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斜陽照着地面,仍有些燥熱。
喝下解藥的蕭緒,悠悠轉醒。
他睜開眼睛,適應了光亮後,轉頭看向從他醒來就處於激動狀態的幾個下屬。
“主子,您——”
“火靈,立即派兵前往山谷,去支援傾顏!”蕭緒努力撐着身體準備坐起來,打算衆人的話,刻不容緩地道。
“爲什麼?”火靈一頭霧水。
“這是個圈套,阿顏有危險,你們動作要快!”蕭緒緩了口氣,豎目道,聲音雖然虛弱,但是口吻卻令人不得反抗。
火靈和空靈對視了一眼,隱晦的情緒從兩人對焦中傳遞着。
由空靈開口,“主子,公子已經回來了,您身上的毒也解了。”
蕭緒聞言整個身體放鬆了下來,“你讓她現在來見我。”
“這——”火靈撓了撓頭,神色有些爲難。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是瞞着本王?”蕭緒顰眉,語氣也冷了幾分。
火靈看了眼空靈,見他輕嘆了口氣,自知這件事也瞞不下去,只得老實交代,“公子她今日回來了,但是受了點內傷,如今正在房裡調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蕭緒臉沉了下來,目光如熾地看着面前的下屬。
空靈上前道,“昨日主子突然瀕臨毒發地步,我等束手無策,危急關頭小海帶着鷹羣回來,同時帶來了解毒藥草。”
“公子和小煙是今早抵達的彰寧郡,回來時,當公子知道您已經解毒無大礙後,公子硬撐着的一口氣卸下,便暈了過去。”
“聽小煙說,她們在山谷裡遇上了南蒼軍,多虧了公子隨機應變,才得以安全歸來。”
緊接着,空靈便詳細地講解了程煙蘿她們如何與南蒼軍周旋,最後成功送回了藥草。
在敘述這一切的時候,在場的人除了火靈他們,均對楚傾顏產生了十足的欽佩,小小年紀,有勇有謀,換作一般人,很難做到。
小傢伙受困在他意料之內,因爲這就是一個針對他設立的圈套,他想過最糟糕的結果,因自己錯過最佳救護時間而自責。
如今得知她平安歸來,受傷是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但是看他們兩人對她傷情支支吾吾的樣子,可想而知,小傢伙這次是費了多大的力才脫困的。
蕭緒坐起身,翻開被子下榻。
“主子,您要去哪裡?”火靈見此連忙上前。
蕭緒擡手,淡淡道,“本王要去看阿顏。”
“可是您的身體——”
火靈剛出口的話就被空靈攔住了,他對火靈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去插手,然後轉身對蕭緒道。
“主子,屬下帶您過去。”
蕭緒點頭,披上一件外衣,就起身離開。
火靈抓了抓頭髮,也立即跟上去。
當蕭緒走進房間時,程煙蘿正在給楚傾顏施針。
還未等蕭緒開口,程煙蘿頭也不擡地主動道,“五臟內腑受到了強烈的衝擊,導致氣血逆流,不過沒有生命危險,只要好好調養,半個月內不動武,就會痊癒。”
說到這裡,程煙蘿已經收針完畢,她邊收拾着藥箱,邊感慨道,“說這是個姑娘家,恐怕沒有人會相信,生命力頑強得跟小強似的,如此纖弱的身體經過這麼多年的千錘百煉,終於耐打又耐扛。”
這話她不是在擠兌蕭緒,而是對這樣聰明又堅強不息的小丫頭,由衷感到欽佩又憐惜。
她起了身,對靜默的蕭緒道,“再過半個時辰她就會醒來了,我先出去給她熬藥。”
蕭緒點頭。
程煙蘿正欲離開,最後一頓,她背對着蕭緒,輕聲道,“我想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她明知進一步是死,仍舊毫不猶豫地衝上去,做最後的殊死搏鬥的一幕。殿下,當時你不在,不能感受到那種衝擊。我這丫頭,折服了。”
她說完這些,笑了笑,然後離開了房間。
程煙蘿是一個敢愛敢恨的人,也許是這麼多年行醫,經歷了太多的生死,對身邊人或者事大多都抱着一種無所謂的態度,很難想象,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空靈和火靈不約而同看向靜靜躺在牀榻上臉色蒼白的少女,隨後對視了一眼,默契地退下,順手關上了門,將此刻難得靜謐的時光留給兩位主子。
“啪嗒——”
門被掩上了。
蕭緒卻沒有立即走上去,而是靜靜看着榻上的人。
不知是過了多久,也許只過了一個眨眼的時間,他的腦海裡閃過很多東西,最後定格在此時眼前這張憔悴的臉。
他慢慢走了上去,在椅子上坐下,然後用目光描摹着眼前的人,彷彿這樣,就能夠將她刻進記憶深處。
“阿顏,我以爲,你留在我身邊,我就有足夠的能力去庇佑你,後來一你次又一次爲我深陷險境,我才發現,原來被庇佑的,一直都是我。”
他目光如水,嗓音溫和地看着她,內心卻像是掀起了層層波浪,久久不能平息。
“我們的阿顏長大了,做的都比我做得好了。”
“是我不夠強大,才讓你次次受傷,以後,我必會多努力,不讓你再次爲我衝鋒陷陣,不再生死兩難,不再感到絕望。”
蕭緒輕聲說着,像是在說給她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這些話,你不用聽到。
我會用行動來踐諾。
蕭緒伸手幫她撥開額前的碎髮,指尖落在她的眉眼之上,臉頰,最後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在陷入昏迷那一刻,他想到最多的,不是家國天下,而是面前這小傢伙。
原來他什麼都可以失去,唯一不能失去的,就只有她。
這一生,他擁有的不多,如果連這上天都要剝奪,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爐香嫋嫋的房間裡,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這樣靜靜看着一個人,彷彿永遠都看不夠。
在這樣安謐的房間裡,鼻翼間是熟悉的氣息,楚傾顏在夢中不知疲倦地走着走着,彷彿感覺有什麼在眼前指引着,她順着內心的聲音,終於尋到了光亮的出口,努力朝光口走去。
長卷的蝶翼輕輕抖動着,彷彿下一刻就要張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