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羅會結束之後,艾絲特在自己的房間裡坐了很久。
在灰霧上面有“愚者”注視時還沒有感覺,但是一回到現實,她就感覺自己的腦袋裡有種由內而外傳遞出的痛楚。
在灰霧上隱約瞥見的那點記憶碎片飛快淡化,彷彿虛握了一把沙子,從指縫中迅速溜走。
艾絲特用力揉着右眉心,眉心傳來的跳痛跟腦海中的痛楚是不同的頻率,兩者毫不衝突,同時折磨着她的神經。
這種頭痛持續了有數分鐘,艾絲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看東西都出現了少許重影,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差不多過去一小時,這種怪異的視覺偏差才消失。
“不能想,不能問,不能知道……你就是這個意思吧?”艾絲特用力地拍了兩下前額,理所當然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卓婭”對她迴應最直接的一次就是在大霧霾發生的時候,東區……也不知道那裡的人們現在怎麼樣了。
艾絲特逐漸回過神來,因爲這一次記憶被擾動,她稍微接近了一部分不屬於自己的思維。
對“卓婭”來說似乎根本沒必要在意現實世界發生的事情,祂只要保證自己不死去就足夠,爲什麼那時候會同意幫助她?
艾絲特想不通其中關鍵,她總覺得自己對這件事的認知缺少了很重要的一環。
——
隔天清晨,貝倫斯港西面。
“四葉草號”收起了海賊旗,鑽進一處潮氣不散滿是青苔的巖洞。
下船的除了部分去採購資源的水手,還有去跟人進行交易的托馬與亞倫。亞歷山大則留在了船上,“四葉草號”也需要進行例行的檢查,經過三天休整後再重新出發,返回狂暴海另一端遙遠的因蒂斯。
每天負責下船採購的水手都不同,第二天上午他們才需要返回船上,這樣能給每個人留一些在當地隨意放鬆的時間。
在瑪麗的邀請下,艾絲特欣然同意跟她前往貝倫斯港逛逛。
原本亞倫還有點擔心瑪麗,但是既然有艾絲特陪着她,亞倫也就不怎麼在意了——不算亞歷山大手頭那些五花八門的神奇物品,艾絲特八成是整艘“四葉草號”戰鬥力最高的人。
即使是托馬也沒說什麼,只是冷着臉讓兩人不要惹麻煩。
瑪麗大大咧咧地攬着艾絲特的肩膀,興致非常高,在大海上航行,日復一日的景色很難讓人不厭煩,瑪麗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去散心的機會。
她笑眯眯地衝艾絲特說:“本來我還擔心船長他們不同意,幸好他們沒反對,不然就白白浪費了你這個現成的翻譯。”
“原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艾絲特扯了扯嘴角。
瑪麗非常坦然地道:“你不知道,你在樹林裡出現的時候我們都驚呆了,沒人會想到我們真的遇到了援手,雖然就一個人——但也就這麼一個人!你還能將亞歷山大先生一起帶回船。”
她笑得非常狡黠:“所以帶上你我也是爲了確保自己的安全,你沒有意見吧?”
“我要是有意見也不會同意跟你一起下船。我還是第一次來到南大陸,當然想四處走走。”
瑪麗拍了拍胸膛:“貝倫斯港的因蒂斯移民是最多的,魯恩人或者弗薩克人、費內波特人也都有,但是數量就少了很多。”
“更多的應該還是本地人吧?這也是爲什麼你需要熟悉都坦語的翻譯。”
“是啊,我們可以去好好喝兩杯了,晚上就隨便找家旅館住一夜。亞倫從來都不讓別人碰他的藏酒,小氣鬼!”
艾絲特對酒的興趣倒不如對食物那麼熱情:“我好像在旅遊雜誌上看到過,說這邊有不少豬肉料理。我也想去嚐嚐。”
“貝倫斯的豬肘啊!這當然得吃一餐,我敢打賭你也沒喝過瓜達爾!不過時間還早,我們可以慢慢逛逛……”
——
相比已經被魯恩確認了殖民地位的東拜朗,西拜朗的勢力更加錯綜複雜。
正神教會只在乎信徒,拜朗傳統的死神信仰依舊在底層廣泛流傳,亞歷山大也給艾絲特普及過少許活動在拜朗的隱秘組織,包括“靈教團”和“玫瑰學派”。
各國軍方爲了殖民地而小摩擦不斷,土著將軍與當地部落各有打算,軍閥割據間又充斥着勾心鬥角,即使表面上達成了盟約,也可能扭頭就將對方出賣給另一方的效忠對象。
這些情況對於大海盜們來說不太有利,因爲誰都可以將他們轉手賣出去,對於小海盜們來說,西拜朗因爲局勢混亂,反而有少許渾水摸魚的機會。
但南大陸肯定比不上拜亞姆來得快活,會特地來這邊的海上人士大多都是有委託或者交易在身,只有那些謀求土地上財富的投機者,纔會選擇在東西拜朗紮根。
這裡的天氣也比北大陸熱上不少,雖然艾絲特不怎麼怕熱,但瑪麗一早就挽起袖子試着讓自己更涼快點,也收起了總是綁在頭髮上的黑色頭巾,把它綁在了胳膊上。
艾絲特跟瑪麗只是很悠閒地在攤販間閒逛着,艾絲特看到了不少極富當地特色的裝飾品,包括羽毛耳飾與各種骷髏外觀的擺飾。
“那些都是真骷髏吧?”艾絲特用因蒂斯語小聲地問瑪麗。
瑪麗從旁邊的小販手上接過兩杯顏色比橙汁略鮮豔的瓜達爾果汁,遞給艾絲特一杯:“當然啦,這裡的風俗就是這樣。”
艾絲特掏出幾枚銅幣,那個小販接過去的時候還很漠然,但是在看到她手掌上的羽毛花紋的時候,驚奇地多看了幾眼後,這個深膚色的小販立刻堆起笑臉,態度也顯得愈發恭敬。
他甚至還額外送了兩人一把炒腰果,在艾絲特的詢問下,對方用都坦語再三重複:“不收錢!是送給尊貴的客人的。”
艾絲特很摸不着頭腦,但也沒有拒絕,只好道謝後跟瑪麗繼續在集市上散步。
“他的態度是不是有點奇怪?”瑪麗現在已經習慣跟艾絲特直接用因蒂斯語交流了。
艾絲特點點頭,小聲地回道:“亞歷山大先生不是說過這裡有信仰‘死神’的傳統嗎?可能那把骨劍留下的花紋有點特殊。”
艾絲特將手掌翻過來,讓瑪麗能仔細打量着那片奇怪的花紋。
“有這個可能,你要不要戴手套遮擋一下?”瑪麗提議道。
於是兩個人找了一家外表看上去比較典雅的服飾店,店內的衣服與裝潢都帶着很明顯的因蒂斯風格,負責接待的店員就不再是深色皮膚,而是位鼻樑高挑五官更加立體的黑髮婦人。
“下午好,美麗的女士們,請問你們有什麼需求?我們除了店內展示的成衣也提供訂製服務,您能在這邊挑選心儀的布料。這些花紋都是極具拜朗特色的刺繡,看看,多漂亮啊,純手工製作……”
瑪麗不得不開口打斷了這位熱心推銷的婦人:“我們只想買雙手套,這裡有品質好一點的手套嗎?”
“當然,當然有!”婦人笑眯眯地引領兩人來到一處櫃檯前,“你們看,這可是產自豐收平原的牛皮,質量絕對上佳。還有這雙,這樣鑲嵌寶石顆粒點綴的蕾絲手套,在貝倫斯港你可找不到幾家有賣,假如運輸回特里爾銷售,價格可得翻上好幾番!”
瑪麗望了艾絲特一眼,艾絲特掃視過裡面的手套,點了點邊角看上去比較便宜那雙:“這對露指手套要多少錢?”
那位黑髮婦人的笑容依然很熱情:“雖然看上去普通,但這也是韌性最好的牛皮製作的,我也沒什麼好騙您的,三費爾金。”
瑪麗懷疑地打量着她:“這個價格有點虛高了吧?”
艾絲特倒是很利落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路易,放到了櫃檯上:“就買它吧,不用包裝了,我直接戴上。”
“好的好的,我這就給您取出來。”
從笑容滿面的黑髮婦人這裡領取了找回來的零錢後,兩人才走出店門。
艾絲特手上已經套上了這雙富有彈性又不算太悶的牛皮手套,試着活動了一下手指,並不阻礙她手指靈活的活動,但她並不喜歡這種手部被束縛起來的感覺。
反正只是這幾天,倒是也無所謂,等離開拜朗就能將它塞到自己一堆雜物的挎包裡了。
“這個會影響你使用非凡能力嗎?”瑪麗見艾絲特臉上流露出不快,不由得問了她一句。
艾絲特當即望向她:“你讓我試試?”
瑪麗滿臉抗拒地後退了兩步:“你當我沒說!”
艾絲特很得意地笑了:“只是開個玩笑,普通手套是沒什麼影響的。”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向街道另一頭,想去找家比較整潔的餐館,好好品嚐西拜朗的特色風味豬肘。
當四個深色皮膚的人擡着黑木棺材路過的時候,艾絲特忍不住側頭望了一眼。
亞歷山大在給兩人教授都坦語時,也介紹過不少拜朗的風俗,這是因爲“死神”信仰流傳下來的相應交通工具,親眼看到之後艾絲特才確定,這就是單純地睡棺材裡出門。
瑪麗見艾絲特的目光轉向那邊,便笑着問她:“怎麼,你也想體驗一次乘坐‘棺’出行嗎?”
“這還是不用了……”
也不是沒進去過棺材,我好早之前就體驗過躺在裡面的感受了。艾絲特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忽然間,幾米外的棺材裡傳出來了敲擊聲,艾絲特和瑪麗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四個擡着棺材的本地人將棺材原地放下,裡面坐起來一位深色皮膚、黑色波浪長髮的青年男性,他的雙臂與脖頸上都纏繞着晃眼的金飾,額前的金邊綁帶兩側掛着色彩繽紛的修長羽毛。
即使是在拜朗人裡面,這個青年的容貌也格外清俊柔和,只是那雙眼睛毫無波動,透出異常陰冷的死氣。
“剛纔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並沒有,尊貴的先生,只是路過了幾家店鋪和幾個路人。”其中一個擡棺材的人垂下頭,恭敬地回答道。
青年搖了搖頭:“繼續前進吧,不要遲到。”
“是!”
躺回棺材前,他又吩咐那人:“等到達目的地後再把那幾個路人的大致特徵記下來,讓這兩天附近的人多注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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