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堂主艦二層甲板上,以奪豔等四使爲首的自在堂核心部屬嚴陣以待,白姝兒率衆遙觀湖面戰況,脣角始終帶幾分如絲淺笑,似在欣賞己方戰船被毀的壯觀景象,令人十分摸不透深淺。
彥翎從旁打量她半晌,終忍不住問道:“對方這一手沖流側風極爲高明,毀了我們不少戰船,美人不覺心疼?”
白姝兒若無其事地道:“那船上所有人馬皆曾屬暗色統管,更兼叛逆三使的舊部,一了百了,豈不痛快,何必我去心疼?”
一陣湖風捲來,吹得軟袖飛帶御風飄拂,凌空虛繞,美勝妖仙,誰也想不到她如此心狠手辣。
彥翎暗呼厲害,想到先前操縱油火小艇,此刻潛伏水中蹤跡全無的幫衆定纔是忠心於她的精英戰鬥力,這手清理門戶,佈局殺敵,確是乾淨利落,回頭一看,駭然提醒道:“還不小心,他們衝過來了!”
白姝兒風姿萬千地橫他一眼:“盡是猴急,不讓你開開眼界,你莫不當我怕了那小賤人?”說着纖手做出指示,綠頤笛聲隨之變幻,“咻咻咻”連嘯三聲,破入對方鼓號之中。
方飛白等人雖不知自在堂訊號含義,但都是多年戎馬生涯,戰鬥經驗無比豐富,單憑笛聲轉折便可推斷對方即將發起進攻,放眼湖上偏不見任何徵兆,不由心中微凜,而深知自在堂手段的召玉,卻似無動於衷。
一股暗流自水底涌至。
楚軍舵手剛剛發覺異樣,“喀喇喇”連續巨響爆起,船底火光碎木橫飛。
染香湖上勁浪狂翻,爆破之聲接連不絕。
數十艘戰艇幾乎全被自在堂特製的水下秘雷破壞,紛紛傾側翻沉。
船上戰士原本皆精通水性,即便落入水中亦可逃得性命,無奈水面浮油隨暗流卷至,沉船登時被烈焰吞沒,在湖上不斷衝起雄雄火光,迅速連成一片。
哀叫聲此起彼伏,慘不忍睹。
執行此項任務的自在堂戰士卻皆備有水肺換氣,早已巧妙地借湖底逆流撤離戰場,平安返回,未傷一兵一卒。
楚軍三艘主艦因有鐵甲防護,未遭致命損傷,船尾飛輪轉起,以更加迅疾的高速向敵方逼進。
自在堂戰船藉着風勢滿帆轉舵,在衝入硝煙瀰漫的湖心之前突然改變方向,逸往西南外圍。
召玉俏立船首,秀髮迎風飄揚,對身後慘烈的戰況視若無睹,沉聲道:“哼!這便想逃嗎?諸位將軍請做好準備,我們將憑快艇強登敵船,務必擒殺白姝兒、夜玄殤和彥翎三人!”
揚手發令,左右兩艘護艦先切往外擋,雙雙濺開急浪,復由中路兩側回頭內衝,憑藉尖利的船頭撞向攔截而來的自在堂戰船。
其他衝出火海的楚軍戰船亦整頓隊形,以迅雷之勢插向敵方艦隊中心。
衆人久經沙場,此刻哪還不明白她將以這支水軍拖住自在堂全部戰鬥力,使之無暇接應主艦上的戰鬥,只要他們這最具威脅的生力軍追上自在堂,對方船上即便是夜玄殤這樣的高手,也絕無可能在少原君府精英戰力的突襲下全身而退。
以目前自在堂展現的實力來看,眼前剩餘的所有戰船很可能將是與之同歸於盡的下場,但只要剿滅自在堂、殺死夜玄殤、活捉彥翎,這點折損對於楚國水軍來說根本微不足道,不痛不癢。
方飛白心思最是細密,頓知召玉此前定已得到密令,對夜玄殤絕不留情,方纔有此凌厲的舉動。這等詭譎狠辣的戰法、威逾雷霆的決斷倘是出自少原君手中,他絕不會有絲毫驚訝,但眼前這修眉豔目的女子,卻令人着實有些意外。
雙方逐漸攀上速度的極限,船距拉至三十丈以內。
掃過前方暗沉沉一望無際的湖島,白姝兒忽然貼至彥翎近旁問道:“前方便是林湖暗礁,要不要陪我和他們玩玩?”
彥翎大模大樣地靠在船側,嘻笑道:“美人要怎麼做,悉聽尊便,小子惟命是從!”
白姝兒嬌嗔含媚,竟轉身進入舵室,親自操舟。彥翎一呆,跟着縱身竄入,要看這智計百出的美女如何行事。
楚軍戰船上放下十餘艘窄身快艇,召玉等人以內勁催舟,不住迫近。
衆人如此控舟前行,頓時分出高下。
方飛白一馬當先,足下窄艇衝波開浪,白色武士服貼身勁揚,瀟灑從容,疾月流星般追向敵船。驍陸沉與他並駕齊驅,分毫不落。“魂索”鄺天處於二人左側稍後方,意態輕鬆,氣脈悠長,顯然未盡全力,不欲與年輕人爭鋒。展刑、易青青夫婦更後一步,善歧、豐雲緊隨其旁,反是內力與他們相當的召玉,巧借湖水浪潮流勢不斷增速,越過一個浪尖,竟猛地前超方飛白,當先而去。
方飛白大喝一聲:“好!”內勁提升,陡然衝出,和她並肩保持領先。
便在此時,一聲長嘯自湖心響起。
嘯聲由遠及近,剛剛還是遙隔湖島,轉瞬便趨近前,湖面一艘小舟破浪而至,單看來勢便知操舟之人不易應付。
隨召玉叛出自在堂三使中的閒情、別鶴兩人齊聲呼嘯,後方十多艘快艇乘風急轉,迎面截向來人。
艇上戰士皆配飛刃箭弩,運舟破浪,蓄勢待發。
雙方速度都是極快,小舟霎時進入射程,機括聲同時爆起!
無數利箭如雨激灑,幾乎將小舟前方夜空全然封鎖,“哧哧”勁響貫耳不絕。
星波開漾,小舟疾速衝上一道浪峰,忽然騰空而起,順着水勢射向斜外側,以比來箭更快的速度突往敵陣空隙。
時間、勁道拿捏得精妙絕倫,漫天箭矢全然落空。
小舟落回湖中,擦着水面疾飄而出,竟後發先至,攔腰射往由君府高手催動的快艇。
易青青拔劍嬌叱,玉瑤劍當先抖出萬朵劍花,伴着船頭飛浪不斷閃爍,罩向小舟!
嘯聲中有人哈哈一笑,水底一道激流陡然射出,千點寒芒迎上劍光。
清嘯悠悠不絕,一片飛光燦爛的玄雲卷向展刑電閃而來的銀戟,借小舟衝蕩的力道巧妙一帶,戟鋒頓時飈向迎面而來的豐雲,復有一隻玉手嬌腕微翻,數道光華襲向善歧。
幾艘船間水光迸散!
絕魅無匹的女子玉顏驚鴻一瞥,輕笑盈耳。小舟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穿過四人攔截,船尾木漿倏地拍入水中,漫天湖水爆上半空,攜着強勢霸道的先天真氣鋪天蓋地地迫向四艘窄艇。
小舟在反震力下速度驟增,往前方召玉激射而去!
舟上兩人武功策略皆高明至極,兼之配合天衣無縫,登時打亂敵方陣腳。
自在堂主艦眼看進入林湖暗礁,白姝兒微一跺腳,輕聲嗔道:“呀!這冤家!”俏手忽然左移,船身劃出一片飛濺的白浪,擦着前方暗礁聳峙的湖島邊緣調轉方向,回頭向敵船衝去,角度之妙,看得彥翎目瞪口呆。
方飛白眼見小舟衝來,喝聲“來得好!”,雙掌前推,一股大力將召玉送出數丈,迎上自在堂戰船。同時雙足力道透出,快艇在疾速前行中驀地向右一沉,伴着高逾半丈的浪花和左後方驍陸沉雙雙攻向小舟,極具默契。
舟上有人縱聲長笑,小舟嗖地向上飛起,穿向兩人中間。
劍氣橫空!
方飛白背後雙鉤來到手上,驍陸沉鏈槍洞出。
“鏘鏘鏘鏘!”
一柄長劍自月華水光中現身,電光火石間分別硬擋兩人聯手攻勢,鬥個難分軒輊。
劍光爆閃,兩艇上先後傳來悶哼,三船擦身而過!
小舟狂風般穿過敵艇,速度絲毫未減,仍舊追向召玉。自小舟出現的一刻,君府原本的進攻策略已被全然打破,不斷受對方牽制,陷入被動的局面。
迎面自在堂主艦順風滿舵,憑藉巨大而堅利的船身,有恃無恐地撞向最先兩艇。
鄺天、召玉首當其衝!
召玉身爲後風國傳人,自幼臨海而居,極爲熟悉水性,當下藉助風向逆流側舟,以毫釐之差與艦船錯身,攀上半空時一個急轉落回浪尖,輕盈平穩,借力之妙,歎爲觀止。
艦船忽然轉彎,高聳的船身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橫移半丈,帶着一片雪濺般的巨浪,撞向鄺天那艘小艇,卻未將半點浪花濺上已至近前,由夜玄殤操縱的小舟。
彥翎在舵室連連擊掌,對白姝兒高明的操舟之術咂舌不已。
鄺天大喝一聲,在狂浪罩身前沖天而起,縱向艦船上空。
浪花落開,窄艇四分五裂,崩作無數碎片。
小舟上亦有一道修長魅影凌空射至,幽袂如雲,以無雙曼妙的姿態橫飛夜空,與鄺天同時出現在艦船上方。
半空中鞭影一閃,威名天下的魂索出現在鄺天手中,抖開圈圈勁氣,迎上對手!
雙袖飄縵,對面女子清聲笑道:“老將軍好大的火氣!”
一道袖風射入層層氣圈,“嘭”地擊散鞭影,準確無誤地點中魂索尖稍,泛起片片好看的漣漪,當空急送,似是要將鄺天震下船去。
鄺天暗忖你一介女流,竟敢如此硬拼,冷哼一聲內力勁透長鞭,全力反震對方。
不料玄袖乍放即收,倏地拂中鞭側,向旁一帶,真氣吞吐,竟以卸勁將他連人帶鞭向甲板上甩去。
鄺天功力比子嬈只高不低,被她這般合己方之力順勢下扯,半空中收勢不住,踉蹌墜落甲板,胸口難受得幾欲吐血,誰知眼前閃起一片寒光,卻是奪豔等四使合力攻來,振鞭使出魂索絕招,方纔擋下四使渾若天成的聯擊之術,哪還有隙顧及其他。
子嬈早已在桅杆上飛身借力,旋袖飄射,迎向剛剛躍上船來的召玉。
此時湖上嘯聲又起,但見船艇間數道人影兔起鶻落,勁氣交擊之聲爆浪般傳來,卻是夜玄殤縱船破入敵陣,歸離劍以一敵四,與方飛白等短兵相接!
白姝兒再次操縱艦船,將善歧、豐雲二人所率快艇攪得人仰馬翻,船尾一擺,覷準驍陸沉和易青青之間的空隙衝去,保證令他二人閃避不及。
巨浪撲向敵艇,白姝兒突然放手離開船舵,一把拖了彥翎:“不玩了,快走!”
身旁立刻有部屬接手掌舵,避免艦船失控。
彥翎原當她要前去助陣,誰知被她拖着離開舵室,穿過一條暗道直往甲板下層而去,眼前一黑進入底艙,來到一間隱密暗室,除非船毀人亡,否則絕不必擔心被人發現。奇道:“這是幹嘛?”
白姝兒手中火摺子亮起,“噓”地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邊動手擺弄室中機關,一邊向上瞄去一眼:“上面那主不好惹,反正那些人又奈何不了三公子,我們躲個清閒豈不更好?”說着將一道銅管推至彥翎眼前。
彥翎俯身張望,竟能直接看到甲板上的情形,知道是以水晶塗了銀砂反光而成的“千里鏡”,不由笑道:“好手段,船上居然設了這等機關。”
白姝兒似是輕聲一嘆:“楚軍兵圍皓山後,這機關便早已失傳了。”
彥翎問道:“那你又如何知曉?”
白姝兒道:“寇契大師出身後風國,我曾有幸見過他一面。”不再多言,傾身查看外面戰況。
召玉甫一上船,一道陰柔真氣迎空撲下,紛飛袖影中一隻凝脂白玉般的素手指扣法印,仿若妙蓮盛開,驟然清晰擴大,印向她眉心。
前後左右盡是指影,封死所有退路。
召玉大驚下施出自在逍遙法絕世輕功,輕煙般向後疾退,但無論如何變換身法,一點蓮華如影隨形。
被迫一退再退,足尖點上側舷,湖風碎浪飛撩衣襟,召玉猛一咬牙,運掌擊出。
這時船身猛地一晃,同時撞上三艘敵艇,驍陸沉、展刑、易青青飛身躍開,落往甲板方向,方飛白與夜玄殤硬拼一招,亦是沖天而起,雙雙棄艇登船。
召玉衣袖劇震,向外蕩起急遽的波浪,被子嬈掌心一股清柔若水,卻寒徹如冰的真氣侵入經脈,悶哼一聲往下墜去,千鈞一髮之際腳尖勾上船頭纜繩,急提真氣凌空飛出,將自在逍遙身法發揮到極致,身形極盡輕美。
子嬈始終面含輕笑,倏地飄至她上方,腕底一道光華綻放,纖手變幻出美妙難言的蓮華法印,萬千指影充斥兩人間整個夜空,往召玉胸前一抹乍現而逝的清光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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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驍陸沉剛好飛臨船頭,大喝一聲,鏈槍急抖,直指子嬈後心!
銀戟橫掃腰畔,利劍寒光撲面,皆是攻其必救。子嬈於此三人聯擊之下飛袖一揚,湖中爆起沖天水浪,隨着一聲悅耳清嘯,無數寒芒冰龍般卷向側方,右掌去勢不變,仍舊印向召玉。
“去!”
驍陸沉鏈槍精光現時,夜玄殤長聲笑喝,欺方飛白當空無處借力,以強勁的內力硬生生將他撞向驍陸沉。
方飛白身爲君府大將,應變之快亦非同尋常,雙鉤疾探,和驍陸沉鏈槍交擊,雙雙借得對方真氣。
兩人凌空錯位,變成他全力撲向子嬈,而驍陸沉則槍勢劇增,呼嘯着攻向夜玄殤。
縱以夜玄殤之能,也不敢小覷這攜君府兩大高手合擊之威而來的一槍,手底劍氣暴漲,同時回掌劈出,一道掌風破空襲向方飛白,並不因鏈槍攻勢而有絲毫停滯。
方飛白暗中喝彩,不得不回身應敵,否則必在阻攔子嬈之前被夜玄殤精純的掌力震成重傷,但身形雖緩,右手長鉤卻厲嘯飛出,閃電般射向子嬈。
前方一對人影阻來,竟是善歧、豐雲兩大家將,一人運劍擋下方飛白長鉤,另一人卻在間不容緩的瞬間拼力阻了子嬈一掌。
“將軍且住手!”
此時旁邊劍光槍影漫空大盛,噼啪勁氣激響,兩道人影乍合即分。
驍陸沉飛墜甲板,“噌噌噌”連續後退,直到撞上船舷方纔止步,臉色發白,顯然交手中吃了大虧。
夜玄殤瀟灑落在對面,劍氣遙遙籠罩前方,生出莫可逆擋的強大氣勢。
召玉在方飛白等人護持下終於脫出子嬈追擊,踏足船上,俏面失色,胸口起伏不定,竟一時說不出話來,盯着飄入帆桅暗影中的幽豔女子,巫族詭魅莫測的武功果真百聞不如一見,此時纔來得及心驚後怕。
君府衆將紛紛落上甲板,鄺天鞭影一振,亦逼退自在堂四使,脫離戰圈。
善歧低聲說了句什麼,方飛白眼中閃過驚詫,看向前方,隨即收起兵器抱拳道:“飛白等見過九公主!適才不知是公主鳳駕,魯莽之處,還望公主恕罪!”
衆將先後隨禮,皆是面色異樣。
“善歧,你既知道是我,還敢出劍阻擋,你主子便是這般教下的嗎?”
一把慵柔清冶的聲音,泠泠灩灩響起在衆人耳邊。
火光一亮,暗影中炫開點點金芒,映出一隻纖美修長的手,指尖墨蝶流光飛顫,幽幽爍爍照亮女子絕色的容顏,那詭異明美的景象令人過目難忘。
飛蝶繞身,清輝紛流,子嬈徐徐舉步前行,湖風吹起她衣袂間飄揚的飛鳳浮紋,長髮盈墨輕舞,盛開華魅的風姿。
夜色斂去風華,月光低下嫵媚。
玄裳在光與暗交錯的邊緣飛拂展揚,方飛白等終於見到這豔冠衆生的王族公主,傳說中如妖似仙的女子。
所有人都在那飛挑的鳳眸之下爲此一瞬驚豔的冷魅屏氣靜聲。
善歧聽得她語氣不善,曾有前車之鑑,面對這未來少原君府的女主人如何敢放肆,向前跪下:“末將知罪,君上絕無此意,皆是我等擅自冒犯,公主切莫誤會。”
子嬈僅以眼尾帶他一瞥,也不說惱,也不說笑,任這如今統領都騎禁衛的楚國大將徑自跪着,目光移向召玉,水眸柔柔一漾,朱脣微啓:“九轉玲瓏石中的冰藍晶可是在你手中?”
她袖畔清華隱隱,盈水流光,輕柔若笑的聲音在人耳邊縈繞縹緲,字字清靈嬌悅,無比動聽。
召玉感覺心口似有溫潤的水波盪漾,虛空裡泛開清幽漣漪,如這聲音般澄澈明美,令人聽不厭,舍不下,便是微笑點頭,一腔敵意盡消無存。
身旁衆人無不感覺如沐春風,夜色下款款前行的女子亦溫柔多情,如三春煙雲裡綺旎的夢境。
倘若仲晏子或歧師在此,定能一眼看出子嬈正暗施蓮華心法,以高明的攝魂術壓懾衆人心神,與當初子昊在洗馬谷震服整個九夷族的九幽劍境如出一轍,先前善歧一個照面,便已爲其所制,纔有如此低聲下氣的請罪之舉。
碧璽靈石光澤頻現,夜玄殤微微蹙眉。
子嬈幽美的眸光鎖定召玉,柔聲道:“既然冰藍晶在你處,給我看看可好?”
召玉不由自主擡手,向前邁出一步。方飛白等人隱約覺得不妥,但卻偏偏生不出絲毫阻攔之心,在這異常柔美的聲音環繞中,只覺這樣很好,便該按她的話去做。
驍陸沉方纔被夜玄殤劍氣震傷肺腑,此時只覺氣血逆涌,全身經脈賁張欲裂,難受到極點,身子猛地一顫,口中鮮血“哇”地噴濺滿襟,人便向前跪去。
方飛白霍然驚覺,大喝道:“小心!”
召玉似被當頭棒喝,一震停住腳步。子嬈悶聲冷哼,似是微帶惱意,隨即飄袖後退,玄衣沒入桅影深處,一片焰蝶卻攜飛光急旋而出,撞向驍陸沉胸口。
蝶影快得令人不及反應,在接近驍陸沉的瞬間綻開金銀碎芒,數縷真氣沿他胸前要穴襲入經脈。方飛白一掌上他背心,立刻就地盤膝,助他行功療傷。
召玉呆了一呆,方知剛纔險些心神被制,將冰藍晶交由對方,不由怒道:“你……何以用妖術惑人!”
暗影裡漫不經心一聲輕笑,有些輕弱的滋味,稍頃,子嬈幽幽柔柔地道:“是嗎?好,那我現在不出手了,你可肯把冰藍晶交出來?”
召玉柳眉飛剔:“笑話!冰藍晶乃我後風國傳承之寶,豈能任意交與他人?”
“後風國。”子嬈又是一笑,曼聲道,“那不就是了,你那問題,當真奇怪得緊。”
她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召玉頓覺語塞。鄺天等人暗暗皺眉,心想今晚之事恐怕難以善了,以子嬈的身份地位,莫說王族公主,五日後君府大婚,她便是這九域天下權勢最重的女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在場所有人加起來怕也難抵分毫,倘若她尋上召玉強索九轉靈石,卻要如何收場纔好?
更何況,眼前還有個深淺莫測的夜三公子,誰也沒想到這兩人會一起出現在染香湖上,令得場面完全失控。而自在堂雖有四使現身,正主卻不知所蹤,亦是無法預料的一大變數。
暗室中白姝兒看向彥翎,突然問道:“哎,三公子和上面那位究竟怎樣?”
彥翎愣了一愣:“什麼怎樣?”
白姝兒瞪他一眼:“你別告訴我不知道三公子和她關係非比尋常。”
彥翎笑看回去:“你別告訴我不知道九公主再過幾日便是少原君夫人,不尋常又怎樣?”
白姝兒美目飄轉,似在籌算什麼事情,片刻後妖媚挑脣,返身繼續看查上面情形。
方飛白輕聲低嘯,收手起身。驍陸沉再噴出一口淤血,睜開眼睛,面上已恢復血色,單膝跪下:“陸沉多謝公主!”
子嬈方纔以焰蝶注入他體內的玄陰真氣,巧妙地牽動夜玄殤的天宗內勁,及時阻住他被蓮華心法逆催的脈息,使他免去爆體而亡的厄運,再得方飛白相助,先前傷勢已痊癒了大半。
便聽子嬈淡淡道:“驍陸沉乃是皇非把臂論交的得力愛將,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哼,你若非逞強壓制傷勢,哪用我如此麻煩?記着,下次可未必這麼走運。”
驍陸沉低頭道:“公主教訓得是,陸沉定當謹記於心。”他與方飛白隨少原君出將入相,歷經風浪,心智謀略非比尋常,兩人自有一種難言的默契。方飛白趁機上前一步,折腰施禮,恭敬地道:“今晚怕是有些誤會,以至我們冒犯了公主,九轉靈石之事關係重大,還請公主允我們稟過君上,再做定奪,不知可否?”
子嬈慵然道:“量你們也做不了主,既是君府的人,那我找皇非去。”說着轉袂輕輕一拂,看向夜玄殤,“喂,我累了,不想打了,你呢?”
天際明月,湖上風波,月色的皎潔與幽沉的暗影,黑與白如此壁壘分明,卻又無比諧調地融合在一起。
一身玄衣的夜玄殤站在船首光亮的一方,深黑的眸中是看不清光色的微笑,脣畔輕淡的飛弧,有着一絲莫名的柔和。歸離劍凌厲的鋒芒斂入鞘中,他彷彿隨口笑說:“一個人打架頗沒意思,子嬈若說算了,我也無所謂。”
子嬈輕媚一笑,柔聲道:“那好,咱們後會有期。”
女子優雅的玄裳漫開,夜色繁華,香染風雲。夜玄殤微微點頭:“子嬈,會後有期。”
位於湖岸西南方的一處密林畔,十餘名黑巾掩面的灰衣戰士目送楚軍有條不紊地撤退,一身儒服的叔孫亦目露深思之色,待自在堂船隻打出訊號,調轉方向,徐徐駛入煙波之中,回頭命道:“速去稟報殿下,就說夜三公子已安全離開染香湖,楚軍並無其他動向。”
那戰士領命離去。
“少原君動手了,只怕此次夜三公子再無先前那般好運。”叔孫亦身旁,竟是司空域、褚讓等一衆九夷族高手,說話的正是神箭褚讓。
叔孫亦嘆道:“只怪那太子御跋扈無行,搞得穆國人心動盪,政局不穩,連此次楚宣大戰趁火打劫之力都欠奉,根本不被皇非看在眼裡,夜三公子也自然失去價值。”
司空域接着道:“對皇非來說,不殺此人,反有可能生出變數。不過這夜三公子也算了得,在少原君眼底亦能將自在堂收爲己用,若要保命離開,應該也不是難事。”
“怕只怕少原君親自出手,此處畢竟是楚國。”叔孫亦翻身上馬,“走吧,我們暗中護送他們一程,再回去向殿下覆命。”
衆人沿湖岸縱馬而去,很快消失在燈火寥落的夜色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