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羽毛筆因爲這樣的意外頓了頓,但是迅速自行甩動起來,在因斯·贊格威爾的長袍上繼續書寫:
“未知的存在降臨到復活廣場,因斯·贊格威爾逃離這裡的計劃曾經如此接近成功,然而‘命運’不這麼認爲,‘特殊存在’利用那枚符咒,將因斯·贊格威爾的救援趕回了靈界!哎呀,真是讓人驚歎的失敗啊!
“這樣的舉動救下了‘紅手套’的三位成員,然而因斯·贊格威爾的困惑只是開始,他淺薄的眼界不足以讓他明白,這世上總有些超越‘普通’的角色,在那些存在面前……”
因斯·贊格威爾用力抓握住那隻胡亂遊走的羽毛筆,不斷閃避那越來越薄弱的銀白閃電,自己往後寫下了新的字跡:
“在那些存在面前,因斯·贊格威爾憑藉着手上的‘阿勒蘇霍德之筆’,依然有逃離這裡的可能!被這裡吸引的未知存在不只一位,又有一位正在靠近,即將進入現實世界……”
在銀色與黑色轉輪消失後,修女打扮的女士臉色變得蒼白了很多,她溫和的視線移動着,落在另一旁“地獄上將”的身上。
她再度伸手,隔着距離一次抓取,偷走了“地獄上將”身上的另一枚“竊運者”符咒。
她的舉動沒有引起秘偶的注意力,克萊恩雖然察覺到她偷了某些東西,但是正在集中精神控制銀白閃電,不讓因斯逃離廣場的範圍。
克萊恩的靈性消耗已經太過,要不了多久,他就必須得脫離融合“暴君”牌的狀態。
古典羽毛筆忽然停頓了一下,掙脫了因斯的手心:
“來了,那靈界的存在,它、祂是蕾妮特·緹尼科爾,這真是太不幸了!蕾妮特·緹尼科爾驅趕了周圍靈界的所有生物,祂看了因斯·贊格威爾一眼,祂收回了視線,祂就這樣離開了這裡,繼續在附近遊蕩。
“因斯·贊格威爾已經被命運徹底拋棄,他太不走運了!”
白綾般的閃電飛舞,砸到了因斯的右肩頭,讓他難以壓抑地發出一聲惱怒的嚎叫,那聲音更接近野狼而非人類。
古典羽毛筆因虛弱而顫抖,它自發落筆的速度也越來越緩慢:
“因斯·贊格威爾再也難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無法保持住良好的狀態,失去了大部分理智……”
羽毛筆顫巍巍地垂下,變得更加黯淡。
微亮的光點從那位修女的頭巾下面飄落,除了鄧恩以外的倫納德和戴莉都已經緊閉上眼睛。
而鄧恩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位突然出現的女士身上,他感覺自己幾乎能想起什麼了,卻又像是撈到了一手清水,什麼都沒有握住。
直到那些光芒涌起,往他的臉上貼近,形成一層面紗般的簾幕,同樣的情況出現在戴莉與倫納德臉上。
鄧恩忽然明悟,他穩定心神,率先往發出嘶吼的因斯·贊格威爾處轉過頭。
這是個極其冒險的舉動,但是鄧恩依然這麼做了——這很可能是自他牽着戴莉走進教堂後,第二勇敢的舉動——勇敢到魯莽。
但是鄧恩卻在逐漸稀疏的閃電間,看到了那長着羽毛、八條肢體着地的怪物,他視線內的身影並不算清晰,但足以讓鄧恩確認對方的位置。
沒有預想中讓人瘋狂的精神衝擊,淡色的光幕似乎保護的不僅是他的視線,也包括了他的靈體。
這位女士到底是誰?
“可以睜眼了。”鄧恩低聲說道。
倫納德睜開眼睛的同時,緊張地往後退了一步,警戒地看向那位女士,他在心裡呼喊了那位“寄生者”很多遍,但是沒有收到回答。
而戴莉直直盯着廣場另一端,那個帶着兩種氣息的怪物,正在因爲精神狀態的不穩定,而滑向失控。
又是一道閃電,直擊在因斯·贊格威爾的背部,留下焦黑與火星的同時,也讓因斯發出了另一聲怒吼。
他的身體被閃電的衝擊力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生長出來的四肢用力甩動,很快又一次撐住身體的平衡。
痛苦激發了他防禦的本能,即使這並非因斯有意控制的,他的理智正在掙扎間消退,被瘋狂所覆寫。
無盡的黑暗擴散開來,能奪走生命的夢境不受控制地侵蝕着現實,然而雷鳴與閃電還在斷斷續續落下,使得稍有恍惚的三人立刻清醒過來。
鄧恩的吟誦聲是最先響起的:“我們知道不可思議的愛,卻不知道不可思議的友誼。我感到我被終身放逐,在我寫下的每一個句子裡。”*
他知道自己無法長久抗衡半神層次的夢境,太過渺茫的概率不能指望,但是他可以通過主動撐起夢境,保持片刻間的主動權——畢竟他不是一個人,他的同伴都在。
淡淡的黑暗從鄧恩周身舒展開,裡面隱有繁星點點。倫納德幾乎是緊接着鄧恩的聲音開口了,幸好他不擅長作詩,但是記憶仍然很好——他記得這一段,這是寫在女神教典“夜歌”的某節:
“夜晚在我的枕頭上沉睡,我卻獨自無眠。清晨借給我它的墨水,是要我書寫黃昏……”
同樣隱藏着星芒的陰影,從倫納德的身上往外擴散。
戴莉迅速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瓶子,一仰頭便將它全部喝下。
“黃昏借給我的墨水,是要我書寫清晨。”鄧恩做了這段朗誦詩的結尾,他專注於觀察因斯·贊格威爾在閃電風暴下的掙扎,從而沒有注意到戴莉的舉動——不然他一定會阻止她。
兩個安魂師身後的陰影相互疊加,將三位“紅手套”加上那位陌生女士,同時籠罩在一角內,對抗着因斯·贊格威爾因瘋狂而無意間逸散出的夢境力量。
這只是很艱難地維持住平衡,不會留下多少時間給他們,如果不能儘快發動更強勢的反擊,這樣脆弱的防護很快就會消散。
戴莉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向着身前擡起雙手,她的姿勢,看上去就像是在推開一扇不存在的大門。
她的喉嚨因藥水而灼痛,蓬勃的靈性使她的頭腦發燙,戴莉嘶啞的聲音在廣場角落響起,那數句古赫密斯語幾乎被咬出血來:
“遨遊於虛空的靈,強大而理智的上界生物,徘徊於生死間的聖者!我,我以我的名義,與您簽訂契約,祈求您的幫助!”
鄧恩聽到這樣強力的溝通語時,他的眼神晦暗了一瞬間,卻又很快變得堅定。
他知道她在賭命,也知道她是爲了什麼。
戴莉從不會主動跟他提起,有關廷根“邪神子嗣”的任何想法,除非鄧恩主動詢問。不過在鄧恩那幾次深入談話後,她給出的答案往往也是“很高興你活了下來,我不敢想象如果我失去你會怎麼樣”。
這不是完整的,只是切掉一半的蘋果,那另外半邊的蘋果上帶有腐爛的瘡疤。只有站在他身旁,與他一同面對了錯過的那場戰鬥,才能消弭戴莉的那道心結,將它徹底拆解。
戴莉想用復仇填平心裡生出的歉疚與恐懼,鄧恩知道,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她就永遠沒辦法放下了。
他只會站在她的身旁。
一扇佈滿無數奇異花紋的青銅大門,從虛空中應許了“看門人”的召喚,在戴莉的身前浮現出來。滯澀的“嘎吱”聲裡,它被踏着生死界限的非凡者推動,敞開一條裂縫。
縫隙之內是黑暗,黑暗之中卻又佈滿窺伺着生者世界的眼睛,靈界與冥界重疊的大門構建出通道,一陣陰冷到讓人難以呼吸的力量,推開深處模糊不清而擁擠的靈體,穩定地朝着現實世界靠近。
同樣擁有“看門人”力量的因斯·贊格威爾,第一時間朝着角落轉過頭來。
八條腿的怪物最接近人類的臉部,也已經難以辨認外貌,因斯臉上的符號花紋變得更加繁複密集了,將他灰白的、死人般膚色完全遮蓋。
那對褪去藍色,僅餘幽冷黑暗的眼眸中,爆發出了兩團嗜血的紅光,因斯·贊格威爾的理智已經離他遠去,此刻的他或者它,更多是憑藉本能來行動的,一隻殘忍的野獸。
古典羽毛筆已經從他手中滑落了,但是它也無力再在地面書寫什麼,銀色閃電也被傳導了一部分落到羽毛筆上,它的羽尖顯出焦黑,殘破到無力再編織新的轉折。
銀色閃電變得越來越稀疏,然而因斯·贊格威爾已經不夠理智到,能堅持逃離這裡的初衷。
魔狼化又生長出羽毛的因斯,感受到了那道被推開的冥界之門,後方傳來的氣息正要往外走出,因斯用八條手腳狠狠地蹬在地面上,開始向着那幾只蟲豸——曾經破壞過他計劃的仇敵高速奔跑。
喑啞的古弗薩克語從他脣邊吐出:“你們都要死!”
咆哮聲捲過廣場,連帶着遮蓋此地的陰影都變得濃郁。
倫納德的呼吸爲此一滯,但隨即更多的怒火從心口竄起,仇恨早就燒光了他心底的恐懼。
“把符咒給我。”倫納德瞪着那位修女。
她溫和的目光一直落在因斯·贊格威爾的身上:“再讓你用夢中那樣尋死的方式進行攻擊?隊長不會同意的。”
“黑域”—阿多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