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好像有什麼聲音一直在耳邊響起。
楚傾顏掀開沉重的眼皮,只見眼前晃着白光。待費力從地上掙扎起來的時候,纔看清那白光是由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散發出來,讓整個山洞恍如白晝。
她知道,這是東庭的手筆,這人最講究排場,出門不論四季都要帶把扇子,身上更是揣着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照明的夜明珠,比如防止蚊蟲叮咬的藥囊等等。
對,東庭——
她想起了昏迷前的畫面,顧不上沉重的身子,爬起來四下張望。
然而山洞就這麼大,除了她在沒有別人。
他不在?那他去哪裡了?
蹦起來時,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四肢比之前靈活多了,她知道這是因爲她的內力恢復了,但是又明顯感覺到內力渾厚了不止一倍,聯想到他之前不由分說就將功力傳給她的做法,臉色不由一白,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不行,她要找他問個清楚!
然而,就在她準備走出洞時,餘光瞥到了山壁上一個血手印,蹲下來去查探時,發現地上也有一灘血跡,雖然都已經乾涸了,但是根據這個出血量,不難判斷當時他吐了多少的血!
可是她想起了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殺手,根本就不足以將他傷到這個程度。
除非是他原本的內傷已經到了極其嚴重的地步!
東庭,你到底是怎麼了?
她回想起他看向她的最後一眼,彷彿帶着無盡的滄桑和釋然,那不像是個弱冠男子的目光,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她心裡鈍鈍痛起來。
而也是在這時候,她看到了地上刻的一行字。
隨意張狂,像極了他的性格。
小丫頭,不要尋我,下輩子再見!
她頓時癱軟在地,下輩子嗎?
莫怪於他拼盡經脈斷裂的危險也要打破她內力的束縛,然後將所有的功力傳給她。
可是爲什麼到最後他還要離開她?
他身受重傷,一定走不遠!
她這樣想着,跌跌撞撞朝洞外跑去,顧不上外面是否有追兵在尋找他們。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烏雲密佈,明明是黎明到來,卻處於黑暗之中。
一道巨雷轟隆在山頂炸響,頓時大雨傾盆而下。
楚傾顏不顧渾身淋溼,扒着那些礙眼的高草樹叢,高聲呼喊着。
“東庭!”
“你出來啊——”
“我知道你沒有走遠,我知道你聽得到我的呼喚!”
“……”
雨水順着她的臉頰留下,迷濛了她的眼睛,摔了一次又一次,但她不管自己跌倒了多少次,仍舊爬起來一聲接一聲地喚着他的名字。
這場雨下了很久,她走了很久,喊了很久,可是空曠的山野,迴應她的只有那狂風暴雨,孤身一人影彷彿像是江面的浮萍,搖搖欲墜。
最後一腳踩空,她整個人跌坐在雨水中,悲涼無助瀰漫周身,像是被天地遺棄的孩子,那樣的孤苦悲悽。
“東庭,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可是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拋棄我?”
“你以爲送了我一身功力,就可以保證我安全無虞嗎?”
她狠狠抹了下臉,掏出懷中的骨哨,顫抖着將它遞向自己發白的脣瓣,然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它吹響。
哨聲響起,一點也不尖細,更像是微風拂過樹葉傳來的細響,淹沒在了嘩啦啦的大雨中。
紫色的身影在山間搖搖晃晃緩慢行走着,雨水打溼了他的衣裳,也打溼了他的臉,邪魅妖孽的容顏在水光浸潤後,更加的好看魅惑,就算是一身雨水,滿身蕭索,卻仍就像是這山中一抹豔色。彷彿這世上再好看的風景,也不如他脣邊的一抹淡笑。
此時,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令他眉間顫抖,隨後駐足傾聽,彷彿在聆聽仙樂般!
骨哨是他給她的信物,無論什麼時候需要他,都可以吹響尋他,這是他給她的承諾。
但是,這一次,他不能履行約定了。
小丫頭,以後看到骨哨,就像看到我一樣。
我不能陪伴你,就讓它陪着你吧。
當最後一聲哨響歸於山林,駐足的人再次擡腳,走向了茫茫風雨。
以前,我不懂什麼是愛,但是看到你的眉眼,我好像看到了萬水千山。
即使知道你心裡有了別人,但是我還是很喜歡你,就像風走了萬里,不問歸期,就像是飛蛾撲向火光,不論朝夕,就像是這大雨淅淅瀝瀝,落地無息。
“難道你連最後一面都不願讓我送你嗎?”
楚傾顏握着骨哨,知道他再也不會現身時,她終於將臉埋進雙膝,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再也受不住,“嗚嗚”地哭起來。
初見時,他脅迫她幫他蹤跡,第二次見他,他仍舊是脅迫她幫他隱藏蹤跡,幾乎開始的前幾次,她都是被脅迫的一方,她有時候很想問問蒼天,怎麼每次都會碰上這個厭煩鬼!
雖然一開始相識有些糟糕,可是慢慢的,她對他有了些瞭解,知道他雖然表面花花腸子很多,但是內裡對她還是很照顧的,即使看她年少無知利用了她,她也未曾因此機記恨他。
再後來,他屢次三番地幫她,明明是一個不願意沾染俗世的人,卻肯犧牲時間幫她撥算盤算賬。
就算是後來,她爲了大冰塊和他劃清界限,他仍舊一而再再而三地拉她一把。
他說他會護着她,他真的做到了。
甚至連命都送給了她!
所以,那個笑得比女孩子還要好看,說話痞賤痞賤,總是覺得自己無比風流優雅的男子,真的就要這樣消失在她的生活裡嗎?
在大雨中淋了半日的人,終於受不住身體的沉重,栽倒在了雨水裡,手中的骨哨緊握,彷彿是世間無比珍貴的東西,生怕它被泥水弄髒了。
閉上眼睛之前,她喃喃自語着。
大冰塊,你在哪裡?
東庭受傷了,他不要我了!
你快幫我把他找回來,找回來——
一道閃電再次劃破天際時,一瞬照亮了天地。
只見山林深處緩緩走來身穿青衣僧袍的俊秀男子,他看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少女,雙手合十,眉目平和,輕誦了句,“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