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巴那貝興高采烈地將他的好消息分享給了兩人:
“我朋友已經在路上了,明天下午我們就去‘藤壺碼頭’等她!”
“藤壺碼頭?好奇怪的名字。”艾絲特喝着杯中的特亞納果汁,這麼說道。
“那座碼頭是私人的,經常有海盜或者走私販在那登陸,相當於寄生在礁石背面的藤壺,所以有了這名字。”因爲事不關己,所以顯得興趣缺缺的馬蒂歐瞥了巴那貝一眼,“那不會真是你的女朋友吧?”
“女性朋友跟情侶關係差得非常遠,像你這樣潔身自好的處男是不會懂的。”
馬蒂歐的耳根逐漸變紅:“你在驕傲什麼啊!?”
艾絲特手上翻着今天新印刷的新聞,《羅思德羣島日報》被全部攤開,整個擋住了她的臉,讓艾絲特不用將自己臉上的鄙夷神態,直接展現在餐桌旁。
巴那貝是起得最晚的,另外兩人早就吃完了早餐,現在只有他還在解決盤子裡的麪包片與培根:“不過我的那位朋友性格比較暴躁,艾絲特肯定沒關係,她本身就有增強親切感的能力。你就不要招惹別人了,少說話,裝啞巴。”
馬蒂歐沉下臉:“難道這裡最該裝啞巴的人不是你嗎?”
艾絲特翻過報紙的下一頁,看到了羅思德羣島報紙特有的“通緝專欄”,她盯着格爾曼·斯帕羅的賞金瞪大眼睛,再三確認了一下金鎊數字後面跟着的零——五萬鎊!
“倒吊人”先生說的通緝是來真的啊!這麼多錢!
在這麼多金錢面前能完全不心動的,只有徹底脫離了世俗範疇的人吧……或者脫離了道德範疇的“偷盜者”什麼的。
五萬金鎊,換成等價的金子都可以把人砸死了。
艾絲特感慨一番後,放下報紙打斷了另外兩人火氣愈演愈烈的“談話”:
“馬蒂歐,我已經跟我認識的人聯繫過。如果你能下定決心,就在五月二十號前往拜亞姆,我們去特亞納輔街十九號的‘特亞納咖啡館’,到時候會有人帶你上船的。”
她昨晚給“神秘女王”寫信之後,收到回信的速度相當快,這讓艾絲特懷疑對方是否已經預知到這件事。
隨回信一同送來的還有兩根空試管,艾絲特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她的血液。作爲交換的代價,貝爾納黛讓艾絲特將其中一管交給她,另一管在咖啡館見面時,直接交給亞倫他們。
艾絲特收到試管的時候還很無奈,“神秘女王”似乎非常確信她會答應這個條件。
在神秘學上,血液是很重要的媒介,艾絲特知道自己血液與卓婭的力量相結合,非常特殊,蘊含着遠高於其他非凡者的充沛靈性。
此時坐在早餐桌旁,艾絲特等待着馬蒂歐的答覆,最終也如“神秘女王”預想的那樣,馬蒂歐沒有拒絕:
“如果是你認識的人,我當然沒什麼好介意的。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艾絲特將報紙扔給衝她攤開手的巴那貝,笑着問馬蒂歐:“怎麼了?你在擔心什麼嗎?”
“你說你聯繫的是熟人,而不是朋友,這個用詞讓我有些疑惑。”馬蒂歐緩緩道,能看出他在整理想法,“維卡的事情也是,現在幫忙安排我上船也是……”
巴那貝的臉被擋在報紙後,但是他咂舌的聲音清晰可聞:“嘖嘖,你還真是盡心盡力,像個保姆一樣關照他們啊。”
馬蒂歐這次從耳根紅到了臉頰,他搶在艾絲特訓斥巴那貝之前,先一步開口說道:“其實他說得沒錯,直到現在我們也是在受到你的關照,都是多虧了你的幫助。”
艾絲特沉默了兩秒,擡起眼睛:“如果你想報答這件事,就跟維卡一樣,在每個週日的清晨念我的尊名吧。”
頓了一下,見馬蒂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艾絲特趕緊又加上幾句話:“不用給我報告船上發生的事情,我沒有在船隊裡安插眼線的想法,不是要你去監視對方的!”
巴那貝嗤笑一聲,在豎起的報紙後面打了個響指,很快就有一股煙味飄散出來,讓馬蒂歐嫌惡地皺起鼻子。
但馬蒂歐最終沒有說什麼,只是看向艾絲特:“那我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應該沒有,那條船上都是很好的人,只要你被認可,那他們就會更接近你理想中‘同伴’的定位。關於你晉升的事情也可以請教他們,他們基本都是因蒂斯人。”
報紙微微下壓,巴那貝的視線越過《第二代差分機之父辭世》的新聞:“你好像跟他們很熟?”
“如果說要注意什麼,那就是別跟他們提起我的事情,因爲他們已經不記得了。”艾絲特這麼說道,眼神溫和而漠然。
巴那貝嘴邊的煙上下晃了兩下,好奇地追問:“因爲你把他們的記憶全偷走了?”
“偷走那些交集的人也不是我,這只是一種難以改變的意外,並不是……”艾絲特的聲音低了下去。 馬蒂歐指了指自己:“我也會嗎?”
“我不知道。”艾絲特坦然地說,“所以把那個尊名留給你們就是我的嘗試。”
“我也想知道。”巴那貝的眼睛越來越亮,裡面的好奇根本壓抑不住。
艾絲特衝他搖搖頭:“好奇心會害死貓。”
“我又不是貓,我在乎這個?”巴那貝將報紙拉上來,重新擋住自己的臉,在上面翻看着近期的報道,拜亞姆島懸崖處山體風化出現坍塌,“我只是想聽一聽,又不是打算念出來。”
“我在防備你,尊名能透漏出的東西太多了。對維卡和馬蒂歐我可以不在乎,但對你我肯定要有警惕。”
巴那貝將報紙翻得“嘩嘩”響,間接表達着他心中的不滿:“你也太能說實話了,你到底是怎麼消化‘詐騙師’的?”
“當然是靠誠摯,”艾絲特隨口說敷衍道,“用真話騙人才是精髓。”
馬蒂歐沒太聽懂兩人這對話是什麼意思,索性低下頭思考起艾絲特的提議,漸漸生出對未來的期待。
——
第二天下午,奧拉維島知名的“藤壺碼頭”。
艾絲特皺着眉頭,將冷漠的眼神隱藏在紅披風的兜帽下。
她看到了好幾個水手打扮的人,他們驅趕着衣不蔽體的奴隸走上那艘沒有掛旗幟的海船,那些奴隸大多都是深膚色的當地居民,不少人神情麻木、裸露的肩膀、手臂或腿部都帶着結痂的傷疤。
巴那貝今天一早就變成了黑色及腰長髮、面容柔和的女性外貌,但仍然穿着那身帶有燒焦痕跡的燕尾服,完全沒有換身衣服的打算。
三個人中,馬蒂歐的打扮反而是看上去最正常的,身上還揹着很沉重的揹包,一看就像是要出海的旅客。
見到艾絲特注視着那些被抽了兩鞭子的奴隸,巴那貝側了側頭,低聲跟她說:
“最近兩年海上奴隸貿易越來越猖狂了,我之前與幾個認識的海盜聊過,但是那些被女人和酒精泡爛了腦子的傢伙,居然口風相當嚴密,一律沒有消息透出來。”
“有點可疑,這背後應該有更嚴密的組織在控制,勢力不會小。”艾絲特嘴上這麼說,心裡想的卻是塔羅會上“世界”提到的消息。
克萊恩也在追查這件事,幕後的黑手很可能跟掌控“仲裁人”途徑的王室與軍方有關……也包括之前的大霧霾,一想起這件事,艾絲特心中就蒙上了一層陰鬱。
巴那貝輕輕點頭:“出於好奇,我有追蹤過一段時間,而最奇怪的事情就是這些奴隸的去向。因爲他們抓捕的奴隸大多數是身體健壯的類型,我起先推測過是爲了利益,將重點放在了種植園、工廠與礦山等地點。
“但是我一無所獲,這些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去到一處深不見底的胃袋裡,從明面上被抹消了存在。冒險很刺激,但危險只會要了莽撞者的小命,所以我在惹到一個隱藏身份的‘審訊者’後,就立刻停止了調查。”
艾絲特將兜帽拉得更低了些,她察覺到有幾個路過的海盜投來打量的目光:“如果沒有遇到那位‘審訊者’,這一切聽上去很像是邪教組織的行動,是不是?”
“你倒是能跟上我的思路,當個聰明人可不容易。”巴那貝說了一句褒貶難分的話,怎麼聽都像是在發揮他的自戀特質,“我一開始也是那麼想的,但是沒有哪個隱秘組織敢這麼放肆,說得上明目張膽地在這片海域搜刮人口。”
“這裡是魯恩的殖民地。”艾絲特小聲地說道。
巴那貝從鼻孔裡“哼”了一聲:“誰知道呢,總覺得過不了多久就要亂起來了。”
艾絲特有點詫異:“我還以爲你會是喜歡混亂的那種性格,畢竟混亂纔有你這種‘天才’發揚才華的機會。”
她沒有掩蓋話裡的嘲弄。
巴那貝眺望着海平面的線,天與水在交界處壓縮成扁平的一條橫槓:“是啊,混亂挺好的,我不在乎死多少人,因爲我本來就不認識他們。對這世界頂端的人來說,我們跟一樹螞蟻也沒什麼差別。”
“你在撒謊。”
巴那貝嘴角浮誇地扯起,儘管艾絲特的兜帽將他的表情全部擋在了外面:“你很敏感,但是跟混亂不同,謊言纔是我這種人生活的必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