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沒想到艾絲特會這麼快就把筆記看完了,還特地拿過來還給他。
此時亞倫正在船長室裡一個人用晚餐,這樣他就可以很坦然地喝上一杯,不用在意別人的感受。所以被打擾的時候,他是有那麼一點不愉快的:
“你看得倒是很快,我之前也說過了,別在船上練習。”
艾絲特沒有詢問有關“占卜”更詳細的事情,而是提起了去島上探索的小隊:“亞歷山大他們沒有遇上麻煩吧?”
“沒有,他們在當地遇到了一些土著,用我們船上的部分收穫做了交易。亞歷山大好像注意到在外界沒見過的某種礦產,所以又生出了研究的興趣,他的老毛病。”
亞倫倒是很詳細地解釋了一番,衝艾絲特晃了晃杯子裡琥珀色的白蘭地:“因爲我從來不允許他把成分未知的東西帶上船,所以他跟人回來拿着實驗用具就回村子去了。你找他有什麼事?”
艾絲特搖搖頭:“也沒有特別想找他談什麼,只是下意識有點擔心。”
“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除非火山爆發……不過這個島的相關資料非常少,謹慎點不是壞事。”亞倫端詳着艾絲特緊皺的眉頭,這麼說道。
“你要不要試試占卜?”
亞倫愣了一秒,因爲“神秘女王”要與哈梅爾見面的事情,他確實在緊張之下沒有在登島前進行占卜!
這是絕對不應該的。
“老師並沒有告知我這裡有任何危險,但是她似乎很想讓你跟隨我們一起行動……”亞倫眯起了眼睛,“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她已經把答案交給我了。”
艾絲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是在琢磨讓我當打手?會不會太信任我了?”
亞倫微笑着點了點太陽穴:“我很相信我的直覺,這也是我的小守則,如果事情難以明晰的時候,順其自然就能得到最好的結果。”
在艾絲特對他進一步產生質疑前,亞倫又繼續道:“不過我確實應該占卜一下,稍等一會兒。”
他總算表現出了一點身爲團長的責任心。這讓艾絲特在心底嘆了口氣,讓她不禁開始反思自身,難道她平時全靠“直覺”行動的時候,給克萊恩的感覺也會這麼不靠譜嗎?
亞倫將那本舊筆記收好,用力壓下去牆壁上的一處暗格,木板彈起後,露出裡面三、四個大小各異的水晶球,裡面同樣都混雜着銀色抱團的細絲,質感近似不斷散發出微光的水銀。
亞倫將最小的那顆握在手上,水晶球的體積也比他的拳頭要大上了一圈,看上去分量不輕。
“喜歡嗎?喜歡可以自己去製作甚至訂製的,按照用途添加不同的非凡材料,用你那些金路易足夠了。”亞倫走到艾絲特面前,給她展示的時候這樣打趣道。
艾絲特乾笑兩聲:“哈哈,我還是喜歡便宜點的輔助道具,免得打碎了很心疼。”
亞倫立刻後退好幾步,將水晶球拿到遠離艾絲特的地方。
接下來,他雙手捧住水晶球,臉上的表情專注而平和,亞倫的雙眼雖然凝視着水晶球中的細絲,但是他眼中的焦點卻漸漸落向更遠的地方。
他嘴脣翕動,卻沒有發出太清晰的聲音,彷彿夢囈般的古赫密斯語傳出來,艾絲特只能勉強聽清個別“命運”、“指引”與亞歷山大幾人名字之類的詞。
隨着亞倫的聲音落下,他眼中倒映出的水晶球愈發明亮,裡面的銀色流液逐漸舒展,構成了旋轉往復般流動的景象。
艾絲特也隨着亞倫望進那顆水晶球,很快,幾幅景象迅速地掠過她的眼前:斑駁鐵鏽似的火山口與黑不見底的深洞,烏黑的雲霧間是亞歷山大、瑪麗和亞倫帶着幾個水手狼狽前進的身影,巨大的血盆大口張開,被白骨怪物撞成兩截的許多樹木與灑落的點點血跡……
所有景象都趨於黯淡,最終艾絲特的眼前恢復了清明,卻對上了亞倫更加古怪的眼神。
她有點心虛地笑起來:“怎麼了?”
“沒什麼……結果顯示有危機,雖然沒有生命危險,能應對,但是對他們來說也很艱難。”
亞倫沒有回答剛纔他怪異額外體驗,他占卜時的全程都處在某種更遙遠力量的介入下,直到擡頭時他瞥到哈梅爾眼中的淡淡微光,才知道是她強行介入觀察了自己的“占卜”過程。
這感覺相當糟糕,簡直就像是被某種邪靈“注視”了一樣。
艾絲特思考了兩秒:“你有辦法聯絡他們嗎?”
“你可以占卜他們的方位,這是你練習占卜的好機會,哈梅爾。”
艾絲特愣愣地望着亞倫:“你認真的嗎?”
亞倫的笑容很燦爛:“當然不是。”
說完他又拉開了另一個暗格,從裡面掏出一枚青銅符咒。
艾絲特都開始懷疑他這間船長室是不是每塊板子後面都藏着東西。
亞倫往符咒中灌輸靈力,用古赫密斯語唸了一句:“交流。”
那枚符咒開始散發出青色的光芒,然後亞倫換成了因蒂斯語:“迅速回來,島上有異常,占卜不順。”
符咒崩散在空氣中,亞倫拍了拍手上殘留的少許粉末,衝艾絲特挑了挑眉毛:“就這樣。”
艾絲特指了指自己:“不需要去接他們嗎?”
“你要是想的話,我也不會攔着你,你能確保自己的安全?”
艾絲特摩挲了一下手上的花紋:“沒什麼問題,那把骨劍在我手裡。”
“哈,確實是在你‘手裡’。如果你是因爲想試驗它的話,隨便你。”亞倫坐回了船長椅中,很是無所謂地舉起杯子,衝艾絲特示意了一下門口的方向。
艾絲特有點疑惑:“你就不擔心他們?”
“這艘船上戰鬥力最強大本來就不是我,離開了四葉草號我能幫的忙只會更少。”亞倫嘆了口氣,“唉,其實最強大的也不是托馬,而是那位看上去博學聰慧的老先生。”
“可是亞歷山大先生看上去不年輕了。”
“他的途徑可以說是活得越久、學得越多,他帶走了好幾個箱子不是嗎?要是亞歷山大不計後果、不計代價地把他的‘研究成果’都用上,這座納瓦特島都有可能被轟掉一半。”
艾絲特瞭然,這是途徑決定的戰鬥方式,她也告訴了亞倫她的決定:“我會去找他們。”
“我不會派人手給你的,你想好。”
艾絲特仍然點點頭:“我跟亞歷山大先生的語言課還沒結束,我也想試試簡單的‘尋人占卜’。”
“我也不會借水晶球給你的。”
艾絲特忽然微笑起來:“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一個人下船,亞倫船長,不過我想去看一眼。”
亞倫盯着她沉默了兩秒,指指門邊懸掛的那盞馬燈:“至少帶個燈吧,天已經黑了。”
——
數分鐘後,艾絲特胳膊上挎着馬燈,順着“四葉草號”外側懸掛的繩梯往下爬去,兩個夜班巡邏的水手教了她如何利用那些泡沫,只要從“四葉草號”的船身上蹬下來足夠的泡沫,就能直接踩在水面上。
安全起見,他們通常會在雙腳和雙臂都裹上泡沫,免得失去平衡、一頭栽倒後爬不上來,這樣摔進水裡的時候,頂多會手腳打滑趴着往前遊而已。
這種功能省去了劃木筏之類的瑣事,算得上是“四葉草號”獨有的船隻文化,其他海盜船想要登陸島嶼話必須得用跳板或者橋板,也不能停在任何想停的地方。
還沒等艾絲特對着“四葉草號”周圍的泡沫伸出手,一大蓬泡沫就自動飄起,像是對着艾絲特的身上吐出了一連串泡泡,幾乎將她整個人裹成了球,如同穿上了一套泡沫黏成的宇航服。
艾絲特好笑地望着“四葉草號”的船身,低聲道:“還真是謝謝你的熱情……”
雖然有點太多了。
艾絲特一走到海面上,就像是溜冰一般摔了個四腳朝天,因爲全身裹着泡泡,在這樣的勢頭下她徑直滑出去了,速度完全不受控制。
艾絲特整個人彷彿被滾在水上的泡泡團,在空氣中留下一長串飛散的細碎泡沫,馬燈在緋紅月光下打出了,船頭那兩個水手的笑聲在只有濤聲的夜幕裡格外刺耳。
丟大人了!
艾絲特滑上沙灘後,仍然繼續前衝了好幾米,但是在觸碰到沙子後,這些泡沫就飛快地炸裂開。她努力抖掉黏在身上的大團泡沫,用手掌搓了少量細沙來破壞它們,不然這些“頑固分子”能維持半小時。
拍掉身上沾的少許沙子,艾絲特仍然能聽到緋紅月光下,遠遠地傳來毫不客氣的大笑聲。
那兩個人笑得沒完了還!呸!
艾絲特在沙灘上站穩身體後,兩手合攏再拉開,那把骨劍便出現在她的手上,被她握在了右手裡。
她將之前夾在手肘上的提燈抓在左手掌心裡,往上擡了擡,照亮了林間一條被開拓出來的小路,因爲有人走過,地面上的腳印還殘留着痕跡。
艾絲特感受着“蒼白骨釘”上傳來的淡淡觸動:“看來我想得沒錯,這座島上有東西在吸引你。”
那些預見到的畫面裡,有一隻白骨構成的巨大怪物,就是因爲預見到了它的存在,艾絲特才下定決心要登島看一眼。
她將骨劍豎在身前,在心中默唸起來:“亞歷山大他們的方位。”
“蒼白骨釘”上忽然亮起來一圈又一圈環狀花紋,盪出一圈微光,帶着細微的嗡鳴聲往左前方傾倒,給她指明瞭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