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麗雅給克萊恩準備的房間相當不錯,寬敞且佈置整潔,還附帶了獨立的盥洗室,有一扇打開就能眺望海面的窗戶。
在克萊恩把窗戶關上前,一隻雲雀先他一步,利箭般衝進了屋內,穩當當地落在書桌上,收攏起翅膀。
“希斯·道爾是個‘薔薇主教’?”克萊恩這樣問道。
艾絲特聽出來了他想詢問的情況,當即給出了迴應:
“我沒事,他也沒事,我只是做一點小小的驗證。我曾經接觸過那條途徑的非凡者,現在我可以確認,‘卓婭’的力量能對他們產生根源不明的強力安撫。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樣的效果,但是我的歌聲能在一定程度上抓取他人的‘感知’,並藉此穩定別人的靈體,讓他們保持自我安定。將這種能力放在他們身上的時候,似乎有讓他們感到舒緩的作用。”
克萊恩微微皺起眉頭,想到之前艾絲特生吞“真實造物主”污染的事情,不由得更加擔憂:“不會引起祂的注意嗎?”
艾絲特當然聽出來這個“祂”指代的是誰:“應該不會,希斯並不是信徒,如果是祂的信徒恐怕一眼就能直接認出我。”
“到底怎麼回事?”
“你可以當作無線廣播尋‘卓婭’啓事?”艾絲特試圖用一個玩笑將這件事糊弄過去。
克萊恩伸手關上窗戶,在屋裡佈置下靈性之牆隔絕神秘學上的窺探,甚至將阿茲克先生的銅哨放到桌上,才正經地拉過椅子坐到艾絲特對面。
雖然只有一人一鳥,但他擺出了一種三堂會審的架勢。
艾絲特卻沒有看他,而是盯着被拿出來“鎮場子”的銅哨。
“我的翅膀在抖,”艾絲特茫然地出聲說道,“這是‘收屍人’途徑的物品?”
“是,來自我的一位老師。”出於對阿茲克先生的尊敬,克萊恩沒有分享更多信息給艾絲特。
艾絲特也沒有追問,而是往旁邊跳了兩下,站到書桌邊緣:“我不能再吃了,真的不能再亂吃東西了。”
然後雲雀擡頭,對上了克萊恩充滿譴責的眼神,小鳥清了清嗓子:“咳,好吧,我只是有些推測。‘卓婭’跟‘真實造物主’有關係,大概跟阿蒙那時候一樣,都是在古老年代裡扔下的爛攤子。”
“那祂的交際圈子可不怎麼好。”克萊恩沉聲說。
艾絲特苦笑兩聲,沒有接話。
她對“卓婭”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至今也拿不準,性格、偏好甚至做過的事情,艾絲特都像是閉着眼睛在摸索一片龐然大物,手上的信息只能零碎地拼湊出雲雀的片羽。
祂好像對人類並沒有多強烈的情緒,甚至對艾絲特也沒有太強烈的敵意。但是艾絲特想到自己對被端上桌的烤魚也很“和善”,這沒有敵意的簡短交流,更多體現的只是“不在意”。
克萊恩又提醒了艾絲特一句:“必須要小心,不要因爲好奇就貿然接觸。”
艾絲特猶豫起來,她卻不敢說出內心的想法,畢竟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真實造物主”在正常非凡者眼中都不是能進行接觸的目標,艾絲特琢磨的“沒有敵意”也還是一種猜測。
雲雀閉着嘴緩緩點頭,看上去神態鄭重,但也僅限看上去。
克萊恩垂着視線,心裡也因爲“卓婭”牽扯的一堆關係而頭疼,祂不是“靈界之主”的侍從嗎?怎麼還會到處亂跑,招惹滿世界的天使和神明……
艾絲特轉了轉頭:“我會去甲板上待會兒,你好好休息。不用擔心,我現在已經不太需要睡眠了。”
克萊恩望進那隻小鳥清澈的眼睛:“這算是——”
“從序列四開始,非凡者獲得神性,也就開始脫離人類了。”艾絲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平淡,沒有任何感情。
她看到了克萊恩深藏於心的驚疑,於是又笑起來:“嘿,不要擔心,我只是有點要考慮的事情,想去吹吹風。總不能蹲在這裡一邊發呆一邊看你睡覺。”
聽到她這麼說,克萊恩明白艾絲特也是有避嫌的心思,自然不會再要求她留下:“注意別感冒。”
他又將窗戶打開一條小縫,將雲雀放了出去。
——
船身推開浪花,晨光灑落。
艾絲特望見前方兩艘路過的捕鯨船,看到“未來號”的瞬間,它們就緊急調整了方位,讓火炮對準這艘聲名在外的海盜船,警戒着“未來號”的一舉一動。
但是“未來號”纔不在意這些,它自顧自地往前進發,在遇到幾艘圍在航路邊緣的海盜船時,“未來號”毫不客氣地開了上去,將那些鬣狗般的海盜船驅散走。
這樣威嚴的氣勢讓船頭的艾絲特感到興奮,她在船頭吹了一晚上的海風,沒想到早上還有這樣的小風波。
也不知道那幾艘海盜船在這幹嘛?
弗蘭克·李一大清早就來到了甲板上,懷裡還抱着一個裝着兩條活魚的長方形水缸,水缸上面還放着個大啤酒杯,在弗蘭克努力維持平衡的情況下,啤酒杯還沒有掉落下來摔碎的趨勢。
天氣晴朗,浪頭也不算大,這讓弗蘭克舒暢地作了一次深呼吸,他迫不及待想驗證自己的實驗成果,上週培育出的那幾條魚在催長下,總算可以切割試試味道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蹲坐在船舷上的雲雀,想到昨天它會說話,弗蘭克當即跟這隻疑似非凡生物的小鳥打起招呼:“早上好!”
雲雀發出一聲短促的鳴叫,蹦跳着在船舷邊轉過身來:“早上好,先生。”
“弗蘭克·李,你可以喊我弗蘭克,你有名字嗎?”
弗蘭克好奇地打量着這隻雲雀,但即使以他“生物學家”的能力,也難以分析清楚這隻雲雀的構造,他注意到了它與普通雲雀不同的羽簇和翅膀尖端的骨頭。
“我是諾恩斯,弗蘭克先生。”
雲雀向前俯身當作鞠躬,然後同樣好奇地打量起弗蘭克,還有他手上的水缸,裡面的魚看上去顏色有古怪,鱗片在太陽下竟然透出紅紫色的波光。
弗蘭克將沉重的水缸放在甲板上,在雲雀身旁轉悠兩圈,忍不住搓了搓手:“諾恩斯,你不是普通的雲雀,是嗎?”
“是的,”艾絲特不知道這人在琢磨什麼,但她不介意狐假虎威一把,“格爾曼先生不會養沒用的東西。”
弗蘭克當然沒忘這隻雲雀是瘋狂冒險家帶上船的,但是他強烈的好奇心一旦上來就很難壓抑,這份狂熱也隨之展現在他臉上:“小諾恩斯,我們商量一下,能不能借我幾根羽毛來研究一下?如果你願意——”
“弗蘭克!”
一箇中氣十足的女聲呼喝起來,艾絲特隨即擡頭望去,那是個一米八起步的高大女士,一眼就能從外貌看出明顯的弗薩克血統。她裹着貼身的魚皮緊身衣,將身段的起伏全然展現出來。
這位女士不是獨自來的,她身後還跟着另外幾個水手,當即有幾個好奇心重的湊到了弗蘭克的魚缸旁邊。
“早上好妮娜!”
“早。我們先來做點潛水準備,等船長給了話就直接下海調查那個海底遺蹟。”被稱呼爲妮娜的女士也掃了兩眼地上的魚缸,“你又整了什麼?”
“我想培養一種能快速繁殖的魚類,但它們體內的血液都是酒!這樣我們在海上航行就不愁沒有喝的了!”
妮娜很嫌棄地皺了皺鼻子,隨即她擡頭對上那隻雲雀靈動的目光:“咦,這是哪來的鳥?你新培育的?”
“你好,妮娜女士。”艾絲特再度鞠躬,頓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雲雀身上。
有幾個昨晚沒去圍觀克萊恩登船的水手,看到這隻鳥開口說話後,當即往後退去。
他們對弗蘭克的畏懼心可見一斑。
“我是諾恩斯,是格爾曼先生的同伴。”
妮娜恍然大悟:“哦,斯帕羅的鳥?那沒事了。我還以爲是弗蘭克又整出了什麼奇怪的生物,居然還會開口說話……”
其他的水手也跟她是一個態度,艾絲特砸了咂嘴,對這位弗蘭克·李的事蹟突然產生了興趣,爲什麼他們作爲同一艘船的同伴會這麼害怕他?
艾絲特回想起昨晚弗蘭克和克萊恩交流時說的話,即使是將公牛、母牛和小麥雜交,聽上去恐怖了點,但是那個出發點很有趣,還有他正要處理的那條魚,弗蘭克的各種點子不是挺好的嗎?
妮娜走到稍有陰影遮擋的船帆下,沒多久,艾絲特就在海風中聞到了尼波斯酒液的味道。除了圍在弗蘭克身邊湊熱鬧的兩人,另外幾個水手開始收拾潛水要帶的東西,做起簡單的熱身活動。
“第四紀遺蹟?”艾絲特這樣詢問道。
一個看上去較年輕的水手回了她的話:“是啊,有傳聞說就在這附近的海底。因爲順路,船長就想派人下去看一看。”
當克萊恩也跟着嘉德麗雅走上甲板的時候,弗蘭克已經用匕首刮過一遍魚身,那條海魚在他寬大的手掌中最後掙扎了兩下。
在興奮地跟格爾曼介紹兩句自己的“成果”後,弗蘭克用力地將匕首刺入海魚的身子,挑開長條口子。
沒有血腥味飄出來,隨着玫紅色的液體流淌到大啤酒杯中,逐漸灌滿大半個杯子,艾絲特確實聞到了發酵後的酒香。
沒有別的怪味,甚至血液裡都沒有沾上魚腥味,那條將生命貢獻給釀酒改造的魚眼睛圓睜,茫然地瞪着天空,充滿不肯瞑目的委屈。
畢竟魚是合不上眼睛的。
艾絲特扇動翅膀飛落下來,好奇地湊到了啤酒杯的邊緣,蹦躂了兩下。
握着酒杯的弗蘭克沒注意到,他還在手舞足蹈地繼續跟自己的新朋友格爾曼介紹:
“只要這種魚能快速生殖,成爲大海主要的產物,那無論我們到了哪裡都不會缺酒喝——”
“喂喂!那個誰的鳥在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