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 公儀簡給柳意之講完學後留給柳意之一個問題,那就是對《齊人有一妻一妾》有個什麼見解。
齊人有一妻一妾講的是一個丈夫每次出門都吃得飽飽的還醉醺醺而歸,向他那一妻一妾講訴有錢有勢的人請他吃喝, 而其妻妾好奇之下跟蹤他去看過之後, 才曉得他是向東郊掃墓人要的剩餘祭品吃。
柳意之首先看到這個故事之時對那個齊人是鄙視的, 而先生問她的想法時,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齊人這麼沒用怎地還能有一妻一妾?且一妻一妾三人行不嫌太擁擠?若是將來她的夫君除開她之外還有別人, 她必定是要讓他好看的!
等想到自己想得太遠時,柳意之低下了頭羞紅了臉。等她認真想時,她覺着很好的先生就給了她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
原來公儀簡見柳意之不語, 便覺着柳意之必定是受往日裡沉默不語的影響不說話,故而, 他淡淡道:“既如此, 就將此文抄寫三十遍吧。”
柳意之瞬間愣住, 三十遍?先生酷愛告訴我你不是在說笑!就在柳意之愣住之時先生又開口,柳意之直覺有救了, 而公儀簡那雲淡風輕的話瞬間讓柳意之一臉血:“三這個數聽着不大好聽,還是七好一些,就七十遍罷。”
柳意之絕倒,此時她尚未復原,平日裡有固定的功課, 本來就甚是吃力, 如今再抄七十遍……
當柳意之翌日抖着手將那七十遍交給公儀簡之後, 公儀簡讓她說點什麼她再不敢沉默不語, 必定是公儀簡問完她略微想一想就趕緊回答。公儀簡見柳意之如此, 方纔覺得滿意了些。
正所謂先生虐我千百遍,我待先生如初戀。被公儀簡虐了這麼一虐, 沒虐出柳意之的反骨來,反倒讓她在答先生所提的問題時還越發精進了。比如說,她也會引經據典了,也能妙語連珠口若懸河了。她對先生的崇敬之情也變得滔滔不絕延綿千里一發不可收拾。
如此酸爽的小事,並非一兩件。但凡柳意之有不讓公儀簡滿意之處,公儀簡總能變着法子找出花樣來折騰柳意之。璧如,讓柳意之將一年四季的景色都畫在一幅畫上但又不能出現違和之感;璧如讓柳意之擺出一個從未有人擺出且難以破解的棋局;璧如讓柳意之譜出一首琴曲,需含悲歡喜樂酸甜苦辣鹹起承轉合還必須自然而然;璧如讓柳意之想出一個比尋常烹茶技藝更能提煉出茶香的烹茶之法;璧如讓柳意之同時左手作畫右手寫字等等。
比起這些,要求柳意之對看過的書過目不忘、從一件小事推算朝堂之大事也都是小菜一碟了。
從這個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之中,從被虐身又被虐心的獨家教導中,柳意之不曉得刷新了多少次三觀點亮了多少從不曾戈特到的技能,總算是健康而茁壯地成長了起來。同時茁壯地成長了起來的,還有她和先生的關係。
等住在一起久了,柳意之才曉得,先生那什麼溫潤如玉都是給外邊兒人看的一層皮,其實他已經不曉得扒了她多少層皮。私下裡的先生舉手投足還時常特麼的清雅中帶着一種邪魅,邪魅中帶着一種燜燒。先生威武!
而公儀簡則覺得,柳意之就像那海綿,不管怎麼樣,總是擠一擠,總能擠出些不一樣的東西來。比如新的烹茶技藝、糕點如何烹製最爲可口、潤膚膏改良一二事,閒着無聊時還不用自己撫琴了,直接讓學生上。
如此這般,柳意之被公儀簡提點着,教導着,什麼茶道、棋藝、琴技、學問、書法、丹青多管其下,讓柳意之感覺特麼的酸爽。不過多項才藝在手,便也腹有詩書氣自華了,在別個看來身上的氣質雖然是沉靜的,但也有了些不一樣的東西,比如說風雅。
以前的柳意之是靜而弱,現下的柳意之則是靜而雅,時常在在這靜而雅之外還能好動活潑淘個氣。她和先生一樣,修煉了兩張“皮”。
時光悠悠逝去,三兩月的功夫過去後。那個什麼勞什子皇家書院終久建成了,皇子公主們的行宮也建在了附近。柳家的孩子們得以和皇子公主們一道兒去上課,一道兒聽當世之大儒們講學,皇帝想着借柳家的光兒讓公儀簡也去講講學,公儀簡也答應了,只是他每日只講半個時辰,講完就回綠卿小苑。
三度了春秋後,柳意之過了六月便要滿十二歲了,柳意如和柳意妍這年快要十一歲。
當此正是女兒家天真爛漫之際,雖說柳家人重籌謀,柳家的三位女兒卻不再糾結於個人那點子得失,遇事而也曉得了些決斷。柳老太太和劉夫人甚爲滿意。而柳意之因着公儀簡的吩咐,如同閉關一般,三年未出綠卿小苑。劉夫人、柳璟等雖說想念柳意之,卻礙於柳老爺的吩咐,以及公儀簡在綠卿小苑外佈下的五行迷陣,未曾見得柳意之一面。
而今年同時五月,乃是三年前柳意之被公儀簡帶進綠卿小苑的那一個月。公儀簡說過,等到柳意之被帶進綠卿小苑的那天,她便可以出綠卿小苑了,而柳府中的衆人也可以見柳意之了。
且說公儀簡平日裡總是那溫潤如玉又穩如泰山雷打不動的模樣,偏偏還能談笑間滅掉衆人的菲林讓檣櫓灰飛煙滅。他這般極有個性的性子,說一聲不想理人便能不理你的,想要他多留下片刻也是不能的。
就是如此清俊如此狂狷不羈看上去卻溫潤如玉的人,卻讓一個人動了春心。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皇帝他老人家的三女兒錦華公主,別人見了她便呼“三公主”殿下。
這個三公主年方十四,鴨蛋臉面,眉不畫而翠,脣不點而朱,講起話兒來鶯聲細語,看上去甚爲俏麗活潑。
這日到了柳意之能出綠卿小苑的日子,也就是衆人能進綠卿小苑探看柳意之的日子。錦華公主想到每日裡能看到先生的時候兒不多,故而心中便多了一段美麗的哀愁。
爲了不辣麼哀愁,爲了能除開在聽公儀先生講學之時瞄上公儀簡一兩眼外,能多和公儀先生處一處,一下了學,錦華公主就和柳意妍、柳意如結伴一道兒去綠卿小苑,藉口看一看那幸運得冒泡的柳意之,那個能和公儀先生朝夕相處三年的柳意之。
好吧,錦華公主在和柳意妍、柳意如說說笑笑時,又有些不屑和比她年歲笑的兩位柳家女孩兒說話,畢竟,她已經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而那倆小孩兒又懂得個啥?
當心裡酸得冒泡的錦華公主和柳意妍柳意如一道兒去了綠卿小苑時,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她可以盡情一覽公儀先生的住處,可以小鳥依人地借請教問題和公儀先生多處一處,嗷,光是這般一想,她都覺得自個兒快樂得不行。
只是等到了綠卿小苑之時,同樣長大了許多的千山卻微微一彎腰打了個千兒道:“姑娘們可來得不巧,先生已經帶着大姑娘去了柳老太太處。”
柳意妍和柳意如曉得後皆含笑道:“既然如此,打攪了。我們改日再來拜訪。”
錦華公主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卻只能任由一顆心兒如蓮花的開落一般瞬間就辣麼凋零了。
且說柳意之將將一處來,看到柳璟的時候,柳璟如今已經長高,柳意之站在他身邊兒就和一顆小樹站在一顆大樹旁邊兒。柳璟欲揉柳意之的頭,卻被柳意之含笑躲過:“士可殺不可辱,女孩子的髮髻不能碰啊,大哥。”
柳璟向來沉肅的臉上含着一抹溫柔,脣角不由自主地翹起:“子持也曉得愛美了。”
柳瑀、柳瑞等人也笑着打趣,柳玦因爲當年年歲尚小,如今見了柳意之也只是覺着有些熟悉罷了。但他還是張開了手臂要柳意之抱他。
柳意妍、柳意如、錦華公主到後,亦加入了談話之中。上首柳老太太、柳老爺看見了柳意之的轉變都甚爲滿意。唯有劉夫人心中悶悶不樂的。
在她的心中,柳意之應該是和她的母親孟限一樣,驕傲而意氣風發的,而不是這般沉靜優雅的模樣。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卻又很好地隱藏住。
柳意之又不卑不亢地拜見過柳老太太柳老爺,細細地回答了他們的話,又和劉夫人說了幾句話,便沒甚可說道的。柳老太太便讓柳意之去和柳意妍、柳意如等人說話兒。
恰巧錦華公主見柳意之說話之餘要看一看公儀先生不說,兩人的眼神兒之間還有互動,心裡的那股子酸意愣是壓制不住。是以她便高調地將頭上的一支時新樣式的金玉步搖取下道:“子持妹妹怎地出門也不戴兩支珠釵?如此素淨的模樣兒,倒叫我看了忍不住要心疼,不如就將此釵贈與妹妹,我與妹妹戴上可好?”
這個意思,就是說柳意之窮酸又不會打扮了。只是柳意之又豈會和她計較,便含着笑讓開道:“多謝公主好意,只是我不慣戴首飾的,公主自個兒留下就好。”
錦華聞言眼角一挑,便有些看不起柳意之,她杏眼含笑道:“子持妹妹可是看不起我這支簪子?這可是如今名聲大噪的雀珍閣新出的樣式,他家的首飾每個式樣都只出一套,就是有錢也再難買到一樣的了。”
柳意之脣角含笑,點了點頭直接走開不理,轉頭就看向了正微笑着和柳老爺說話兒的公儀簡,雙眼間波光流轉:先生,你徒兒被當成鄉巴佬欺負了……
錦華公主見柳意之不理她,柳意妍和柳意如兩個又湊在一處說話,她瞬間被晾在了那裡,登時臉上就不好看了。她感覺,感覺自個兒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怪不得勁兒的。正巧柳瑀來和她說話兒,她臉上方纔又掛出那嬌俏的笑來。