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回來了,大師那邊可安好?”
蕭如璉正在書房裡看書,聽到外頭通報的聲音,放下書卷,笑吟吟的迎了出來,伸手扶住顧瓊的手臂,柔聲問道。
“師傅那邊都好,二爺今個兒不是出去會友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顧瓊解下披風交給身側的丫鬟,夫妻一邊聊天一邊進了內室。
“也沒什麼,就是幾個同僚湊在一起吃了碗茶,唉,外頭的情況你也知道,幸好我前些日子着了涼,請了幾天病假,否則這會兒就要跟那幾位一起停職接受審查了。”
蕭如璉心有餘悸的說道。
他在禁衛軍當了個小官兒,品級不高,卻勝在與聖人親近,在宗室中,也算是有出息的子弟了。
原本萬壽節的時候,他該在宮裡輪值,不想那幾日卻得了風寒,無奈之下只得請假,在家裡靜養了些日子。
誰曾料想,他這一病,竟躲過了一場禍事。
如果他沒病而是在繼續當差的話,定會在萬壽節那天與韃子短兵相接,幸運些受點子皮肉傷,倒黴些的話就可能把性命都給葬送了。
即便能躲過韃子的毒手,事後聖人清算起來,蕭如璉少不得也要經受一遭審查——韃子莫名其妙出現在禁宮,禁衛軍首先就有個失察的罪名。再嚴重些,沒準兒還能落個通敵、謀逆的死罪咧。
蕭如璉卻幸運的躲過了這一劫,事後蕭家人談起此事的時候都無比慶幸。
風寒?
顧瓊的眸光閃爍了下,上輩子留給她的記憶也不全然都是壞的,對吧?!
她不動聲色,笑着說道:“二爺這正應了那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幸而外頭的風波漸漸平息了,二爺的病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約莫過兩日就能回衙門當差了。”
蕭如璉點點頭,“沒錯,早起的時候父親還這般跟我說,讓我儘快養好身子回去當差。”
夫妻兩個說着話,齊齊坐在了西次間的臨牀大炕上。
“對了。還有件事。我、我想跟**奶商量一下。”
蕭如璉端着茶碗輕啜了兩口,想起中午與同僚吃酒的時候談及的一件事。
顧瓊揚起一邊的眉毛,“哦。什麼事?二爺儘管說。”
他們成親尚不足半年,但夫妻間琴瑟和鳴,蕭如璉是個心明眼亮的人,自然感覺到妻子對他的好。他雖出身宗室。卻自幼在衛國公府的家學裡讀書,深受衛國公的影響。最是個耿直、坦蕩的人。
妻子待他真心,他也願意赤誠相待……夫妻兩個你待我好,我待你更好,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小兩口蜜裡調油,好得讓人羨慕。
顧瓊跟着妙真大師學習了些日子,又有上輩子的經驗和見聞做外掛。見識自是比尋常婦人強許多。
蕭如璉漸漸習慣了跟妻子商量事情,不拘外頭的事還是家裡的瑣事。小兩口都願意坐在一起談一談。
“是這樣,我有個同僚,老家是西南的,小時候跟夷族的一個落魄巫醫學了點子醫術,後來那巫醫老去了,臨終前給他了一個方子,”
蕭如璉身子前傾,小聲的跟顧瓊嘀咕,“同僚說那方子配出來的藥丸甚是神奇,有病的時候可以止痛,無病吃了可以強身,據說吃了後可以讓人精神百倍,哪怕一夜沒睡,嚼上一粒那藥丸就能變得生龍活虎一般……”
蕭如璉說得興致勃勃,眼中泛着興奮的亮光。他可是親眼看到那藥丸的神奇,雖沒有親自嘗試,但眼瞧着一個精神萎靡的人吃過後立刻變得精神抖擻,他不禁異常激動——好東西,真真好東西,如此寶貝,若是開個鋪子專門來賣,定能財源廣進咧。
蕭如璉是次子,下頭還有個幼弟,既不是家中寄予期望的嫡長子,也不是備受父母親長寵愛的嫡幼子,夾在中間的次子身份讓他多少有些尷尬。
家中雖不至於忽視了他,可對他總少了那麼幾分偏愛。
所以,蕭如璉從小就習慣了替自己考慮,想事情也更加實際一些。成親後,就愈發覺得肩上的擔子重,想要多賺些資本好讓妻子、兒女依靠。
仕途嘛,除非有特殊情況,否則就是熬資歷,他未及弱冠,能有現在的官職已經很不易了,要繼續往上升,短期內就不要再想了。
官職一時半會兒升不上去,那就只能多賺些銀錢了。
所以今天聽到同僚說起這事兒,他頓時來了興致。
“真有這般神奇?”
顧瓊的表情卻有些凝重,她跟着大師學了幾個月的醫,只學了些皮毛,卻也算入了醫藥的這道門。
據她所知,目前大齊尚未出現過這樣的藥物,即便有,估計也是在西南邊疆地區。
而一提到西南,顧瓊就想到了姐姐寫給她的信中,曾經提到過西南的毒、蠱蟲等稀奇古怪的東西。
那些東西確實療效神奇,可太過詭異,更多的是害人的玩意兒。
姐姐曾在信中提及,似那樣的東西,在沒有徹底瞭解前,還是不要輕易沾手。否則,一個不小心,被人算計都不知道。
顧瓊沉吟片刻,委婉的說道:“二爺,妾身也沒見過那奇藥,不好直接評價好與不好。不過,妾身卻記着一句老話,‘是藥三分毒’,再好的藥,哪怕是千年人蔘,一個用不好,也能吃壞人。”
蕭如璉眼中的熾熱稍稍降低了些,但他仍不肯輕易放棄,“應該不是什麼壞東西吧。我那同僚每日都吃,我看他並沒有什麼不妥。”
顧瓊聽他這般說,便知道他對此事上了心,也不好把話說得太死,更不願表現得太強勢,唯恐傷了夫君的自尊。
“這樣說來。倒也不是什麼壞東西,”
顧瓊先順着蕭如璉的話說了兩句,而後語氣一轉,輕聲道:“妾身跟着師傅學習醫術的時候,師傅曾經提及,咱們的身體對於一般藥物的反應,約莫有個時間。短則三個月。快則半年,時好時壞便能看出端倪。”
妙真大師在宗室中的名頭和地位絕對是第一的存在,蕭如璉也敬重這位長輩。一聽是她老人家說得話。頓時斂住了心神,仔細的聽着。
顧瓊用商量的口吻說:“二爺,左右咱們現在也不缺銀子,索性先觀察些日子。這畢竟是入口的東西。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前,還是不要輕易嘗試。否則。損失點銀錢是小事,倘或、可就是大事了!”
入口的東西,尤其是藥材,一個弄不好真的會死人哪。
蕭如璉彷彿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熱炭團似的心頓時冷靜下來,想了好久,才緩緩點頭:“**奶說的是。這事兒急不得。”
顧瓊暗暗鬆了口氣,不過她還是再三叮囑。“二爺,您可別跟着那位同僚一起嘗試。旁人我不管,您卻是妾身的天,妾身不許您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明明顧瓊的話說得霸道十足,聽在蕭如璉耳中卻是無比甜蜜——妻子這般,定是把我放在了心尖兒上啊!
“**奶有令,小生豈敢不從?放心吧,那玩意兒,在沒有確定無害前,我定不會沾染。”
蕭如璉故意學着戲臺上的伶人,起身,雙手抱拳,衝着顧瓊深深一偮。
“二爺,您又取笑妾身了,”
顧瓊嬌嗔的白了丈夫一眼,小兩口湊在一起又玩鬧起了。顧瓊臉上笑着,心中的那根弦卻沒有鬆,暗暗決定,待會兒就讓人去查一查,另外再寫封信給姐姐,問問她可知道這樣一種奇藥。
……
燕王謀逆,自八月節開始審理,直至到了九月重陽節前,才堪堪審完。一應主犯被判自盡,成年男丁全部被判抄斬。婦孺流放嶺南,遇赦不赦。
燕王、大長公主是首犯,而其家人,真正被斬首的卻只有東齊的成人男丁。因爲燕王成親沒多久,一雙兒女最大的才三歲,小兒子纔剛滿週歲。
聖旨一下,詔獄裡哭聲一片。
大長公主最鎮定,接過聖旨前,特意問了一句:“聽聞齊令先進宮了,聖人可有什麼恩典?”
傳旨的內侍倒也爽快,沒有爲難她,直接給了答案:“齊大人重情重義,不忍東齊絕嗣,特意拿出高祖爺賜下的聖旨,對了,說到這兒,還請大長公主做個選擇,東齊落罪的男丁有七人,不知您想留下哪位沿襲東齊血脈?”
“怎麼才七個?我家老爺和旻哥兒呢?他們、他們也是齊家的血親啊。”
齊令嫘先跳了起來,一邊衝着內侍吼着,一邊拉着大長公主的衣襟,哀哀的哭求,“母親,母親,我求求您,您救救旻哥兒吧。他才十七歲啊,從小就聰明伶俐,好學上進,最是個乖巧的孩子。母親您不是也十分喜歡他?母親,母親!!”
大長公主痛苦的閉了閉眼睛,狠心甩開女兒的手,“高祖的聖旨是留給齊家嫡系子孫的,旻哥兒,他、他姓楊啊。”
不是她不救,而是不合法理,她沒法救!
然而那內侍彷彿故意跟大長公主作對一般,趕忙插嘴道:“大長公主不必擔心,聖人仁慈,特意給了恩典,言明只要涉案的男丁,只要大長公主您願意,無論選誰都可以,不拘是姓齊的,還是姓楊的。”
大長公主的眼睛猛地凸起,異常憤怒的瞪着內侍。他,哦不,應該是縮在背後的蕭燁到底想要作甚?讓她死都不能死的安穩嗎?
齊令嫘卻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猛地撲到大長公主身前,尖聲喊道:“母親,孃親,您聽到了吧,旻哥兒也可以的。求求您了,救救旻哥兒吧。嗚嗚,女兒、女兒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都說爲母則強,齊令嫘囂張跋扈了一輩子,哪怕落魄的時候,也從未向人服過軟,但這次,爲了自己的兒子,她卻像個卑微的奴婢,匍匐在母親腳下,涕淚縱橫的百般哀泣。
大長公主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撕碎了,每一塊兒都血淋淋的,讓她痛不欲生。
內侍也不急,抄手站在一旁看着。
齊令嫘的哭嚎聲驚醒了一個人。
兒子?對,她也有兒子,而且還不止一個!
寧氏一直都病歪歪的,進了詔獄後,更是病得七死八活。若不是還有姚希若用按摩、針刺的手法給她吊命,估計這會兒早就死了。
然而一想到自己的三個兒子,寧氏如同打了雞血一般,陡然從角落裡跳出來,一腳踹開齊令嫘,乾瘦如雞爪的手死死攀着大長公主的臂彎,嘶吼道:“母親,母親,勤哥兒是您的嫡長孫,是東齊的希望,勉哥兒是您的寶貝金孫,最是個孝順的孩子,還有良哥兒,他今年才十歲啊,嗚嗚,母親,母親,求您救救他們,救救他們啊!”
寧氏那張原本慘白的面龐上,忽然染上詭異的紅暈,她整個人好像瘋癲了一般,抓着大長公主不肯放手。
齊令嫘衝上來推搡她,卻被寧氏一腳踹翻。
瞧那麻利的動作和猛烈的速度,全然不像個纏綿病榻的人。
齊令嫘也急了,拼盡全身的力氣又撲了回來,與寧氏廝打在一起。
兩個女人如同護崽的母獸,明知道希望渺茫,但還是拼命的爲兒子爭取一線生機。
大長公主仿若人偶般被女兒、媳婦推來扯去,她的老臉上早已佈滿了淚水,無力的任由撕扯,眼底滿是痛苦:兒子,兒子,你們想救你們的兒子,難道我就不想救我的兒子!
“好了,都給我住口!”
大長公主終於忍不住了,厲聲大喝一聲,推開掛在她身上的兩個女人,先看了眼姚希若。
姚希若看了一場好戲,正兀自暗爽着,忽看到大長公主問詢的目光,她忍着笑意,故作沉痛的點了下頭。
大長公主轉而看向內侍,只見她揚起下巴,極力保持驕傲的模樣,一字一頓的說道:“齊勤之,我想用高祖爺的恩典換齊勤之無罪!”
內侍笑着答應了一聲,而後看了眼絕望的齊令嫘,‘善意’的提醒道:“大長公主,您不再考慮考慮?”
“娘~~~”齊令嫘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
大長公主用力閉了閉眼睛,“不必考慮了,只求聖人能履行高祖爺的遺命,赦免齊勤之。”
內侍見沒什麼熱鬧可瞧,這才應了一聲,轉頭對姚希若道:“四奶奶,聖人說你救治太后有功,特赦你不必流放嶺南,好了,還不趕緊收拾收拾敢雜家出去?”
姚希若先謝了太后、皇帝恩典,然後對內侍道:“妾身沒什麼可收拾的,只希望太后恩准,能許我帶一人出去。”
大長公主稍稍鬆了口氣。
不想,姚希若素手一指,竟對着寧氏道:“婆母年高,且身體不好,我實在不忍心見老人家受苦,所以懇請太后、聖人開恩,許我接婆母回去贍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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