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在鏡面上繪製出符號,沒有多久,一道銀白色的花體魯恩文字,就在上面迅速浮現,旁邊還帶着一團團模仿捧花的線條,單是看過去,都能讓人感受到歡欣熱情:
“親愛的、敬愛的、最最偉大的主人!您最忠誠的僕人就在這裡,在您的召喚下即刻趕來。微不足道的阿羅德斯,無比高興今天也能爲偉大的主人服務!”
克萊恩微笑着頷首:“晚上好,阿羅德斯,我有些問題想詢問你。”
“親愛的主人,您想詢問我什麼?這是我給您的問題。”
阿羅德斯的字尾還帶着一個笑臉。
諾恩斯從單腳架上飛了過來,坐到克萊恩的肩上,不滿地衝了全身鏡叫了一聲。
克萊恩有種莫名的直覺,他總覺得諾恩斯是在罵阿羅德斯,諸如“傻瓜”之類帶着輕蔑貶低的詞語。
阿羅德斯鏡面上的字體顫抖了一下,但是在克萊恩開口前,沒有任何變化,克萊恩完全可以斷定,阿羅德斯聽得懂諾恩斯在說什麼。
那隻小黑狗跟艾絲特之間有契約,與諾恩斯有神秘學上的聯繫並不奇怪,但是阿羅德斯怎麼也聽得懂,難道除了人類都能理解諾恩斯的語言?
克萊恩不禁冒出這些奇怪的猜想,不過他還是優先詢問了自己更關注的事情:“貝克蘭德里是否還有那位‘時天使’的蹤跡?”
鏡面蕩起水波般的紋路,很快,交錯的畫面從中閃過,但是克萊恩的臉色卻變得愈發古怪——阿羅德斯展現出來的,都是各個位於貝克蘭德的教堂,統統屬於三位正神名下。
克萊恩敢肯定,就算阿蒙再大膽,也不會將分身放到教堂裡。這是很愚蠢的舉動,信徒一旦虔誠地進行祈禱,會大大增加祂被發現的概率。
在之前,“太陽”就是因爲被“愚者”察覺到了異樣,才能清除掉已經附着在他身上的阿蒙分身,但是對阿蒙來說,主動進教堂……那會大大增加被發現的風險。
隨着阿羅德斯展現完這場貝克蘭德教堂旅遊圖鑑,鏡面上浮現出半紅半白的浮誇花體字:
“尊敬的主人!您最好的僕人阿羅德斯又又又一次完成了任務,非常高興能幫上您您您的忙~”
除了莫名重複的個別詞語,最後一道曲折的線條還不斷延伸盤旋,繞了七八個圈,幾乎要將整條句子劃在圓內。
諾恩斯再度發出一聲跟剛纔相似的鳴叫,叨了兩下克萊恩的頭髮,當克萊恩回過頭來的時候,看到雲雀衝他搖了搖頭。
克萊恩若有所思地望向全身鏡,重新問道:“你展現的結果有可能受到干擾嗎,比如欺詐?”
先前的字體消散,阿羅德斯鏡面上的回答恢復正常的銀白色,也比先前散亂的字跡工整了少許:“我……您前輩的僕人一定會竭盡全力回答您的問題!在阿羅德斯的能力範圍內,任何問題都會獲得解答,希望您能感到滿意!”
經過短暫的停頓,被迅速更改後,才顯示出新的字跡,克萊恩這時候基本肯定了自己心裡的猜想。
“我問了第二個問題,按照對等原則,你該發問了,阿羅德斯。”
鏡面上的字體,這一次順暢無阻地顯示了出來:“偉大的主人,卑微的、弱小的阿羅德斯一直有個疑惑,您已經願意給予光芒自由了嗎?”
克萊恩怔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自己肩頭上的雲雀,諾恩斯也有些呆愣地回望着克萊恩,小眼睛裡寫滿了清澈的茫然。
然後克萊恩相當愉快地笑了起來:“是的,我願意給予它……或者說她自由了。”
鏡面上的水波劇烈動盪片刻,顯出一行幾乎快要融化的銀白字體,看上去彷彿就像是要哭出來似的:“這是主人的決定,您的僕人阿羅德斯接受您的回答……”
阿羅德斯的語氣簡直說得上是幽怨。
雲雀毫不矜持地昂起腦袋,驕傲地甩動着尾羽和羽簇,開始在克萊恩偏休閒的雙排扣大衣上磨着爪子,於是被克萊恩點了兩下腦門:“不是讓你肆意妄爲的意思。”
諾恩斯嘀咕了兩聲,聽上去竟然發出了布穀鳥壁鐘般的聲音。
隨即克萊恩就想起來,前兩天他在臥室換了幾樣新傢俱,真的購置過一個帶布穀鳥掛鐘。
克萊恩猶豫了一下,沒有將“諾恩斯是否能學會說話”,當成另一個問題詢問“有求必應鏡”。
想了想,克萊恩覺得還是問點正經的吧:
“阿羅德斯,玫瑰學派是否有在貝克蘭德進行隱秘活動?”
鏡面歡快地書寫上新的回答:“是的主人!是否需要阿羅德斯替您展現他們的蹤跡?”
克萊恩知道,這就是阿羅德斯在藉着提問的時機,向自己示好了:“好的。”
他當然不會自己去追,但是這份消息可以用夏洛克·莫里亞蒂的身份賣出去,埃姆林·懷特曾經在塔羅會上透露過,最近血族有任務在身,正在追查玫瑰學派的蹤跡。
現在有了明確的消息,對方一定願意付出格外的價錢。唔,也不能坑得“月亮”先生太狠,稍微加少許消息費就好了。
讓阿羅德斯離開後,克萊恩坐回安樂椅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看那個回答變得顛三倒四的症狀,也不知道阿羅德斯是留下了創傷應激的後遺症,還是被阿蒙有意欺詐了查詢信息的指向,或者可能還是長期的……
諾恩斯從克萊恩的肩膀上飛向全身鏡,在它面前來回飛了兩圈,像是在確認對方已經徹底離開自己的領地似的。
克萊恩笑着喊了它一聲,雲雀這才飛到桌子上,就着另外一個茶碟,小口地啄飲克萊恩倒出的溫水。
阿羅德斯很討厭“卓婭”,這種厭惡有所發散,導致它也很不喜歡諾恩斯……
想到這裡,克萊恩試着揉了揉雲雀的脖子:“你不喜歡阿羅德斯,是嗎?”
雲雀擡起腦袋,飛快上下搖晃起來。
“爲什麼?”
諾恩斯卻只是看着克萊恩,低聲嗚咽了兩下,然後便起身飛回了鳥架子上,表現得彷彿做錯了什麼事一般。
克萊恩對此只感到茫然。
或許他剛纔應該問問阿羅德斯,怎麼讓諾恩斯能學會說話……它明明都學會跟“倒吊人”唱歌了,怎麼就不能開口說人話呢?
——
其實也還是有一位會說人話的,比如“正義”小姐家的狗。
在看到帶有霍爾伯爵家徽的馬車停在固定位置的時候,克萊恩忍不住冒出這樣的想法,然後他才邁開腳步,走進位於佩斯菲爾街22號的建築。
諾恩斯乖巧地坐在他的肩頭,道恩·唐泰斯擁有一隻異常聰慧的寵物鳥,這件事早就在圈子內外傳開了,不少人都將此當作一樁笑談。
這裡是“魯恩慈善助學基金”的總部,因爲原本房屋屬於黑夜教會,所以這個同樣由教會主辦的助學基金會,無需繳納任何租金,這對於克萊恩來說倒是很方便。
基金會的活動有條不紊地進行着,除去對於公立學校的走訪、宣傳與調查,他們已經開始篩選,今年即將進入貝克蘭德大學的新生,包括從貝克蘭德技術學院改組,全面升級的工業與技術大學。
“正義”,奧黛麗·霍爾,此時正坐在二樓的理事辦公室裡,在自己那位助理的解說下,翻看着近期篩選出的人員名單。
金毛柔順的大狗趴在門邊的軟墊上,半眯着眼睛望向自己專注工作的主人,然後轉過頭去,向着門口的位置嗅了嗅。
奧黛麗審視着資料上的內容,上面大部分人跟她的年紀差不多。
或許是這一段時間以來,在基金會工作的奧黛麗,一直給人的感覺都非常親切,這位助理也大着膽子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資料始終只是紙面上的東西,其實我覺得您應該親自去看看。很多地方的情況,比那些報告上說的要更……惡劣。”
奧黛麗沒有猶豫太久,就下定了決心:“你說的很對,有必要親眼去看看獲得資助的學生們,我們總要確保基金會在做的事情沒有偏離我們的本意。”
助理也顯得很高興:“那我這就去跟他們協商,儘快幫您安排去拜訪幾個學校的日程!”
“謝謝你,洛維莎,幸好有你的幫助,我才能更快熟悉基金會的工作。”
這位不到三十來歲的助理臉上有點紅,回以陽光燦爛的笑容:“我要感謝您不介意我的唐突……我去將這件事寫份更詳細的計劃。”
洛維莎走出房門沒多久,一陣帶節奏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請進!”奧黛麗飛快閱讀完最後一行資料,將這位年輕學生的檔案移到“待審覈”的那疊文件上,然後才擡頭看向門邊。
“道恩先生,上午好。”奧黛麗從桌邊站起身,行了個提裙禮。
道恩同樣回以脫帽禮,原本站在他肩膀上的雲雀扇動翅膀,飛到了那隻金毛大狗的身上。
諾恩斯蹦了兩下,用尖喙輕咬着大狗的腦袋,看上去像是在試圖梳理蘇茜本來就很整齊的皮毛。
蘇茜無奈地翻身,倒在自己的軟墊上,懶懶地呼扇了一下耳朵,試圖用溫和的抗拒將雲雀從自己身上勸走。
但是諾恩斯完全沒有受影響,反而叨得更起勁了。
這一幕,引得蘇茜的主人和客人都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