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絲特不太明白,爲什麼這位女士會突然提起這個:「你問我是否需要幫助?」
當她這樣反問的時候,窗口的通道忽然間蓋上了輕紗,將這間屋子與外界徹底隔斷,艾絲特心裡一驚,隨即又理解了對方爲什麼要這麼做。
艾絲特不放心地摸了摸披肩:「說不定這時候祂也留了眼線在我身上,這樣能瞞過祂嗎?」
「祂不敢進來,」這位女士淡漠地回道,「藉由我父親的遺體,和各方面的因素……這座塔本身已經匯聚起了非凡力量,任何靠近的生物都會沉睡,即使是你身上存在的時之蟲也同樣。」
「也能防備對‘睡夢"的竊取?」
那位女士面紗下的聲音裡多了一點笑意:「畢竟這裡本身就很特殊。」
艾絲特瞥了眼被堵住的窗口,她心下飛快衡量着利弊,要是在這裡向這位女士——準確點說,是她背後真正的黑夜女神求助,或許真的是少有的機會,能直接擺脫阿蒙?
但是艾絲特一想到阿蒙陰陽怪氣的態度,就感覺右眉心又開始抽痛,她完全能想象得到,如果自己在這裡藉助黑夜女神的方法,甩開了阿蒙的監視,祂的反應必然會非常過激。
艾絲特對此有着極其糟糕的預感,但是這樣的機會不會再出現了。
房間內的安靜持續了片刻,那位女士的黑色面紗下流出一聲嘆息:「祂是想利用你。」
艾絲特卻放下了一直揉着眉心的右手:「等等,你說的‘祂"是指……」
「當然是指,祂們。」
艾絲特有點無奈,不過她再度往窗口退了半步:「我知道,不過我會沿着命運的軌跡繼續走下去,你不需要太過替我擔心。」
這話還有另一番意思——我不會破壞原定的計劃,選定好的候選人不會因當前處境不利而改變。而艾絲特相信,擁有來自黑夜女神「分享」的那部分意識,對方一定能聽得懂。
「是嗎?」黑麪紗下的聲音怎麼聽都很是惋惜。
艾絲特又用餘光瞥了一眼身側,然而窗口的黑紗完全沒有分開的意思,她心中冒出了微妙的不安:「所以是你有了別的考慮?還是祂有了新的合作者?」
「你知道自己很危險嗎?」
艾絲特猶豫了兩秒,不得不贊同對方這句話:「我的情況確實不太妙,阿蒙在做什麼,我不清楚,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不過——」
那位女士卻沒有等艾絲特說完,就打斷了這番話:「不,不是指外面的天使之王,而是你。」
艾絲特的右手瞬間握緊,那根短劍的頂端興奮地亮起一點金色的微光,幾乎是在替她充滿敵意的警惕而興奮,迫不及待想要宣佈新的律令了。
艾絲特壓抑住了自己攻擊的衝動,她總覺得有別的東西在干擾她的思維:「我不理解你是指什麼……是我作爲棋子太不合格,祂想要將我徹底趕下棋盤?那我再重複一遍,我不會‘誠心"跟阿蒙合作的,因爲我們都無法控制祂,誰也無法預料祂會做出什麼。」
「不,我說的不是祂,只是你。」披滿黑紗的女士並沒有起身的動作,只是她接下來說的話,讓艾絲特愣在了原地,「直到現在,你還沒有擺脫祂的心理暗示嗎?」
「所以我說了,我不理解你在說什麼。」艾絲特的不安正在惡化,她總覺得自己不應該聽下去了,對方的話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細微的嗡鳴聲已經在她的腦海中響起,艾絲特甚至沒時間去分辨這種干擾的源頭了。
她擡起手中的短劍,不過並沒有針對那位女士,而是對準了窗口的位置,那是這間屋子裡唯一通向外界的通路:「抱歉,是我不該打擾你。」
話音未落,
短劍已經在空氣中虛劃而過,然而從中落出的卻是異常漆黑的光梭,如子彈般刺入窗框外的黑紗裡,它不斷顫抖扭曲,先是撕裂了一處微小的裂縫,才被隱秘的力量完全抹除。
艾絲特一刻未停地發動「欺瞞」,簡單往前躍了一步——她本該在「扭曲」力量同步的瞬間,直接穿過距離跨越至高塔之外——然而身邊的一切都開始扭曲,混成了一團無法分辨的泥漿。
這是夢境?究竟從什麼時候……
不對,祂擁有黑夜的部分記憶,就是有意利用了我能在夢境裡完全自由活動的特殊性,給了我兩人一直在正常交流的錯覺!
祂拖延了足夠的時間將我拉至完全與現實相同的夢境……
爲什麼?因爲神明不可信?
「因爲你從來就不屬於‘源堡"。」
艾絲特站立在一片混沌的顏色間,除了自己的一切都在往下塌陷,而她正位於那吞噬意識的漩渦中心,正被繼續拖往夢境的更深處。
她飛快思索着對策,但是腦海中的嗡鳴聲卻越來越刺耳,幾乎要讓她的理智也被敲碎。
「同樣,你也不屬於‘光之鑰"。」
嗡鳴聲蓋過了艾絲特的一切想法,銀色的圓環星芒在她眼底亮起,她痛苦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
手中古樸的短劍倒轉,劍尖已然指向自己的心臟。
這已經不是出於考量了,而是完全遵循靈性直覺的引導,所瞄準的出路。
那個幽靜的聲音還在繼續:「更進一步說,你不屬於屏障內,不屬於這裡——」
艾絲特的眼睛注視着沒有焦點的虛無,手上的動作卻非常果斷,那柄短劍刺入了她的胸口,金色與黑色的細流同時纏繞在她的手上,如同一道交織並列的螺旋。
細碎的光點從她發尖迸發,遊走出一圈圈微小的莫比烏斯環,與她眼底的光芒彼此呼應。
「命運編織者。」
那位女士的聲音道出這個詞的時候,艾絲特耳邊的嗡鳴聲忽然消散了,只剩下一片寂靜。
她的意識即刻迴歸平靜,而艾絲特只覺得荒謬。
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她將那把短劍插得更深了,使尖端沒入心臟,一個古弗薩克語的單詞從她脣邊滴落,輕柔而機械:「放逐。」
同一時間,艾絲特也發動了無需使用律令的「扭曲」,改變原本應該落入的虛空,她通過「欺瞞」將脫離夢境與脫離隱秘混淆至一起,並將自己的落點交給了任其發展的命運——
外面可還有另一位「偷盜者」在,按照聚合來說,她總歸會落在離祂不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