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什麼!”楊瑜霖先是大吃一驚,而後便訓斥一聲,他看着楊衛武,臉上一片冷峻之色,冷斥道:“就算想爲趙姨娘脫罪,你也不用編這麼荒謬不堪的謊言吧!”
楊衛武微微一愣,不明白楊瑜霖爲什麼這樣說,敏瑜見狀,輕聲解釋道:“小叔或許不知道,婆婆,就是你大哥已故的生母是因爲被祖母和趙姨娘強行灌了墮胎藥而身亡的,說白了就是被她們倆人聯手害死的。”
楊衛武大吃一驚,這件事情對趙姨娘等人而言纔是真正不能對人言說的秘辛,自然瞞得死死的,他們自然是半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的。他愣愣的道:“我娘害死了大哥的娘?這怎麼可能?”
“這樣的事情如果不是證據確鑿的話,我能說嗎?”楊瑜霖冷冷的一哼,看着楊衛武道:“我知道,父親和趙姨娘被判刑的事情讓你們兄妹三個恨透了我,但是你們可有想過,我爲什麼要這麼對他們?”
楊衛武默然,他無法對楊勇和趙姨娘被判刑收監的事情釋懷,但如果說石夫人真的是被趙姨娘趙老夫人親手害死的,而楊勇卻對此無動於衷的話,他卻也能夠理解楊瑜霖爲何這般恨他們,連帶着也對自己兄妹三人帶了怨恨了。
敏瑜的手覆上楊瑜霖的,無聲的安慰着他,她知道,這件事情是他心頭最大的傷痛,而後看着楊衛武道:“這件事情確實是駭人聽聞,祖母雖然已經過世,但趙姨娘卻安在,小叔可以向趙姨娘求證,倒不用擔心你大哥騙你。不過,我現在比較好奇的是祖父的死因……那位趙大爺可與你說起過?”
“大嫂相信我的話?不覺得是我編造出來的?”楊衛武沒有想到楊瑜霖不相信的事情,敏瑜看上去卻有幾分相信。
“趙家兩位表嬸離京之前,曾經與我說起過這件事情。她們說祖母當年之所以那般對婆婆。是因爲婆婆是仇人之女,說婆婆剛剛進門的時候她並不知道,是他們成親之後,趙家舅太爺進京探望祖母,見了石家外祖父之後,才道破的。只是那個時候婆婆已經有了身孕,父親又需要仰仗岳家幫襯,祖母只能忍而不發,將仇恨埋在心頭,獨自回雍州去了。直到三年後。你大哥兩歲,父親仕途平穩之後,祖母才帶着剛剛及笄的趙姨娘進京,一邊做主讓父親納了趙姨娘進門,並讓趙姨娘陪着父親到肅州上任,另一邊自己卻留在京城,使盡渾身解數爲難折磨婆婆,她當時或許就在想折磨死婆婆,用石家的一條命抵祖父的一條命吧!她們還說。這件事情在趙家並不是什麼秘密,連她們都知道,更別說趙姨娘兄妹了,當然。這件事情父親也不可能被矇在鼓裡,只是不知道父親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敏瑜看着楊瑜霖,滿是歉然的道:“我不知道她們說的是真是假,便一直沒有和你說。擔心說了圖添煩惱。”
“你不用對我說抱歉!”楊瑜霖給了敏瑜一個笑容,他相信敏瑜隱瞞這件事情定然有她的考量,而他也相信。到了適當的時候,敏瑜定然會將事情和盤托出的。
“大嫂有沒有查過這件事情?”楊衛武忍不住問道,他現在倒是不懷疑趙大爺可能是楊瑜霖安排的,但是卻懷疑起敏瑜來了。
“我沒有將這件事情透露給別人,但卻請舅舅查證外祖父可曾在那兩年與人有過糾葛,舅舅卻沒有查到什麼。不過,他也告訴我,外祖父曾經在肅州呆了十六年,因爲職位之故,那十六年間,他曾經下令斬殺過數百人,其中有罪大惡極的通敵叛國之徒也有膽小怯弱,不敢上陣殺敵的逃兵,當然,也不乏小奸小惡敗壞軍紀的人。石家舅舅與我說,外祖父雖然下令斬殺過不少人,但卻從未因爲私怨而殺過人,他在肅州軍中的威望是有目共睹的。”敏瑜看着楊瑜霖,道:“我也曾經拜託舅舅查那些被外祖父下令斬殺的人的姓名籍貫,只是年代久遠,早已無法查證,便擱置了下來。”
“也就是說,大嫂也不知道趙大爺和祖父,舅公的關係了?”楊衛武看着敏瑜,沒有掩飾對敏瑜的懷疑,這讓楊瑜霖很生氣,但是沒有等他發怒,敏瑜便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冷靜。
“小叔是懷疑這位趙大爺是我安排來,爲外祖父洗清某種罪名的吧!”敏瑜瞭然的看着楊衛武,直言不諱的道:“小叔覺得在舅公健在的情況下,我有必要做這樣的安排嗎?”
敏瑜的反問讓楊衛武赦然,他立刻道歉道:“對不起,大嫂,是我胡思亂想,鑽了牛角尖,我錯了!”
“那麼,小叔現在能把那位趙大爺說的事情如實相告了嗎?”敏瑜更關心的是那位趙大爺說了什麼,楊衛武的表現,讓她對楊龍的死因有了猜疑,或許是他自己犯了大錯,而後撞到石明銳手中,這纔有了石楊兩家所謂的仇怨衍生。但是楊衛武說的事情,最後卻還是超出了敏瑜的猜想——
那位趙大爺自稱趙豹,他和楊勇的父親楊龍,舅舅趙虎原是一起長大的朋友,三家住在一個村裡,關係也走得近,年紀又相仿,大人給他們取名字的時候,便以龍虎豹爲名,不是親兄弟,但關係卻勝過很多親兄弟。
四十一年前,剛剛娶了趙虎姐姐,當了趙虎姐夫的楊龍和他們兩人一起被徵了兵,三人一起到了肅州,被分配在了一起。他還記得他們到肅州的時候是五六月份,雖然訓練更辛苦,但每隔十天總能給一天時間出軍營放風,從小就更機靈也更油滑的趙虎便在放風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子,見過幾次面之後,兩人便頗有些不一樣了。
可是,好景不長,那年的九月,瓦剌大軍來犯,而肅州城裡也混了不少瓦剌人的奸細,一時之間整個肅州城鶴唳風聲。身份不明的人不是被抓起來嚴刑拷打,便是被限制了自由,再沒有確定身份清白之前不允許出城,那個和趙虎關係頗有些曖昧的女子一家便是被限制了自由的。
肅州軍一貫的傳統便是輪流值守城門,輪到他們三人那一隊值守的時候,那女子出現在了趙虎面前,讓趙虎放她出城,趙虎雖然明知不妥當,卻還是徇私將女子放走。兩天之後,那女子的家人被證實是瓦剌奸細。他們在大刑之下供出他們一家收集到了一些情報被那女子帶回瓦剌大營,還供出那女子與守城門的士兵有交情,這才順利的出了肅州城。
就在當天晚上,連他們三人在內的二十個北門守軍全部被抓了起來,但或許是因爲抓捕他們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並沒有馬上審問,而是將他們關在了牢中。
進了大牢,一貫奸滑的趙虎當即癱了,他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殺頭的大罪。他也知道自己做事並不隱秘,只要細細盤問,自己做的事情便會被查出來,隱瞞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擔心害怕的他哭着把事情和楊龍趙豹說了。說自己定然是死路一條,要楊龍趙豹念在兄弟一場的份上了,爲他收屍。還說他這一死,家中的父母雙親就靠楊龍這個女婿供養云云。末了,又反覆的說他不孝,到現在都還沒有成親。沒有爲趙家留下個一男半女,讓老趙家就此斷了香火。反正,怎麼慘怎麼說,說到最後,整個人都癱軟了,一個勁的哭着自己不想死……
兩人只能安慰他,說他原也不知道那女子竟是瓦剌奸細,不能說不知者不罪,但起碼罪不至死,讓他不要太害怕了。再多的安慰對趙虎來說都沒用,他除了託付後事之外,就只會哭。到最後,楊龍鬆了口,開口把這件事情攬在了自己身上,還說,就算是死,也讓他代趙虎去死。
楊龍敢這麼說,趙虎就敢讓這個當了姐夫的好兄弟爲他擋災,甚至還將他和那女子怎樣認識,怎麼來往,又怎麼把那女子放出去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說給楊龍聽,趙豹在一旁聽得心都涼了——如果趙虎不是早就存了讓楊龍爲他頂罪的心思,他都能把腦袋取下來當球踢!
結果是最壞的,楊龍在頂罪之後直接被判了斬首,而罪魁禍首的趙虎卻活了下來,而趙豹雖然沒有揭發這件事情,卻也和趙虎漸漸疏遠,三年後,趙虎卸甲返鄉,而趙豹卻留了下來,之後便再也沒有了聯繫。
趙豹之所以會和楊衛武說這些,是因爲楊衛武與他敘同鄉之情的時候,無意中提過自己的父親乃至祖父都曾在肅州當兵,他的父親是什麼人,趙豹沒有多問,卻多了一句嘴,問了他的祖父是何人,意外的知道和已故的兄弟同名之後,多問了幾句,才知道果然是故人之後,這纔將埋在心裡四十年的秘密告訴了楊衛武。
“照這麼說來,真正害死祖父的並不是外祖父,而是舅公了!”敏瑜輕輕挑眉,她沒有想到還有這麼曲折的往事,要是照這麼說來,這趙虎實在是太卑劣了,不但讓自己的姐夫兼兄弟爲自己頂罪而死,還隱瞞他的死因數十年,更將罪名推到了別人的身上。
楊衛武沒有接這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接,他選擇將這件事情對楊瑜霖和敏瑜和盤托出,除了他們今日上山探望給他帶去的感動之外,也存了想要弄清楚自己祖父真正死因的念頭,或許這會讓楊家和趙家的關係從此冷漠下來,但比起讓死者安息,那顯得無足輕重多了。
“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楊瑜霖臉色冰冷,如果事實真如趙豹所言的話,那麼石夫人也是間接被趙虎害死的,這筆賬他必須得和他好好的清算清算。
“瑾澤,這件事情是有必要查個水落石出,但卻需要從長計議,最好能夠讓趙豹趙大爺和舅公當着父親當面對質……”敏瑜看着楊瑜霖,道:“比起我們,父親應該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是該知道事情的真相!”楊瑜霖冷笑,楊勇對趙姨娘那般縱容,除了趙老夫人對趙姨娘的偏愛,他對趙姨娘的感情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緣故,那就是他年幼時得了趙虎不少的幫襯,就連他到大平山莊習武也有趙虎的功勞,他對趙虎十分的敬重,說趙虎在很多時候充當了父親的角色也不爲過。楊瑜霖很想看看,楊勇知道讓他失去父親,成爲遺腹子的罪魁禍首居然是趙虎的時候,他又會是怎樣的表情!
“還有一件事情……”看楊瑜霖的表情就知道,這件事情絕對不是問清楚是非曲折就能了結的,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看着楊瑜霖,道:“趙大爺說,當年祖父被處斬之後,是他和舅公爲祖父收斂了屍身,因爲祖父死的不光彩,只能草草的找一個地方埋葬。雖然祖父當年沒有說,但是他相信祖父一定希望自己能夠魂歸故里……”
“看來,我得和這位趙大爺見見面,好好的談談了!”楊瑜霖當下做了決定,而後看着敏瑜道:“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來!”
“嗯!”敏瑜點點頭,關切的交代了一句:“別衝動,冷靜些!”
“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