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帝七年深冬,宣軍兩萬兵馬入駐伏俟城,二百艘戰船沿汐水駐軍,封鎖潙江渡口,對王域東路形成包圍。
與此同時,赤焰軍過玉淵,取洛霞。一路連戰連勝,不足二十日時間,拔取十三連城大半城池。王師退軍千里,據守項章。辛卯月柬,赤焰軍攻破雙府,逼近這座距離重鎮息川最近,也是最後—重防線的城池。
黎明,雪停。
與項章相距不過百里的息川城在天野蒼穹之下顯出滄桑雄偉的輪廓,這座幾乎和帝部同樣古老的城池,曾經在雍朝漫長的八百年統治中數度毀壞熱度重建。護城河水深若沉淵,其後每一段城牆每一寸磚瓦都不乏鮮血流過,亦是王域地界防鈍最爲完善的軍事重地。
天色仍在一片:舟明未明的黑暗之中,城中徹夜未熄的燈火卻將夜空照得亮如白晝,不斷有身着粗布短衣的軍奴和王師戰士將光滑平整的石塊運送到城樓高處,或是滾動巨木進入深達數丈的地穴中心,放眼望去,人來車往,一片忙碌的景象
子嬈和剛自帝都趕來此處的墨炳踏過被冰雪覆蓋的石階,先後登上位於城池對角線正中這座快要完工的石樓。宿英正在親自指揮士兵固定幾個造型奇特的巨大絞輪,古銅色肌膚上一角墨色刺青在火把照映中時隱時現,卻絲毫不影響他指揮若定的神態。
咔嚓!咔嚓!
連續幾聲響動之後,幾處機關順利連接.完成這最後一道關鍵的工序,宿英似乎長長舒了口氣突然轉頭看到子娩二人站在不遠處’快步上前道: “公主怎麼這麼早過來?”
子娩步上最後幾級石階,“昨天聽你說整個機關工程今晨便能完工,心中惦念
着,便早些過來看看,怎麼,沒問題了嗎?”
宿英道:“主體結構已經全部完成,餘下只是外部土木建築’並沒有太大影響,最多兩日便可徹底收尾。”
子嬈放眼看向息川城四方新近建成,幾座成某種獨特角度憑空矗立,卻又息息相關的高大石樓,不由嘆道:“短短數月時間便將整個息川城徹底改造,變成一座初具規模的機關之城,當世之下,怕也只有妙手神機宿英辦得到。”
宿英亦看着在自己手中重新構造過的城池,似乎陷入沉思,片刻後道:“公主帶回來的那張支崤城機關圖對我的啓發很大,若說建造城池,運用機關,這世上至少有一人要強過我,那便是不破奇城的設計者碹離。”
子嬈點頭道:“我亦和王兄一起看過那張機關圖,的確是奇思妙想,巧奪天工。碹離此人才智高絕,身份卻十分神秘,我之前曾聽他提起過皓山劍廬,似乎與寇契大師頗有淵源。”
宿英嘆了口氣,目中鮮見地流露出些許感情,道:“不瞞公主,實際上璉離應該算是我的師兄,他是我師父的義子,自幼便在皓山劍廬長大。,,
“什麼?”子嬈雖然知道碹離身具後風國血統,卻沒想到他竟是寇契大師的義於·不由心生驚訝。只昕宿英繼續道:“碹離的母親嫣夫人乃是昔日後風國出名的美人,但可惜出身微寒,只是—個侍酒的歌姬,被他的父親,後風國二王子召啓納八府中後生下長子,備受寵愛。後來召啓爲了籠絡軍中權貴,爭奪太子之位,另立亟室,不但將她母子逐出府中,更因她知曉自己一些見不得光的秘密而派人一路追!:,要幸被當時還是太子妃的後風國王后所救,保得性命。嫣夫人與我師父本有青梅竹馬之情.亦是師父此生最關心的女子,她離開王府後便帶兒子來到皓山,不過兩年便辭世而去,臨終前將兒子託付給師父。師父因他母親之故,將一身本領傾囊相授,視之如親子。後來他辭別師父下山,召啓便在第二年被刺身亡,同時遇害的還有他的王妃和嫡子,跟着後風國內亂迭起,不出數年便遭亡國之禍,我也再沒有見過他,更沒有聽到和他相關的消息。但是,那日我一看見那張機關圖紙,便知道一定是他,碹離不過是他的化名。因爲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造那樣完美的機關,就連師傅都不可能。
子嬈道:“這麼說.他已得寇契大師真傳,在機關之術上的造詣要較你爲高嗎?”
宿英眼中卻顯出自信的光芒,說道:“師傅一生最得意的便是冶劍術與機關學,瑄離工於心計,思慮緊密,在機關奇術上更是有過人天賦,當年還在皓山劍廬是師傅就預言他必定會青出於藍,成爲一代宗師級的人物,這一點,我尚不及他,但若論冶劍術,即便再過十年,他也無法望我之項頂。”
子嬈看着這曾爲楚國階下之囚,一度意志消沉,而今卻重現神采的鑄兵匠師,更加直接地感覺到這長戰爭對於每個人深刻的影響,而處於這亂世中心的每一個人又都同時改變着世事的最終結果,明天息川城的命運或許即將成爲天下變亂無法預測的轉折。
"妙手神機一人可敵千軍’你在息川城機關上所加入的精兵利器.恐怕會讓宣軍大吃一驚。”
兩人說話間,天邊晨曦透過雪光,漸漸驅散夜色,將整座城池的輪廓勾勒清晰-一隻銀色信鳥穿過薄霧飛向城中,隨着息川城門開啓,等待入城的流民;;;冒險往來於諸國之間的商販依次通過關口盤查。紛紛涌向這座尚未被戰火直接渡及的城池。
“公主。”一直站在子嬈身後的墨蜥突然開口提醒.語氣似有些許詫異。子嬈聞聲回頭,沿着他目光示意的方向看去。
只見前方霞光輕染雲空,將滿城微雪映得一片丹紅淺絳,高達丈餘的城頭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紅衣少女,正低頭看着穿墟而過的王師駐軍。晨光下她被金環輕束的烏髮隨風飄揚,柔軟的紅衣雲霞一樣繞身飛舞,遠遠看去彷彿站在空酥雲端,令人生出奇異莫名的感覺。回城的信鳥繞空飛翔,在她擡手時盤旋着向她掌心落去,她側頭端詳那靈巧的鳥兒,片刻之後,縱身向着行營藩去。
“含夕!”
子嬈早已來到大營之內,自墨熵日前從帝都帶來含夕失蹤的消息,冥袁樓一直出動暗部四處尋找,卻始終不見她的蹤影。含夕聞聲回頭.見到子嬈便停下腳步.“子嬈姐姐……’’剛剛說了半句話.她忽然看向子嬈身後,目光中有絲躲避的神色一閃而過,跟着偎到子嬈旁邊。
子嬈轉身回頭,看到身披玄色銀紋狐皮外氅,後面跟隨着王師衆將的於昊正站在營前向這邊看來。四周將士早已讓出道路退開行禮.墨熵和宿英亦上前參見,子吳只是點了點頭,看着含夕的清眸之中依稀有種思忖的意味,面色溫雅如舊,但卻沒有說話。
方纔被含夕半路以靈術喚去的信鳥飛起來落向他的手心,雪戰從他身後跳出來,圍着蹲在含夕足下的小獸繞了兩個圈.那小獸碧瞳晶亮,湊上前去,含夕看了看兩隻蹦在一起的小獸.低頭輕聲道:“王上……”
子嬈擡手招呼雪戰,問道:“含夕,你怎麼自己離開帝部,害得大家好不擔心.這些日子到哪裡去了?”
含夕垂下俏眸’撇了撇嘴道:“我……我本來是想悄悄跟子吳哥哥來玩,誰知竟在雪原中迷路了,幸好雲生獸能夠識別方向,才找到息川城來。”
子吳解開信鳥足上的密報瞥了一眼,隨手交給了墨炻,方開口道:“沒事就好,軍中人多雜亂……” “鬥髓
含夕突然道:“子吳哥哥,你不要送我回帝郝,讓我留在這裡好不好?。襠批悄悄牽了子嬈的衣襟,目露懇求。子嬈看向子吳,轉眸一笑道:“含夕如今身分截然不同,左夫人伴駕也無不妥。這丫頭既然滴部溜了出來,若送她回帝部還要多僕出人手保護,路上反而更不安全,不如暫時讓她留在這裡好了。” 。
子吳輕咳一聲-看了她一眼·道:“那便讓她跟着你吧,待此問事了,再一向回去。”說着舉步向前走去。含夕回頭望若他請冷的背影遠去,清靈的秀眸中彷彿有晨光浸過,漸漸地,消沒在美麗的長睫之下。
汐水宣軍大營,數艘戰船出現在水天之際,穿過盤龍般的晨霧向着岸邊徐徐靠近。
最先一艘赤身鑲金甲巨型戰船在陽光下反射着耀目的金光,繪有玄武神圖的宣國王旗顯示出船上之人非同一般的身份,接近軍營時,營中響起整齊的金鼓之聲,與船上威嚴的號角遙相呼應,震動三軍。
原本一直延伸到江中的巨木渡頭隨着翻飛的波浪向兩邊徐徐滑開,金甲戰船早已降落主帆,以平緩的速度暢通無阻地進入軍營水域,靠岸停泊之後,船身內響起凱關運轉的聲音,數條方木同時出現在戰船底部,連續分三次上升,繼而伸出寬達半丈的平臺與四周浮木交接。整座戰船緩緩離開水面,當船內機關全然停止,江面上便象出現了一座四面臨水的小型宮殿,既平穩安全,又可將兩岸美景一覽無餘。
外圍戰船隨後依次停泊,融入軍營,目成嚴整的防衛陣隊,彷彿衆星捧月着當中的主艦,倘若出現敵軍來襲的情況,單是這強大外重防禦便足以摧毀一切進。可以想見幾乎沒有任何戰隊能夠威脅到宣王舟駕的安全。
這金甲樓船以及整個水軍防禦營的設計這瑄離登上甲板,進入最上層溫暖華麗的船艙。不遠處平臺上,宣軍士兵陸續押來一羣衣衫襤褸的囚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推到跪在刀下。瑄離向後看了一眼,對宣王欠身道:“殿下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妥,下面這些便是辛贏國的遺民,一共一百三十九人,都已經這這裡。”他一邊說
若一邊擡頭瞥向對面臨窗而立,正在眺望汐水江最的少原君。
這一趟驚雲山之行,宣軍出動三百戰船進入驚雲聖域的忘塵湖打破了五族
四國數百年來兵鋒不入驚雲山的歃血之約,強行請出辛贏國亡後避世多年,被稱做“百仙聖手”的醫者蝶千衣。此事在整個九域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較不久前少原君在伏俟城重新露面,更與宣王聯袂同行亦不迫多讓,但面對橫掃十三連城的宣國大軍,所有人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將人帶上來。”
姬滄廣袖曳地,轉身踩者柔軟白向外走去,立刻有兩名劍童上前打起金簾,如光、花月二使自二層船艙中押了一個身穿奇農布袍的長髮女子上來。蕊女早窿顏並不算絕美,但肌膚極白,眉目極清,令人一見之下便覺有種遺世出塵的淡泊氣質,予人與世無爭的美好印象。面對威震天下的宣王,她只是略微擡眸,但看到下方跪了一地的辛贏國百姓,目光卻幾不可見地微微一顫。
姬滄妖異的長陣向外掃去,“本王再問你一次,醫還是不醫?一
那女子轉頭看來,聲音柔和,態度卻異常堅決,“蝶千衣此生從來見死不救即便遇到尋常傷者,也必盡力救治,但我數年前便已立下重誓,終生不醫楚人,更何況少原君乃是亡我辛贏國的罪魁禍首,恕千衣不能從命。”
“好。”姬滄點了點頭,也不多言,長眸一側。
花月使揮手示意,平臺盡頭刀斧手手起刀落,咔嚓一聲,十個人頭同時攮下,鮮血狂噴而出。
其後百餘名囚犯驚懼莫名,紛紛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蝶千衣驀然地睜大眼睛,“你們千什麼?”
花月使道: “這些都是辛贏國的族人,他們的生死現在便在神醫一念之間,而且這數日來,還有不少江湖人士爲搭救神醫或者被擒或者被殺,所以神醫決定之前還是仔細想一想得好。”
蝶千衣臉色頓時蒼白若死。“醫還是不醫?”
蝶千衣輕咬紅脣,閉目不語。“殺。”
隨着這一字落地,又是十名辛贏國人身首異處,屍體稻草般向前倒去。如此花月使每問一次話,只要蝶千衣不肯開口,便有十人人頭落地,汐水浪潮拍岸,染得滿江血紅觸目驚心,岸上婦孺一片哭聲震天,這般人間慘象,就連兩旁見慣殺戮的赤焰軍戰士也紛紛露出不忍之心。
瑄離來到窗前,對一直袖手旁觀的皇非道:“君上此次是否太過心狠手辣,這些辛贏國人都是戰後倖存的無辜百姓,卻遭如此橫禍。宣王今次兵侵驚雲山,用強硬手段對付百仙聖手這樣身份超然的人物,九域之下早已經非議滿天了”
皇非冷眼看向外面慘絕人寰的殺戮場面,毫無動容,“宣王若是在乎天下非議,赤焰軍此時便不會在十三連城。”
瑄離眉稍微挑,“的確,只不過宣王越是肆總示戮,引起衆人不滿,日後軍上接手大軍,便會越得人心。看來當世之下也唯有君上,能讓宣王這樣的人萬劫不復。”
皇非跟中淡淡閃過冰冷的氣息,冬日陽光下完美無瑕的臉容,忽然令人生出冷酷無情、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感覺。瑄離無意與他目光相觸,心頭微微一凜。這耐外面刀斧手再次推出犯人,舉起刑刀,一直緊閉雙目的蝶千衣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叫道:“住手!”
花月使擡起的手暫時停住,轉向宣王等待示意。蝶千衣看着一江血水,顫聲道:“你……你放了他們,我答應便是.”說完這話,身子一晃,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姬滄淡哼了一聲,拂袖道:“帶她進來。”
如光使擡手引路,“神醫請吧,早些如此,也不必害那麼多人喪命了。”
蝶千衣看着被重兵看押的一衆族人,無奈之下,隨他進入船艙。皇非轉過身來,臉上早已恢復舊有的神態,彬彬有禮地對蝶千衣微笑道: “有勞神醫。”
轉眼之間,蝶千衣眼裡似乎流露出恨意,但隨即又只見悽傷。這百仙聖手雖與巫醫歧師齊名,醫術柑妙獨到,但生性淡泊,常年離世索居,不諳武功,自然小是宣王與少原君的對手。皇非在她替自己把脈之時,暗中逆運真氣,經脈之中鉚日內息岔亂,時強時弱,形成被九幽玄通影響時的詭異的情況。以他的武功修爲-如此刻意爲之,蝶千衣雖然醫術高明,但心下紛亂,一時並未察覺,片刻之後收回手來,低頭深思。
姬滄問道:“如何?”
蝶千衣蹙眉道:“他的情況很是奇怪似乎丹田中有股不明的力量影響到真氣運轉,以致內息不暢,經脈受阻.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醫好。”
姬滄冷冷道:“莫要耍什麼花招,否則本王保證讓你後悔莫及。”
蝶千衣道:“我既然答應下了,便會盡力而爲,除非宣王不肯放過我的族人。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想一想,還需要一些藥物,三天之後,我會給出答案。”
入夜之後,江上風雨來襲,一篇寒意肅殺。蝶千衣仍舊被安排在二層船仺,室中裝飾雖然華麗舒適,一切東西應有盡有,但四周皆是宣軍守衛,別說是逃走,就是連隨便與人說一句話的可能都沒有,獨坐對孤燈,想起白日無辜喪命的辛贏國族人,不由心覺慘然,正覺一籌莫展,忽然聽到簾外傳來一聲女子撫媚的輕笑。
蝶千衣聞聲覺得詫異,卻見突然間,對面燈火影下,船仺璧上影影綽綽出現了
個妙麗的人影,跟着一個身姿窈窕、烏髮及腰的白衣女子像是壁畫中走出來的精魅般飄然現身,美目一轉,輕聲淺笑,“你就是百仙聖手蝶千衣?”
那女子容色已極妖媚,聲音卻更加甜膩酥軟,一見其人,再聞其聲,加上她奇異的現身方式,叫人不由生出身臨綺夢的感覺。蝶千衣按住心中驚訝,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女子飄入垂簾,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我只問你,皇非是不是真的武功出了問題?”
蝶千衣道: “從我替他診脈的情況看,他體內真氣的確有異,嚴重的時候也可能會武功盡失。”
那女子妙目輕轉,又道:“那麼,你醫得好他嗎?”
蝶千衣蹙眉道: “他的情況十分罕見,尋常藥物起不了作用,但我有一套八法奇針,若能依時取穴,盡心而爲,醫好他也並非難事。”
那女子聞言面露失望之色,跟着嘆道:“唉!那這麼說,我應該殺了你纔對了。”
蝶千衣一愣,“什麼?”
那女子忽又嬌豔一笑,道:“不過你是神醫,曾經救過很多人,殺了你使等於結下數不清的仇家,這可有些麻煩。皇非是我生平頭號大敵.我也不能讓你醫好了他,不如我們交換一個條件,我可以救你出去,但你要幫我一個忙,這洋兩全其美,你答不答應?”
蝶千衣問道:“你能救我出去?要我做什麼?”
那女子道:“你只要跟我去見一個人,醫好她的病就行。我保證你的族人平安無事,從此以後,無論是姬滄還是皇非,再也找不到你。而且,我還會幫你殺了皇非,因爲他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你若答應.便跟我來吧。”說着她轉身揮袖.在牆上輕一按,那船艙應聲滑開.自幾不可能的地方露出一道暗門。她對蝶千衣招了招手,身影翼飄.舉步先行。
_蝶千衣略一猶豫.便隨後進入門中.黑暗中只見白衣隱隱,那女子帶着她在這佈滿機關的暗道裡向前走去,有時兩人停步甲板便會自行下沉,又或者筆直上升,蝶千衣感覺四面不時有機關震動,暗門開合,卻聽不到半絲聲響,彷彿兩人身在迷宮幻影之中,但實際上這裡應該是宣王舟駕的內部·約莫過了小半香時間,那女子聽下腳步,玉手伸出,按牆壁連續轉數週,眼前船仺無聲移開,一陣江風撲面,冷雨蕭蕭而來。
那女子將一隻手指抵在脣上,低聲道: “小心一點,這裡仍有可能遇到宣軍,千萬莫要被人發現。”
蝶千衣見到不遠處營火點點起伏,果然並未完全離開宣軍火營範圍。那女子伸手抓住她胳觸,潛蹤匿跡,悄然在軍營之中穿梭,身法如魅似幻,高明至極。千衣暗覺驚訝,待離開營地後,被她帶着一路疾奔,很快進入荒無人煙的曠鼾:談雨勢加大,天地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前方夜空忽然劃過一道輕利的閃電。照見曲折險竣的山路。那女子身邊帶若一人,卻履險如爽,身姿幽美。大雨中兩l彷彿煙雲一般漸漸上升,一直到山頂一處危崖之上,她纔將蝶千衣放開,說道:“到了。”跟看上前幾步,向着山崖道:“你需要的人我幫你找到了,若連她也醫不好你,我也沒有辦法了。現在我要儘快回去。剩下的事情你便自行解決吧,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很好,這一次你幫了我,我答應日後幫你一次,不過只有一次,你可以隨時找我。”
雨中傳來一個年老女人的聲音,天邊電光倏閃,蝶千衣驀地看見對面巖洞裡坐着個紫農白髮的女人。那女子嬌笑道: “等你完全恢復,我們還有很多合作的機會。百仙聖手,後會有期。”說着她衣袂輕揚,身子飛雲般向後退去。蝶千衣回頭時冼然看到一張酷似自己的面容,天地剎那黑暗,白衣女子已消失在山崖之外。
巖洞中再次傳來那紫衣女人的聲音,“你是百仙聖手蝶千衣?”
“是。”天空再次有閃電劃過,蝶千衣終於看清那人面容,發現她滿臉皺紋,容顏枯搞,一副行將就木的衰老模樣。那紫農女人伸出手道: “很好,這個身份很好。外面雨大,你到山洞裡來吧。”
蝶千衣走到山洞邊緣,問道:“你是什麼人,找我來是爲了醫病嗎?”
那紫衣服女人啞聲道:“不錯,我病得很重,但是你卻可以救我。”
蝶千衣道:“那也不—定,你先伸手給我,讓我試試脈象吧。”
“好啊!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辦法。”那紫衣女人說着.將枯枝一樣的手向她伸去。蝶千衣跪坐下來替她診脈,發現她身子異常衰弱體內真元盡喪.似乎奇經八脈都被一股邪異的力量強行摧毀,就像崩壞多年的城牆一樣,根本沒有復原的可能,搖頭說道:“你的傷勢太過嚴重,我可能沒有辦法幫你恢復。”
那紫衣女人卻不回答,只是眯起眼點頭說:“這副皮相雖算不上決賽,到也相當不錯了。”她口吐輕言,佈滿皺紋的臉上露出森然詭異的微笑,忽然間反手緊緊抓住蝶千衣。蝶千衣吃了一驚,下意識想要後退,但覺一股邪冷的異流自那女子的指尖傳來,身子不知爲何竟已經無法彈動,張口欲喊,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巖洞裡似有金光浮動,那紫衣女子桀檗怪笑,向前觸上她的;臉頰,兩隻手如同枯藤鬼爪,緊緊將她戳住,“蝶千衣,多美的名字,多美的模樣,真是好啊。。。。。。你一定就得了我,一定會。。。。。。”她一邊說,雙眼突然透出毒蛇般的邪芒。蝶千衣驚駭之極,但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與她目光相觸,突地渾身一顫,秀目便慢慢失去了神采。在那紫衣女子周身散發出的金色異芒中,她眉心逐漸有一道活物般的光印出現,不斷隨着雨光流動着血紅的色澤,彷彿生命的精華,點點消失不見。
邴紫衣女子仰首尖笑道:“我千辛萬苦藉助金鳳石聚科一口元氣,便是爲發動這九轉玲瓏眸,你正是最好的選擇。以吾轉魂血魄,入汝六道輪迴…...”風雨交加之中,只見她長髮飛舞,雙手結出奇異繁複的法印.一串金色靈石自她指尖旋轉升起,金光裡慢慢敞出血色,將兩人全然籠罩.跟着透過雨絲,漫向天地。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有數道閃電破空麗至,仿若金蛇狂舞,羣龍騰空,向這山峰之巔流竄直下。傾盆大雨漫空狂瀉,天地似乎陷入絕對的黑暗,唯有一重重金色異芒在這風雨中浮動,逐漸被濃重的血色無聲吞噬。
當血光散去,金芒重現,大雨漸止,夜空恢復平靜。那紫衣女子身子向後包去,蝶千農眉心的血印全然消失,徐徐張開眼睛,原本柔和的眼眸中,透出了一絲冷豔幽煞的紫芒。
金甲樓船二層當中一問寬敞華麗的船室中,金燈獨燃,照亮四壁,瑄離站在案前精心修剪着花瓶中一叢含苞待放開的梅枝,身後艙壁打開時,他悠然回頭,看了一眼自暗道中走出的白衣女子。
“惟妙惟肖.毫無破綻,自堂主的大自在如意法越來越出神入化了。”
那女子輕煙般掠到他身旁坐下.美目向他飄去,“怎麼不叫我姝兒?你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當年在後風國我們便已經知根知底,亦曾合作愉快,不過現在你的手段也越發叫人驚訝,就連宣王舟駕蕾完全在你掌控之中,而且能與四面所有戰船相連,輕而易舉就將宣王掌心的大活人送出去。”
碹離笑了笑,隨手丟開那梅枝,“你要我幫你對付皇非也無須如此奉承,我已經說過,我不會和他正面爲敵,也勸你小心行事,莫要惹火上身。”
白姝兒嬌聲嗔道:“你就這麼顧忌他,難道他比宣王還要可怕嗎?”
瑄離眼前浮現出白日船艙中皇非俊若冷玉的面容,徐徐道:“塵原君是真正無 情的人,也是真正有野心的人,這樣的人即便不能成爲朋友’也還是不要做敵人的好。”
白妹兒幽幽嘆道:“所以這樣的人若要殺你,便是世上最可怕的事,還是先下手爲強,不管是殺了他還是毀了他,免得自己寢食難安。話說回來,我若能控制皇非,對你也大有好處,所以你不會不幫我,對嗎?”
宣離面對這心機多變的妖嬈,目中閃過莫測的微光,擡手按向桌案,牆壁上無聲滑開暗門,“你若再不回去,被人發現異樣.我便有心無力了。”
白妹兒嫵媚一笑,娉婷起身,“明晚再來找你。”說着飄向漆黑的暗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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