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堡。
在參與這次“平常”的塔羅會後,諸位成員也像往常一樣,被緋紅星辰的光芒牽扯着,送走了他們的靈體。
除了兩位——“惡魔”原本放鬆的姿態逐漸緊繃,他放下了原本翹着的腿,緊按在扶手上的雙臂透露出忐忑的真實感受。
而“世界”卻截然相反,他冷峻的神態有所軟化,露出一個不乏讚賞的微笑:“謝謝你的配合,‘惡魔’先生,我還以爲你不打算遵守我們間的約定。”
“惡魔”心裡念頭急轉,他實在有太多值得懷疑的事情了。在今天的集會正式開始之前,他就接到了“愚者”的啓示,要求自己配合“世界”在塔羅會上的發言,配合這位特殊的眷者維護會議的秩序。
這不是正常的情況,甚至在“惡魔”的眼裡,“愚者”這樣的吩咐都讓他本能地起疑。但是不論想了多麼彎彎繞繞的可能性,“惡魔”的靈性也不斷提醒着他,閉嘴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面對“世界”刺客的道謝,“惡魔”只是淡然地點點頭,就好像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樣:“沒什麼,一件小事。你還有別的什麼要說?”
他有意將話題往別的方面引去。
“世界”輕推一下鼻樑上的金框眼鏡,又安靜地盯了“惡魔”一會兒,才慢悠悠地開口:“至少你不認可自己的血脈,不認可自己是小查拉圖的外孫,這讓你身上事情會變得更容易處理。”
“你——”“惡魔”猛地嚥下了自己帶刺的反駁,“你知道得還真多啊……”
如果這是“愚者”先生傳下來的消息,那好像沒有什麼可意外的,讓“惡魔”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更多是“世界”談及這件事時充滿好奇的語氣。
這傢伙又是在好奇什麼?格爾曼·斯帕羅可不像是個熱衷於八卦的人,或者說在“惡魔”的印象裡,他沒有表現出相關的特質。
“世界”並不在乎“惡魔”感到被冒犯,他臉上的探究只停留片刻,很快就又恢復冷漠:“接下來我們之間的談話,最好只停留在灰霧之上,因爲離開了這裡,‘愚者’先生就再也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惡魔”的神情終於嚴肅起來:“我明白。”
“世界”點了點青銅長桌,一點灰霧從他的指尖噴吐出來,在空中凝聚出一個符號,窺秘之眼與變化之線互相糾纏,“惡魔”也知道,這就是在他座位背後的圖案,同樣也是“世界”與“愚者”身後的圖案。
那個符號隨着“世界”晃動指尖,輕盈地轉了一圈:“‘占卜家’途徑的序列二,也被稱作‘奇蹟師’,你有什麼瞭解嗎?”
“沒有,密修會內部對高序列配方封鎖得非常嚴密,這個稱呼我也只是有那麼點印象。”
“世界”點點頭:“我不是屬於你的‘導師’,也不是要給你上課。”
“你對密修會的傳承製度還挺了解,導師與學生,哼,”“惡魔”聳了聳肩膀,先前莫名繃緊的神經再度放鬆下來,“那你跟我提起這點,總不能是要送我序列二的配方材料或者非凡特性吧?”
說完這話,“惡魔”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兩聲。
“奇蹟師的能力之一是,復活。”
就像是有意刺激“惡魔”一樣,“世界”直白地拋出這句話,瞬間讓“惡魔”悠然的表情又一次垮下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也是小查拉圖‘復活’的備用手段之一。”
“惡魔”撓了撓腦袋:“好吧,你剛纔說到‘復活’我就有這個預想了,然後呢?”
“我現在給你提供兩個選擇,”“世界”揮散了桌面上漂浮的印記,然後雙手撐在青銅長桌上,站起身來,“其一,是忘掉這件事,回去該做什麼做什麼。我知道你並不會全然信任我這些話,那你也可以去享受自己餘下的人生,即使它期限未定。”
“我選二。”“惡魔”毫不猶豫地開口道。
“世界”看上去別有深意地思考了幾秒,才笑着搖搖頭:“你都沒有聽我的條件是什麼。”
“既然你有解決的辦法,而我不想死,那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了,說吧。”
“在‘愚者’教會成立後,我要你作爲‘愚者’先生的神使之一,統合加入教會內部的非凡者派系。當然,你可能也要兼任主教,畢竟我們的人手不多。”
“惡魔”摩挲着下巴,他倒很希望自己翻個白眼就能從牀上醒來,而不是面對聽上去就一堆爛攤子的麻煩事——神使,主教,他來當?“惡魔”心裡暗罵起來,這要是做夢,絕對是場能讓他煩心到醒過來的噩夢了。
“我能不能問一下,就是,爲什麼會是我?論加入會議的資歷,我不是最合適的人選吧?‘正義’或者‘倒吊人’……”
“世界”打斷了這番相當猶豫的說辭:“因爲你的途徑。”
這解釋簡直是沒留下任何餘地,“惡魔”訕訕地閉上了嘴,內心掙扎片刻後,他終究還是點點頭:“也對,我根本沒得選……‘愚者’先生要建立教會了?”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等到了那個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
“惡魔”白了“世界”一眼:“那我的事情怎麼辦?”
“離開這裡,回到現實世界向‘愚者’先生祈禱就好,”“世界”臉上又露出那微妙的笑意,“祂會給予你庇護的。”
“就這樣——”
還沒等“惡魔”疑惑地問完,他的靈體已經被緋紅色的星辰捲入,離開了這裡。
“世界”的觀察已經足夠,這段有意被拖延時間的對話自然也結束了,他擡頭掃一眼始終懸掛在長桌上方光球:“這跟我們約定好的不太一樣,變數太多了。”
“我無法對他直接施加影響力。”
這樣的回答讓“世界”微笑起來:“我怎麼不知道‘我’是那麼難處理的因素?還有別的意外嗎?”
“阿蒙。”
這個回答讓“世界”也安靜了片刻,他緩步走向“愚者”的位置,灰色的霧氣如蛇環繞,漸漸覆蓋在他身上。這位真假不明的“神眷者”,披上了一層輕柔搖曳的斗篷,但是他並沒有坐下來,而是神情複雜地盯着那張空椅子,那個屬於“愚者”的位置。
“阿蒙的話……那應該是‘亞當’在影響纔對。”
直到屬於“惡魔”的紅色星辰上,傳出陣陣禱告的波動,那道被灰霧覆蓋的人影,才擡起頭望向長桌旁,發出了一聲與“愚者”並無二致的嘆息:
“可惜,還沒到醒過來的時候啊……”
這一切暫時還不屬於祂。
——
貝克蘭德郊外。
黑色的烏鴉在樹梢上穿行,但是它始終沒找到自己的目的地,原本應該安靜佇立在路口的小教堂,似乎搬去了別的地方——或者純粹是不想與這位不速之客見面。
烏鴉衝着天空大聲嚎叫很久,但是沒有任何反應,它最終只能悶悶不樂地繼續轉圈,履行本體交給自己的任務。但是不論它是直接大喊,還是在心底呼喚,亞當完全沒有任何迴應。
本體可不會喜歡這樣沉默的“回答”。
另一隻渡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上,蒼老沙啞的聲音在鳥喙開合間傳出:“祂不會見你。”
“嘿,查拉圖,你是來給我送非凡特性的嗎?”烏鴉嘎嘎笑着問。
渡鴉穩重而心平氣和:“我是來帶話的,祂不會見你。”
“原因呢?”
“祂說你自己清楚爲什麼。”
說完這句話,那隻渡鴉便果斷雙眼上翻,它鬆開爪子失去平衡,徑直地向着灌木叢栽倒,落入一片荊棘的環繞間。
烏鴉緊盯着渡鴉的屍體,沒多久便也消失不見。
不能,再,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