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的馬車穿過街道,車廂裡,那位頭髮灰白,面容普通,只有黑眼睛格外明亮的中年人咳嗽兩聲,然後才喊車伕停下。
克萊恩昨天拿到了「魔術師」小姐提供的死者髮絲,因爲那位身份特殊的魔女特莉絲·奇克,想要跟「門先生」建立聯繫,向他索要了亞伯拉罕家後裔的頭髮。
相應的,「魔術師」小姐也提了一個要求,希望「世界」的交易對象,能幫忙詢問一下,到底如何才能解除亞伯拉罕家後裔身上的詛咒。
克萊恩雖然嘗試通過信使小姐,找到被特莉***惑的那個男人,但是他從灰霧窺探鏡中世界,試圖鎖定對方所在的計劃沒能成功,這讓他錯失了藉此抓住特莉絲真身所在的機會。
在多番考慮後,克萊恩決定前往聖賽繆爾教堂,通過祈禱將此事告知「黑夜女神」,如果滿月時特莉絲與「門先生」的交流行動,出現了什麼意外,至少還有神靈的關注來給這件事加上保險槓。
畢竟當初放逐那位最接近真神的天使之王時,就有「黑夜女神」出的力,正因爲清楚這一點,他纔敢跟特莉絲做這次交易。
其實他完全可以在落腳的旅館中做這件事,但是他特地來到聖賽繆爾教堂,就是想裝作路過伯克倫德街的陌生人,暗中觀察一下週圍區域的情況。
由於海柔爾本身是「偷盜者」,她周圍的人又曾經正面遭遇阿蒙的寄生,這使得她有更高的可能性,偶遇那位不知道何時何地就會冒出來的「時天使」。克萊恩對此很是警惕,至少在他的安排中,每隔一段時間就返回伯克倫德街做一次隱蔽檢查,這對於附近的居民來說更安全。
對克萊恩自己來說,也是一樣的——更早發現阿蒙的蹤跡,他纔好想辦法聯絡熟人,將對方趕走。
讓秘偶去向「海神」祈禱,自己通過灰霧上檢查過伯克倫德街的安全,確認一切都沒有問題後,克萊恩纔回到現實世界。
走進聖賽繆爾教堂,踏進寧靜的大祈禱廳,與教會的其餘大部分教堂一樣,這裡的狹小彩窗僅僅透進部分昏暗的光芒,昏暗的環境帶來的卻不是緊張,而是讓人身心如沉睡夢的安寧。
克萊恩將頭頂的禮帽摘下,走向最後一排長椅,這裡離過道口很近,正對着最前方的聖壇。
聖壇上供奉的不是雕像,而是一枚巨大的黑暗聖徽,純黑的底色上,璀璨的星芒點點環繞,簇擁起半明半隱的緋紅之月。
使用抽象符號就是爲了模糊化形象,避免「錨」反向影響到神靈本身的認知。
以前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克萊恩怎麼也想不到是這樣的答案。在瞭解到越多秘密之後,克萊恩發現,他越來越難對「神明」,生出應有的敬畏與尊崇。
倒不是說他不害怕祂們的力量,只是在揭開那層神秘的面紗後,克萊恩總覺得連神明都身不由己。
序列零到序列九,說到底只有那一條別無選擇的道路。所有的非凡者都走在這道山坡上,推着不斷順重力滾下的巨石,對抗被壓扁的命運。
坡道盡頭是絕路,大部分非凡者並不知道。
動作輕緩地落座後,簡單掃視了人數不怎麼多的祈禱廳,克萊恩將禮帽放在膝上,擡頭看向前方。
聖徽後方的牆壁上有着數個透光的小孔,讓外界的陽光能從中穿入。孔洞裡起到隔閡作用的材質應該比較特殊,光芒並沒有發散,而是在其中凝聚成晶瑩的亮點。
它們化作一顆顆注視着祈禱者的眼睛,在周圍黑暗的環境間,升起一片映照彼此的星空。
一想到「黑夜女神」還是老鄉,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克萊恩心裡總有種微妙的古怪。
這一切也在卓婭所看到的未來裡嗎?
誦
念過「黑夜女神」的尊名後,克萊恩低聲敘述起魔女特莉絲的計劃,表示對方打算於滿月的夜晚聯絡某位隱秘存在,目的不明。
祈禱過後,克萊恩等待了片刻,但是卻沒有任何人來找他。
沒有迴應也是一種回答,至少祂知道了這件事情。
直到整點的鐘聲響起,悠悠迴盪在耳邊,他才扣上絲綢禮帽,起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克萊恩邁出黑暗的教堂,今天的貝克蘭德,難得地迎來了冬日的一點陽光,悄然落在他身上。
——
「我還是不習慣這樣只有黑夜的天空。」
艾絲特擡起頭,仰望着頭頂近萬米遠的黑暗。
雖然現在對她來說,這只是一次簡單的「竊取」,就可以抵達的高度,但是她仍然踏實地走在地面上,腳底踩過不知道什麼生物的腳印。
從那巨大的趾部外形來看,該是某種類似獅、虎之類的生物。
「還有閃電。」烏鴉補充道。
由於不斷被這傢伙拉扯髮絲,在艾絲特忍無可忍的抱怨後,它索性又賴在了艾絲特的懷裡,就好像這是什麼鳥類外觀的特權一樣。
艾絲特一手拎着肩上的麻袋,一手摟着沒有多少分量的烏鴉,雖然讓它直接掉地上滾幾圈也不可能摔傷,但是考慮到阿蒙的小心眼,這種事情還是算了吧。
「你在這裡遊蕩得可比我久,不會無聊嗎?」
「有點。」烏鴉將頭搭在艾絲特臂彎上,「我不缺時間,但是我討厭沒有變化的日子。我不知道你對過去有多少了解,但是我曾經跟亞當去北邊的大陸待了很久,等到我再將重心放回這邊,已經沒有什麼剩下有意思的東西了。」
艾絲特踢開腳邊一塊碎石,下面露出一段扭曲得彷彿藤蔓的骨頭:「我上次來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荒涼與孤寂。」
烏鴉安靜了幾秒:「可惜,你知道的,我不會有那種感受,我總能找到更有意思的事情。」
「所以一羣阿蒙就聚起來組成家族,甚至開始內部公投?我見過好幾個被選出來的分身代表了,好像跟我交流是多可怕的事情一樣,你就那麼怕我嗎?」
烏鴉的聲音聽上去很散漫,它拖着長腔道:「我不喜歡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覺。」
「我以爲你會管那叫驚喜。」
說完這句話,艾絲特就感覺有什麼東西狠狠叨在她的小臂上,但是因爲修女服結實的布料,她倒是沒覺得有多痛:「你很生氣?」
烏鴉沉默地縮起腦袋,像是一個在鬧彆扭的孩子:「我從沒有因爲你的事生氣過,別太高看自己,卓婭。」
「是艾絲特。」她糾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