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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秦帝國三司之外,唯有北鎮撫司可設刑堂聆訊,陸天養更持有先斬後奏的特權,聆訊範圍上至皇子,下到百官。
因此他兇名雖盛,世人也只敢在背後不恥他,當面恨不得能同他稱兄道弟,巴結奉承他的人極多。
“陸……指揮使,饒命。”
安樂侯嗓音嘶啞,從方纔用刑時的破口大罵,到現在俯首求饒不過一個多時辰。
可這一個多時辰對安樂侯來說分分鐘都飽受煎熬。
錦衣衛沒對他用酷刑,他毫髮無損,不過倒吊着並在他腿上墜了石塊。不知錦衣衛餵了他什麼藥,身上每一寸骨頭都在痛,“陸大人,我把婉媚送你……本候不該同你爭婉媚。”
安樂侯如墜地獄般時刻飽受煎熬,上面端坐的蟒袍不見一絲褶皺的陸指揮使右手持着書卷,看得極是認真。
陸天養不是在審案,而是像個即將參加會試的舉子刻苦攻讀。
在法華寺爲他除去焚蠱的中年男人萬琦不禁淚流滿面,妻兒的大仇得報,他再無遺憾,自是全心爲陸指揮使賣命。
萬琦既然能解開焚蠱,用毒手段自然很精妙,方纔給安樂侯喝得湯藥,就是他精心配置的。
“婉媚是哪個?”陸天養翻了一頁書卷,“本官何時同你爭過?”
“……陸大人不是爲了上個月畫舫的事兒?”
安樂侯此時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明知道陸閻王不好惹,他偏偏在畫舫上同陸閻王爭搶婉媚,不過一個名伶而已,“我不僅把婉媚送你,新收的江南瘦馬……我沒碰過,都送於陸大人。”
“看來侯爺還是不知錯。”
陸天養嘴角勾起,指腹摩挲書頁,“行賄本官罪加一等,繼續動刑。”
“陸天養……你個混蛋,有娘生,沒爹養的狗|雜|種……”
安樂侯感覺雙腿又加了重量,就算他能活着從北鎮撫司衙門出去,雙腿只怕也廢了,苦求不成,他再一次破口大罵起來。
侍奉在一旁的劉家兄弟看安樂侯如同看死人,陸大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辱罵他的母親。
果然,陸天養握書卷的手指收緊,指尖泛白,骨節繃緊,空着的手按了按覆蓋在臉上冰冷的面具,低沉的笑道:“安樂侯很有精神嘛。”
在這一刻,安樂侯彷彿聽到了閻王的召喚,“你……”
門口跑進來一個錦衣衛小旗,在陸天養身邊站定,低聲說了兩句。
“萬總旗。”
“卑職在。”
萬琦反應過來陸指揮使在叫自己,不管旁人怎麼說陸閻王無情,他跟定了陸閻王,以白身成爲錦衣衛世襲的總旗,不過陸指揮使一句話而已。
“安樂侯的案子先交給你,他何時招供,何時放他下來。”
“遵命。”
陸天養合上書卷,起身離開,劉家兄弟拍了拍萬琦的肩膀,緊跟着離去。
他們兩個是陸指揮使的貼身護衛,不離他左右。
“大人去何處?”劉鐵成輕聲問道。
“有個問題得請教莫兄。”
劉鐵功警告的瞥了自家兄弟一眼,做了個閉嘴的手勢,最近陸大人手不釋卷,很少見他請教莫冠傑,今日該是提前得到莫小姐來探視莫大人的消息。
剛纔送信的同僚看着面熟,應該是陸大人安排在莫家的人。
在京城就沒錦衣衛無法滲透的地方,也沒錦衣衛探聽不到的消息。
“大人,您對莫小姐……”
在跨進牢房前,一向大咧咧的劉鐵成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是不是太過在意?”
陸天養側頭,黑亮的眸子深沉中含有幾許理所當然的純然,“她是我侄女,有何問題?”
沒問題嗎?僅僅是侄女?
被這話雷到的劉家兄弟面容呆滯,莫阿九就算是美人胚子,年歲也太小,身子還長開,若說陸大人對她存男女之情,也夠荒唐的,但是侄女的說法,怪嚇人的。
他們兩個從陸天養入錦衣衛起就一直跟着他,從沒見過他過於討好誰,便是神武帝面前第一得意人馬公公,也沒見陸天養像對待莫冠傑百般親近。
爲同莫冠傑有話說,陸大人最近手不釋卷,抄家勳貴家的時候更注意孤本典籍。
陸大人總不會看上莫冠傑……兄弟兩個打了寒顫,甩掉一身的雞皮疙瘩。陸大人最近雖是看經史子集辛苦些,比以前更像個活人,彷彿也更開朗些。
“陸賢弟,你這個問題問得好,按阿九的話說,很有水平,只有讀懂中庸的人才能問得出。”
莫冠傑看陸閻王的目光像是看稀世珍寶,拽着陸閻王的胳膊不肯撒開,劉家兄弟齊齊的抱着肩膀後退一步,太……滲人了。
“陸賢弟你……你能不能辭掉錦衣衛的官位?你有大才。”莫冠傑手腕收緊,“這話我同誰都沒說過,不瞞陸賢弟,當年我岳父還是屢試不中的舉子時,我便看出他有治國安邦的大才,曾想着娶了夫人後,助他一臂之力,岳父缺得不是學問,而是機遇。”
“莫兄好眼力。”
陸天養不敢掙脫開莫冠傑,怕用力太過傷到他,只是面對莫冠傑如火的熱情,他暗自琢磨是不是最近讀書有點過火?
“你不僅思路明晰,貴在天分極高,我想……陸大人的父母也該是驚才絕豔的人物。”莫冠傑感慨道:“都說勤能補拙,然若想功成名就,天分也不可或缺。”
“他們早已過世,小弟由天養,對他們的記憶早已模糊。”
莫冠傑手臂搭在陸天養的肩頭,撫慰般拍了拍,劉家兄弟在旁看得傻眼,方纔莫冠傑提起陸大人的父母,他們本想衝上去救下莫冠傑的,誰知陸大人竟然沒生氣,還略顯出幾分脆弱,兩人同時向外面看,莫非今早的太陽從西邊升起來的?
莫冠傑感激陸天養的救命之恩,也曉得陸天養對自己的特殊照顧,對陸天養存有幾分好感,身爲清流本該唾棄鄙夷陸閻王,可莫冠傑愛惜他人才難得,並誤入錦衣衛‘歧途’,有心掰正陸天養,督促其走上正確的道路。
他真真有心把天煞孤星陸天養當作幼弟看待,“以後有難處,陸賢弟大可同爲兄說。錦衣衛這差事,還是不要做了罷。”
陸天養不動聲色的應付莫冠傑的熱情,真能做到不動聲色?也不盡然,他時不時的瞥向監牢外期盼着那個小人兒快點來。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沒盼來阿九,劉鐵成低聲稟告,“莫小姐來得路上,馬驚了。”
“阿九……”莫冠傑立刻緊張的問道,“她可有傷到?”
“莫兄,我親自去看看侄女。”
“有勞陸賢弟。”
陸閻王快步離開詔獄,莫冠傑焦急的在牢房裡走來走去,阿九坐得馬車怎麼會出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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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昕怡今日早早回稟姜氏出門去詔獄看望父親,收拾好準備呈給父親的禮物,她坐上莫宅的馬車,誰知走到長安街口轉彎時,拉車的馬突然嘶鳴一聲,狂野的飛奔。車伕根本控制不住發瘋的馬,虧着長安街道路平整,若換個地方就衝馬這般瘋魔似的狂奔,馬車早就顛散架了。
阿九鑽出車廂,一把奪過車伕的馬鞭,對行人喊道:“閃開,閃開。”
她盡力控制着繮繩,既然控制不了瘋馬的速度,她希望能向人少的地方去,以防傷到路人,好不容易讓瘋馬轉彎,駛入一個相對僻靜的巷子,豈料巷子是堵死的,前方不遠有一堵磚牆,如果馬車撞上去……阿九思考跳車保護逃命。
從庭院裡探出一節枝椏,阿九拼死揚鞭,鞭子……太短夠不到……眼看着就要撞到牆上,阿九隻能護住身上要害,閉上眼睛,“我不要死。”
沒有聽見馬車撞牆的聲音,阿九的身子因突然而來的慣性向前衝,她如同球一樣砸進攔住驚馬的人懷中,很軟,很香……阿九的手碰到軟綿綿的胸口,是女英雄?
她忙張開眼,面前是一位面容明豔,斜眉入鬢的中年婦人,看起來不過三旬,一身紫紅色衣裙,強悍的英氣外泄,“您是……”
“小丫頭,還不從我身上下來?”
“……”
阿九忙跳到地上,臉龐微紅,方纔碰到婦人胸口的手不知放哪好了,一向冷靜的她,此時完全像個惹禍被家長抓到的小丫頭,語無倫次的說道:“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孃的身手一點都沒退步。”
阿九聽見一道悅耳的男聲,斂去羞澀擡頭,一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抓着繮繩,他相貌不如沐焱宇俊美,可也是一位英武不凡的偉岸男子,一雙眸子特別有神,隱含着真誠和暖意,便是知曉他身份高不可攀也擋不住世人的親近之心。
眼前這對母子出自名門,氣質卓然。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
青年放開繮繩,含笑道:“小姐不必客氣。”
阿九正準備探聽恩公的名姓,身後傳來馬蹄聲,陸閻王一馬當先,到近前簕住繮繩,看清楚阿九無恙後,翻身下馬目光微凝,對救了阿九的母子道:“下官拜見昭華郡主,拜見成國公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