臉發黑,食指指着阿九,“狂妄,無禮。”
“聖人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阿九把宣紙收拾好,笑道:“儒家門徒不會連這句話都不知何解罷。”
“竟敢嘲諷我?不知兄友弟恭和長兄如父?”
“兄友弟恭,前提不是兄長友愛弟妹麼?”
她莫昕怡可不是隨便誰都能騎到頭上不敢反抗的人,莫冠傑給學生授課時,她在旁邊侍奉筆墨,從四歲起,每逢師兄們爭論經史子集的文會總能見到她,莫冠傑趕都趕不走。
去年,她更是憑着利落的嘴皮子把莫冠傑的得意學生,江南鄉試解元說得啞口無言。
當然,對經史子集的見解她遠不如解元,但她最擅長的就是強辯,按照莫冠傑的話說,無理都能狡三分。
莫雋詠看起來像是飽讀詩書的學子,張口閉口的聖人,阿九最擅長應付像莫雋詠這類的讀書人。
“若三哥沒法給小妹父親般的慈愛和維護,小妹可不敢把您看作父親。”
阿九笑着屈膝,“起碼爹不會因爲我進書房寫字就大發雷霆,他也不會認爲我不懂裝懂,這幾本書卷我重新清理過,三哥若是不喜,何必讓它們在書房蒙塵。”
“你!?”
莫雋詠眼見着阿九抱着書卷離去,拳頭砸在書桌上,當——“好個伶牙俐齒的小人兒。”
他在書房擺了許多根本不會看的書卷,到底是誰做表面文章?
“三少爺……”跟在莫雋詠身後的書童看着就很機靈,捧着茶盞:“您消消氣。”
“以後不許她再踏進書房一步。”
莫雋詠抿了一口茶,到底意難平,“你去同姨娘說一聲,請她好好的管教脾氣乖張的莫昕怡,她這樣……出門會給莫家抹黑……”
“咦。”
“三少爺?”
“這是她寫的?”
莫雋詠撿起掉在書桌下的草稿紙,字體清俊,筆力很足,毫無脂粉味兒,看得出她下過功夫,小小年紀腕力不俗,落筆藏鋒……再看上面的內容,莫雋詠移不開眼兒,臉色一會紅,一會黑,時而憤怒,時而鄙夷,“胡說,一派胡言,可是……”
他竟然找不出觀點反駁上面對法家,儒家的對比。
莫雋詠蹭得一聲從椅子上起身,捏着宣紙就向外面走,“對了,我找她說理去,我想到了。”
“三少爺,三少爺。”
書童拽住莫雋詠的胳膊,低聲提醒,“她是九小姐,眼下她只怕回了後宅,周姨娘讓您住在外院便是不想您同夫人時常碰面,省得尷尬。國公爺對您寄望很深,舅老爺也怕您受制於夫人,九小姐是夫人的親生女兒,少爺您萬一把九小姐爲難哭了,對夫人……不好交代,老爺還在詔獄裡,誰曉老爺回來後,夫人會不會吹枕邊風?”
“她應該不會哭。”
莫雋詠垂頭喪氣的重新跌坐回椅子上,低頭閱讀宣紙上的內容,喃喃的嘟囔:“她怎麼是姜氏的女兒?!”
*****
後宅,姜氏看了一眼周姨娘送過來的首飾,衣物,“讓她費心了。”
李媽媽恭維道:“九小姐模樣出挑,才貌雙全,這些首飾也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周姨娘一個勁兒的後悔,若早曉得老爺認識安國公世子,咱們家的兩位小姐能得到天風帖兒,她一準早做準備,眼下離着宴會的日子太近了,京城貴胄重臣又多,精巧的飾品怕是一時弄不來,實在是委屈了九小姐。”
去鎮國長公主府上自然不能穿得太寒酸,姜氏同阿九連僕從都沒帶的單獨入京,珠寶首飾和衣物等貴重物品多是留在江南。
周姨娘上次給阿九的擺設物件被退回去,她估摸姜氏這次不會再推辭,畢竟姜氏也不想讓阿九穿得太寒酸。
“李媽媽。”
“呦,九小姐安。”
阿九從外面走進來,把書卷和宣紙往桌上一放,給姜氏屈膝後,目光落在五顏六色的精巧首飾上,“周姨娘給我的?”
“九小姐總是要出門,不好穿戴太過尋常。帝都不比外面,勳貴重臣家的小姐多是會打扮的,這幾套首飾都是宮裡的新式樣,最般配九小姐您。”
“我記得陛下去年下口諭——勤儉,戒奢靡,懲淫逸。”
阿九把首飾盒子蓋起來,遞還給李媽媽,“父親是陛下的忠臣,合該謹遵聖命的,我是爹的女兒,自然不敢讓爹名聲有損,你代我謝過周姨娘的好意,我外出的穿戴不用她費心。”
李媽媽還想把首飾,綾羅綢緞留下,阿九笑道:“去長公主府我心裡自有分寸,不會讓父親丟臉的。”
姜氏道:“既然阿九這麼說了,你就先拿着東西回去。”
李媽媽只能讓身後的丫鬟收了盒子,悄悄瞄了一眼九小姐,人不大兒,心卻不小,這等精巧的首飾都不動心?九小姐是不是女兒家啊。
周姨娘準備的首飾樣樣精品,款款精緻,誰家小姐不喜?
“對了,李媽媽。”
阿九在李媽媽將要出門前,含笑問道:“二姐姐的首飾是不是也同送來的樣式差不多?”
李媽媽原以爲九小姐改變主意,心想果然沒有小姐能抵擋得住好東西,擡頭時正好同阿九清冷的目光相碰,又不像是嫉妒二小姐,“是有幾件相仿的,九小姐若喜歡可去尋二小姐,二小姐大方得很。”
“我是該去找二姐姐。”阿九點頭道:“讓二姐姐查清楚周姨娘送的首飾,許是周姨娘大意了吧,我記得鎮國公長公主不怎麼喜歡江南方家打造的首飾樣式,方纔我在盒子裡看到鳳釵樣式就是去年方家出的款式,藍田白玉……最好不要帶去給鎮國長公主府,容易讓長公主殿下記起不好的回憶。”
李媽媽失魂落魄的走了。
姜氏捏了捏阿九的臉頰,笑道:“你呀。”
“動不動就是帝都不比尋常之地,以帝都爲榮都沒用對地方,帝都……我以爲最值得驕傲的地方是凱旋門,在凱旋門前陛下完成了一統,結束四國混戰。”
“阿九說周姨娘是故意的麼?”
“她應該沒那麼大膽子,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故意,娘,我是不是很壞?”
“你這不肯受委屈,吃虧的性子也好。”
姜氏帶出一分擔憂,阿九的性子太好強,真真怕她慧極必傷,姻緣不幸。ps繼續求收藏,推薦票,感謝反求諸己的pk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