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先生,可是你告訴我們這些事,不會對你產生什麼威脅嗎?”
雖然“正義”對“惡魔”沒有多少好感,但是同爲塔羅會的一員,她覺得有必要確認一下,對方是否會因泄露情報而遇險。
“惡魔”摩挲着下巴,語調嚴肅了一些:“不會,我是獨立行動的,我的秘密任務就是找到跟‘愚者’先生相關的人。”
長桌旁一片靜默。
他竟然就直接把“秘密任務”這麼廣而告之了!
“魔術師”總覺得“愚者信徒找自己”這種事情很好笑,不過現在氣氛稍顯緊張,她不敢讓自己的想法表露出來。
“倒吊人”清了清嗓子:“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你現在是正在前往貝克蘭德的路上?”
“是的,後天就會入境,違法的那種。”“惡魔”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即使是“倒吊人”都有點忍不住了:“你不用說得這麼光明正大……”
“這又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神明面前,再有隱瞞就是不敬了。”
“倒吊人”被“惡魔”一句話暫堵住了思路,他就是曾有隱瞞小心思的那個,不過那都是塔羅會初期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作爲塔羅會比較經驗豐富的老人,“倒吊人”在向着首座讚美了一句“愚者”先生後,又很自然地繞回自己原先想說的事情上:“關於你的任務我們大概幫不上忙了,但我會留意海上的情況,目前來說,風暴教會表面沒有與此關聯的舉動。”
“倒吊人”話裡有話,暗指正神教會對此或許瞭解不多,不然一定會有更頻繁的上層人員調動,相關的事情即使不告知下面的人,也應該出現資源與人力的轉移,不會如此安靜。
“隱者”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倒吊人”:“我會稍微關注一下因蒂斯那方面的動態。”
“神秘女王”雖然常年在海上,並與西拜朗的殖民地本土勢力有所接觸,但是她依然有部分隱蔽的人手留在因蒂斯——那裡畢竟是她的故鄉。
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也跟古斯塔夫這個姓氏有着相當糾葛的關係,“隱者”已經在內心清點她能聯繫的人員了。
“正義”也點了點頭,輕快地道:“我也會幫忙留意王室那邊的情況,但不保證能有什麼收穫。”
“魔術師”和“月亮”同樣有各自的交際圈,打算先去跟自己認識的人聯繫一下,有了消息再分享出來。
“惡魔”的笑容顯得很是囂張,緊張感帶來人人關聯的警覺,即使沒有他刻意推動,所有人也會下意識將這件事放在心裡,這正是他所想要的。
“惡魔”起身,彷彿邀人欣賞魔術一般,以手撫胸衝長桌行了個禮:“那我就提前在這感謝一下各位、如果有什麼最新情報,我也會在這裡分享出來。”
即使不是“觀衆”,“隱者”和“倒吊人”也能輕易聽出“惡魔”的小心思,不過沒人會直接戳穿他,塔羅會本來就是衆人交流消息的平臺,先一步掌握各方局勢的變動,每個人都能從中規劃自己所需。
至少在這個時間點上,塔羅會的成員,包括“愚者”,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背後是什麼在運作。
“世界”補充了一句:“注意安全,隱藏好自己。”
“正義”忍不住笑着回道:“謝謝你對大家的關心,‘世界’先生!”
克萊恩隱在“愚者”的幕後,不禁撇了一下嘴角,他只是單純覺得“惡魔”要查的事情不簡單,不希望哪個人倒黴被抓出來而已。
這個話題被揭過後,“世界”又向着首座提出申請:“‘愚者’先生,我希望能跟‘太陽’進行單獨交流。”
“愚者”微微頷首,示意兩人可以開口了。
因爲貝克蘭德發生的事情距離白銀城太遙遠,“太陽”並沒有像“魔術師”和“月亮”那樣,還沉浸在剛纔聊的話題裡。
“太陽”好奇地望向桌尾的黑袍人:“‘世界’先生,你有事情要跟我說?”
“是的,有件事情。我的朋友研究出了可以發光的植物……”“世界”停頓了一下,“一種蘑菇。因爲原材料特殊,或許能在白銀城培育。”
“太陽”愣了一下,:“‘世界’先生,您的意思是……”
“你最好先自己嘗試種植,看看它能否存活,記得密切觀察它有沒有異變。如果它能成功活下來,你再將它交給你們的‘首席’,讓他們進一步研究與培育這種蘑菇。”
克萊恩已經占卜過了,將這些“燈籠菇”交給“太陽”,沒有任何危險,他的占卜結果都偏向正面的發展。克萊恩甚至自己嘗試種了一株,現在那朵只有拳頭大的橢圓形蘑菇,正在灰霧的雜物堆裡散發微光,恐嚇着旁邊的“蠕動的飢餓”。
因爲自己也實驗過,克萊恩纔敢把弗蘭克的成果,這麼放心地交給“太陽”。
“太陽”雖然單純,但並不是愚鈍,他已經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世界”有意向白銀城提供的援助,甚至有“愚者”的默許在後,纔對着永夜裡的白銀城伸出了手。如果那種植物,不,蘑菇真的能提供穩定的光源,那白銀城的黑夜就多了一分希望。
不多,但足以支撐他們很久很久。
“太陽”興奮地站起身,衝着“世界”的方向深深彎下腰,好一會兒才重新坐回去:“謝謝你,‘世界’先生!不論這種蘑菇能不能存活,我都會記得你的恩情!”
“世界”的聲音聽上去反而更陰沉了:“‘戀人’也有提供幫助,這只是我們的一次實驗,蘑菇的種子我已經獻祭給‘愚者’先生了。”
“我明白!我會盡快嘗試種植,將結果傳達給你。我之後也會跟‘戀人’女士道謝的。”“太陽”中氣十足地回道。
即使他也不清楚那種“新植物”,是否能在白銀城成功存活,但是已經燃起來的一點希望,堅定地紮根在心底,不斷變得熾熱。
塔羅會給“太陽”帶來了太多驚喜,每次有這種感受的時候,他都會在心裡默默地讚美“愚者”先生。
在慣例的交流以及其餘成員對“太陽”的簡易課堂後,今天的塔羅會就這麼結束了。
所有人在致意後退場,“神明”淡淡的嘆息,成了桌旁僅剩的聲音。
克萊恩稍一仰頭,那顆光球就會進入他的視線,他攤開手掌,光球便溫順地落下,懸停在他的面前。
觀察片刻後,克萊恩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將光球徹底託在手心裡:“關於你上次那個提議,我有一點想法。”
沒有迴應。
克萊恩鬆開光球,看着它自動飛回了原先待着的位置。
單純這樣觀察,他無法分清是卓婭刻意保持了沉默,還是有什麼別的可能。
“愚者”的身影離開灰霧之上。
——
西拜朗,北方邦。
一座造型奇特的教堂,立在郊外的山腳邊。
沒人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建起來的,這座教堂不屬於北大陸任何一位正神,也不是南大陸的建築風格。它就那麼自然地位於所有人的視線裡,卻又處於人們的認知外——沒有人知道它在那,但凡是路過過的人,都會下意識繞過這個地方。
教堂內的支撐結構,是一根又一根漆黑的石柱,它們共同托起券洞與寬闊的圓弧穹頂,同爲拱形的彩色玻璃窗掛在高處,透進昏黃的暮光。
然而這又不是一座普通的教堂,它低調的外觀與內部的恢弘全然不符,從物理角度來說無法解釋的事情,神秘學便給出了答案。
無數種族的屍骨密密麻麻地交疊、擠壓,穩固地鑲嵌在每一處能被看到的建築表層,頭骨空洞的眼窩垂往下方,如果這裡有一位造訪者,不管那人走到哪裡,都會被那些不存在的眼睛默默注視着。
透明的面孔與那些骨頭彼此結合、隱於其下,只有隱約的形象浮現在表面,似乎有同樣數不清的魂靈被封印在這座建築裡,隔絕了此地與外界,包括靈界與星界的聯繫。
一個上百米高的十字架被簇擁在教堂正前方。
黑色帶靠背的座椅整齊排列在兩旁,中間空出一條寬闊的過道。
穿着白袍的金髮神父,笑容和煦地坐在第一排,同一張長椅上,平躺着一位神態平靜的女士。
亞當的手上翻着一本黑色封皮的筆記本,在祂手中,同樣是空想出的羽毛筆在緩緩遊走,留下一行又一行優雅的巨人語字跡,在句尾總是帶着上翹的勾筆。
女士的淡色睫毛忽然微微顫抖起來,她緩緩睜開眼睛時,露出了眼底散發出光芒的圓形星芒印記。
“早安。”亞當的手沒有停下,非常隨意地打了個招呼,就像是自己的朋友睡了一次太漫長的午覺。
“命運的轉機。”那位女士溫和地說道,音量低得宛如夢囈。
亞當合上了手中的筆記本,清澈的目光望向了那位女士:“是的,一切已經安排妥當。看到你執着地讓意識進入現實世界,我想那個時間點已經很接近了。”
那位女士神態恍惚地坐起身,凝視了亞當很久,直到一絲恍然出現在她臉上:
“你不是祂,你是……”
亞當只是微笑着:“歡迎回到現實,卓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